藍天白雲,綠水悠悠;洛傾雪身上穿著一襲月牙色軟煙羅抹胸長裙,腰際鵝黃絲帶輕紮成漂亮的蝴蝶結,上面垂著香囊並九龍佩;頭上仍舊慣有的羊脂白玉分心並兩朵素白的簪花。
「多日不見,表妹又清瘦了不少。」雲景疏輕輕的開口。
碧波亭中,洛傾雪面帶矜持,笑得莞爾,「許是因著天氣緣故,總是有些不太想用飯;不過我瞧著倒是正好,什麼瘦不瘦的,若讓旁人聽了,還以為我鎮北侯府養不起一個女兒了不成。」
「呵呵,表妹說的是,是表哥失言了。」雲景疏臉上仍舊掛著那得體,宛若三月裡最溫暖和煦的陽光般的笑容,語氣溫潤讓人如沐春風,「上次遊湖,表妹怎地沒去?」
洛傾雪臉上淡淡地笑著,得體卻帶著疏離,「母親過世,實在無心玩鬧,唯恐擾了三皇子與玉世子的興致,不去也罷。不過,聽說芊芊她……」說話間,她頓了頓,單手捂著唇,「雖然如今外祖母與外祖父已經和離,到底宋芊芊與我也沒什麼干係了,但傾雪還是要說聲抱歉。」
若不是因為她,宋芊芊哪有機會與三皇子與玉世子這般的人物一併遊湖,最後也沒有那樣的鬧劇發生。當然這些都是雲景疏腦補的,他看向洛傾雪,眼中滿是柔情,與平日裡那宛若面具般的溫潤不同,眼底閃爍著的柔光,饒是隔著老遠候著的錦笙都能夠清晰的發現。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表妹不必放在心上。」雲景疏一字一句,雙眼怔怔地瞧著洛傾雪,那微微沙啞的嗓音,那俊朗的容顏,帶著十足的魅惑,「更何況,那宋芊芊是宋芊芊,你是你,豈能混為一談。」
「呵呵……」洛傾雪低下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清澈的眸底流光瀲灩;同樣的話,前世他也說過;只可惜卻不是同樣的場景,她眉宇微微泛著冷冽色;『芊芊是芊芊,你是你,她那麼柔弱,那麼善良,你怎麼能忍心……』
想到那時,她身懷六甲時又聞得噩耗時,在她最孤單無助,需要人安慰時;他卻攬著洛芊芊,那般溫柔的話語,輕聲安慰著。
傳入耳廓的淡笑,低低沉沉,帶著哀婉和濃濃的傷痛,不知為何,雲景疏只覺得胸口好似被什麼揪緊了,疼痛又帶著濃濃的酸楚,痛苦;轉頭看著洛傾雪,那張雖然稚嫩卻可看出往後是如何風華絕代,冠絕天下的容顏,是很美;但他雲景疏又何曾是那耽戀美色之人,為什麼,為什麼。
抬手,捂著胸口,臉上露出那悲慼期期艾艾的笑,嗓音難得的變了變,「雪兒,我……」
『唰——』
洛傾雪頓時面色大變,轉頭看向雲景疏,清澈的雙眸大瞪,帶著濃濃的震驚和不解;這麼熟稔的稱呼,那樣熟悉的語氣,他,他……
「……不好意思,我失態了。」看到洛傾雪那頓變的面色,以及眼中所漏出的驚恐,雲景疏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澀;再轉念一想,自己貿貿然的喚他的閨名,雖說掛著表哥之名,卻到底隔著那麼一層,也是外男,的確有些失態了。
洛傾雪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終於放下,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搖搖頭,低下頭,聲音輕柔委婉,「不妨的,三皇子許是累了。」
「咦,大姐姐原來你在這兒啊。」
陡然一道清脆卻帶著陰陽怪氣的嬌俏嗓音自身後傳來,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到來人時,洛傾雪朝雲景疏尷尬的笑笑。
「參見三皇子殿下。」洛青雲、洛傾寒朝雲景疏行禮之後,這才看向洛傾雪,目光觸及到她單薄的衣衫時,頓時眉頭微微蹙了蹙,「妹妹,你身子尚未大好,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
洛傾雪低著頭,薄唇微微撅著,含嬌帶俏,「大哥!」
「呵呵,妹妹讓我們給寵壞了,讓三皇子笑話了。」洛青雲抬起頭朝雲景疏淡笑著,也不管身後那滿臉嫉妒之色的鵝黃色衫裙女子,側身坐到路洛傾雪身旁,「你這丫頭也真是,出來也不說一聲。」
聞言,跟在他們身後面容扭曲的女子,趕緊接口著,「那可不是,大姐姐;就算大哥是被嫡母收養的,你不喜歡……」
「放肆!」洛傾雪面色一沉,冷冷地看著洛秀紫,聲音冷冽,「你姨娘難道沒有教過你什麼叫做尊卑,什麼叫做嫡庶有別嗎?」
洛秀紫頓時臉色漲的通紅,「我,我……」
「鎮北侯府怎麼也有這般不懂規矩的庶女。」
雲景疏心頭正縈繞這一股濃濃的哀傷和不悅,再加上胸口那讓他縱使用盡力氣都難以忽略的絞痛;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好像……身旁的少女,瞧著雖然纖細、柔弱,讓他的心沒由來的一滯,不知道為什麼,反正不想看到她不開心,想也不想的就脫口而出。
洛秀紫那原本因為洛傾雪的話而通紅的臉,頓時「唰」的一下變得蒼白;貝齒輕輕咬著下唇,「我,我沒有,我……」
「怎麼,你是想說本皇子的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雲景疏雙眼微微瞇著,臉上溫潤的笑意全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難道沒有人教你,庶女要有庶女的樣子,竟然膽敢與身為平安和樂郡主的鎮北侯府嫡出大小姐叫板,你的規矩就是這麼學的?」
「唰——」
洛秀紫眼中的淚再也壓抑不住,單手捂著唇,朝著雲景疏福了福身,「秀紫知錯,這就告退了。」話音未落,提著裙擺整個人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近來府中事忙,疏於管教,失禮了。」洛青雲嘴角微微勾著,眉宇間卻儘是冷冽。
「不妨,只是那些看不清身份的庶女,還是得好好管教才是;正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鎮北侯若是連府上的庶女都管教不好,那本皇子真要替父皇好好想想,他是否有能力管好驍騎軍了。」
雲景疏的語氣不鹹不淡,不驕不怒,可卻沒由來的透出一種戾氣。
洛傾雪轉頭看向雲景疏,清澈的眸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狐疑,在她前世今生的記憶中,雲景疏,溫潤無雙的三皇子,從來都帶著淡淡的笑容,溫和疏離但卻又很能安撫人心;往往讓人在不經意間就對他產生好感,甚至死心塌地。
他何曾對人,尤其是一名待字閨中的女子說過那般的狠話;他不是……最喜歡宋芊芊那種柔弱善良,弱柳扶風的女子了嗎?
洛秀紫雖然不如宋芊芊,但長相也還算過得去小家碧玉;再加上那一雙明亮的眸子,眨巴眨巴像是會說話般,那含著霧氣,委委屈屈的模樣,他竟然沒有心疼?
「表妹這般瞧著我做什麼?」
感受到那兩道帶著疑惑的視線,那麼的灼熱,那麼的專注;不知道為什麼,雲景疏心中的鬱結頓時一掃而空,心情大好,言語間甚至帶著三分調侃的味道。
洛傾雪猛地回過神來,心裡「咯登」一下趕緊低下頭,自己竟然一直盯著他。
「呵呵,開個玩笑,表妹不必當真。」瞧著洛傾雪那微微低垂的臻首,露出光潔白皙的脖頸,微微泛紅的側臉;不由的吞了口唾沫,心跳驟然快了幾分。
見狀,向來清冷的洛傾寒眉頭不由得緊了緊,手也緊握成拳頭。
「妹妹出來許久,也該回房用藥了。」洛青雲心裡也很是暗沉,他可不希望自己最疼愛的妹妹與皇家有任何的牽扯;縱使他們早已經注定了是糾纏不清,但至少他希望她能過得開心快樂。
她那樣的性格,無法適合殘酷的皇家,若是可以,他只希望日後她能嫁個平凡的夫君,疼她,寵她,不求富貴榮華,但求她能平安順遂,一生無虞。
感受到洛青雲的疏離,雲景疏的心沉了沉,不過臉上卻堆著笑,「身子重要,表妹早些回房歇著也好。」
「那平安就先告辭了。」洛傾雪衝他微微福身之後淡笑著。
「咕,咕咕。」
洛傾雪剛起身,正準備轉身離開,驟然聽到兩聲熟悉的叫聲,然後一直灰色點點的信鴿驟然從天際降落,洛青雲的心尚未回過神來,洛傾寒已經搶先一步動作,足尖輕點,一把將那只信鴿握在手心。
「哥哥,你做什麼?」洛傾雪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她低著頭,垂下眼瞼,掩去眸底洶湧的波濤,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那個人怎麼會這樣冒險與自己聯繫?
看到手掌心的信鴿,洛傾寒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只是想到這小畜生竟然膽敢襲擊自己最心愛的妹妹,只想著,身上的冷意不由得又多了幾分。
「不知道誰家的鴿子,長得倒是虎頭虎腦的。」雲景疏淡淡地笑著,伸手從洛傾寒手中取過那只信鴿,輕輕點了點小信鴿的腦袋,「小東西,可是跑錯了地方?」
洛傾雪抿著唇,眉宇微微蹙著,點墨平日裡也頗具靈性,現在雖然不知道暖夏為什麼會現在聯繫自己,可必然是出事了,若是那信箋落到雲景疏的手上;那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她頓時面色微微蒼白著,所在寬袖中的手緊握成全,唇色蒼白如紙,纖細的身子搖搖欲墜著。
「你這小東西還是這麼好色,小心下次給你找只呆呆笨笨的母鴿子。」洛青雲看著雲景疏,臉上仍舊帶著溫和的笑意,「三皇子抱歉,這小東西平常就愛與妹妹玩鬧,可否請三皇子……」
雲景疏心中瞭然,點點頭,將各自放回到洛青雲手上,淡笑著,「既是如此,那便物歸原主了。」
「咕,咕咕。」
那只灰色點點的小信鴿卻是委屈地叫了兩聲,肉呼呼的小翅膀扇呼扇呼;洛青雲會意地從它的小翅膀下取出綁得隱秘的信箋,在洛傾雪的緊張與洛傾寒的不解中,展開信箋。
「失禮。」洛青雲拿著信箋走到一處。
這等私密的事情,縱使他身為皇子也沒有干涉的權利;雲景疏倒也不惱,只是轉頭瞧著洛傾雪那微微蒼白的面色,剛好轉的心情不由得又染上些許暗色,眉宇微微顰蹙著,「表妹可是身子不舒服,怎地瞧著臉色差了這麼多?」
「沒,沒什麼。」洛傾雪臻首微微擺動著,清風撩起她額前散碎的髮絲,映襯著那白皙的側臉越發顯得纖細得讓人心疼。
雲景疏看著她,言語間似帶著擔憂,又似疑惑,「當真?」
「自然。」洛傾雪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眼角卻是掛著走到旁邊的洛青雲,緊皺的眉頭卻始終放不下來;連帶著錦笙也是緊張兮兮地看著她。
細細瀏覽,不大的信箋上面的字也寥寥可數,可洛青雲卻看了好久,好久。
久到洛傾雪只覺得心都快涼透了,洛青雲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將信箋緊緊地捏在手中,轉頭看向洛傾雪和洛傾寒,「父親出事了,姜嬤嬤你立刻去通知祖母,思行,著人立刻備馬車,錦笙去將妹妹的車架也準備好。」說著,轉過頭看向雲景疏,「三皇子抱歉,府上有些家事需要處理,就不多留您了。」
雲景疏也知道,這人家府上的事情,不管是以他的身份還是其他,都是不適宜摻和進去的;瞧著洛傾雪那緊皺的眉頭,擔憂的神色,原本就單薄的身子在微風的吹拂下,月牙色的裙擺隨風翩躚著,好似她整個人隨時都能飛走般,那麼的飄渺,那麼的……不真實。
洛傾雪此刻哪有心思注意雲景疏,她滿心滿眼都在想著,暖春的信箋上到底寫了些什麼;可見洛青雲那樣黑沉難看的面色,他卻又沒有辦法說出口。
「既是如此,那本皇子就先告辭了。」雲景疏的語氣淡淡的,看向洛傾雪,「只是表妹,還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然如何能讓表姑姑在天之靈安心?就算是祖姑母知道,也不會放心的,嗯?」
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了勾,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多謝三皇子關心,平安明白的。」
「你呀,每次與你說你都說明白;可每次見你,比上一次都更為清瘦。」雲景疏有些不忍,抬手,想了想又縮了回來。
洛傾雪心中有些不安的感覺,對於雲景疏的觸碰她也是在抗拒得緊;就在她為雲景疏的動作鬆了口氣時;那原本頓在空中的手卻頓時柔了柔她的頭髮。
「三皇子。」她輕喚一聲。
「好了,照顧好自己。」雲景疏輕歎口氣。
「嗯。」洛傾雪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現在只有一個感覺,逃,想逃得遠遠的。
「那就好。」雲景疏點點頭,「梓旭,我們走。」
「青雲,傾雪,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孟氏腳步匆匆地趕來,在她身後田嬤嬤領著幾位丫頭不斷地輕喚著,「老夫人,老夫人,您慢著些。」
看著雲景疏離開的背影,洛青雲眉宇微微顰蹙著,視線落到洛傾雪的身上,「妹妹,你沒事吧?」
「沒事。」洛傾雪搖搖頭,只是到底有孟氏在,有些事情就更不好開口了。
洛青雲看著孟氏,眉頭緊鎖,「剛收到消息,父親在城南宋家別院暈倒了。」
「什麼?」聞言,孟氏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直直地暈了過去,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卻是雙手緊緊地抓著洛青雲的手臂,「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洛青雲擺擺手,洛傾雪卻是應了上去,「祖母您別著急,上次白大夫不是說父親沒有什麼大礙吧,也許就如同上次那樣,只是累了呢,睡一覺就好了。」
「嗯。」孟氏點點頭也覺得言之有理,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又是繼承鎮北侯爵位的,不親自去看看她怎麼都放心不下,遂轉頭對著田嬤嬤道,「被車。」
洛青雲低著頭,「知曉祖母您定是放心不下的,青雲已經著人備好了車架。」
「那走吧,叫上白青。」孟氏面色沉了沉,剛才由於著急,現在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洛傾雪吞了口唾沫,心中頓時有些瞭然,不過又有些疑惑。
因為暖春的死,暖夏與馮素煙、宋芊芊母女有了間隙這才讓她得以趁虛而入,再加上王天寶的裡應外合,只是……按照這幾次接觸看來,暖春絕非是這般心思縝密之人,會考慮到這信箋若是落到旁人的手上,會不會暴露了她這個幕後的主使;所以,她抬頭看向洛青雲,難道是大哥改了說辭?
可不管怎樣,暖夏既然會冒險傳信過來,這一趟城南宋家別院,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想著,她蹙了蹙眉看向孟氏,「父親怎麼回去城南宋家別院,那……那不是宋夫人和宋家小姐住的地方?」
說完,她又猛地捂著唇,看向孟氏,面色微微蒼白著,身子更是搖搖欲墜。
「……或許只是路過呢,事情沒有分明之前不要亂說。」孟氏的心沉了沉,那個臭小子,居然真的敢對自己陽奉陰違,當真不知道那個馮素煙有什麼好的,一次兩次的告誡他不許跟她來往。可他倒是好,不僅背著她私底下來往,這次更是連孩子都搞出來了;這也就算了,誰能告訴她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終於回過神來的孟氏這才注意到,如果自己這般呆著人大張旗鼓的前往城南宋家別院,到時候別人會說什麼閒話她不知道,但若是讓人發現了馮素煙的身孕,到時候狗急跳牆,咬出洛永煦來,那事情可就真的大條了。
私通,可是大罪;一品大員私通寡婦那可是罪上加罪。
「傾雪,你身子不好就先回房去吧,你父親那兒有我們就行了。」孟氏面色沉了沉,如今唯一能夠牽制住靜安太長公主的人就是洛傾雪了,若是她看到什麼到時候與靜安太長公主一說……想了想,她對著洛傾雪道,「傾寒和青雲也留在府裡好生照顧著傾雪。」
洛傾雪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著,連帶著聲音都有些的沙啞,「可,可是祖母;父親他……傾雪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更何況你又不是大夫,去了又有什麼用。」孟氏沉著臉,「怎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傾雪不敢。」洛傾雪低著頭,整個人卻是一副哀傷沉痛的表情,那般期期艾艾的神色,那般搖搖欲墜的身子,那般要哭不哭的模樣,都讓洛青雲兄弟兩人心疼到了骨子裡,「祖母,傾雪也是擔憂父親的身子;更何況城南宋家別院這種地方,若是我們洛家的馬車光明正大的招搖過市,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不如讓妹妹一起,她與宋家芊芊的感情要好,眾人皆知;就算有人認出妹妹的車架,也只會說她們姐妹情深,不會牽扯到咱們鎮北侯府。」
孟氏面色沉了沉,薄唇微微嚅了嚅,沉沉地歎了口氣,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洛傾雪的嘴角勾了勾,深吸口氣,帶著濃濃的鼻音,眼底霧氣氤氳,那清澈的眸子裡此刻竟是溢滿了水汽,好似隨時能滴出水來的模樣,「不妨,祖母……說得是,父親定會沒事的;就讓祖母,坐我的車架去吧。」
話音落地,兩行清淚頓時自眼角滑落。
「哎,罷了罷了,一起就一起吧。」孟氏也有些無可奈何,能夠坐穩鎮北侯府夫人這個位置這麼多年,她總是不聰明也不是笨的。
如果就她自己坐著洛傾雪的車架前往城南宋家別院,若是沒有旁人瞧見,這也就罷了;可若是被旁人瞧見了;說得好聽的是洛傾雪孝順,將自己的車架奉獻給祖母;說得不好聽的,那可是怎麼難聽怎麼來;她這個做祖母的欺辱剛喪母的孫女,竟是連孫女的車架都不放過;還有更絕的,一定違制的帽子扣下來,她可擔待不起。
聞言,洛傾雪心中劃過一道冷然,想不到孟氏居然這麼快想通,她還以為自己需要更多的暗示呢,不過這樣也好;她倒是要看看,洛永煦在城南宋家別院到底幹了什麼好事。
「行了,錦笙帶上,姜嬤嬤,你們就留在福利吧。」孟氏瞧著洛傾雪帶的下人,錦笙平日裡雖然得洛傾雪器重,卻是個不多話的;姜嬤嬤卻是雲靜安自宮裡帶出來的人,有些事情還是避開得好。
姜嬤嬤低著頭。
「這樣也好,素瑤居可不能沒人主持;不然那些個奴才該偷懶了。」洛傾雪的聲音很輕很柔,帶著淡淡的哀傷,「姜嬤嬤,讓銀珂多準備些父親愛吃的飯菜送到主院裡備著;父親回來就能用上了。」
孟氏有些感動地拉著洛傾雪的手,「祖母向來知曉雪丫頭的孝順。」
「這都是傾雪該做的。」洛傾雪低著頭卻並不居功,眼角掛著匆匆提著藥箱而來的白青時,她語氣淡淡,「祖母,白大夫來了,我們走吧。」
孟氏點頭,「嗯嗯。」
縱使因為孟氏而被遣回去了不少,可寬大的馬車卻依舊被擠得滿滿的。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洛傾雪幾次開口想問,都被洛青雲用眼神堵了回來;讓她心裡不由得有些鬱悶得緊。
宋府,當暖秋接到門房來報,洛傾雪來訪的時候,心裡頓時驚了驚,不過卻仍舊壓著心頭的錯愕,恭謹地向宋芊芊匯報,「小姐,洛小姐來了。」
「她?」聞言,宋芊芊的心頓時沉了沉,「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麼。」
「……」暖秋很是知趣地沒有說話,這種事情她又從何得知。
知曉暖秋那樣寡言的性子,宋芊芊倒是難得的沒有發火,「請她去花廳。」
「是。」暖秋的面色有些難看,薄唇微微動了動,可想到暖夏的遭遇,到了舌尖的話又不由得被她嚥回了喉間,這主人家的事情,她一個下人還是少摻和得好。
宋芊芊整理了衣衫,喚來暖夏,看到她仍舊有些紅腫的側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滾。」
「是。」暖夏聞言,低著頭,心中卻莫名的有股報復的快感。
被臨時拉來頂缸的暖冬戰戰兢兢地跟在宋芊芊的身後,剛入花廳,在看到孟氏、洛青雲、洛傾寒和洛傾雪四個人時,頓時瞳孔縮了縮。
「芊芊見過洛老夫人,洛家兩位少爺,洛小姐。」
「嗯。」孟氏深吸口氣,點點頭,可瞧了瞧她身後,發現竟然只有她一個人來迎接時,對馮素煙本來就不好的印象頓時又壞上了幾分,「永煦呢?不是說……」
「洛老夫人說笑了,姨……洛候爺怎麼會在我們家。」不等孟氏說完,宋芊芊便強硬地接過話頭,逼著自己生硬地改口。
「幾日不見,宋姑娘倒是知禮了很多。」洛傾雪淡淡地笑著,抬手輕輕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父親對宋夫人很是關照的事情,我們都明白;畢竟往日母親在世時,對宋夫人這個妹妹也是疼愛有加的;只可惜,造化弄人;宋姑娘放心,縱使父親在宋家別院昏迷不醒,我們也不會怪罪……」
「都說了,洛候爺不在。」宋芊芊張了張口,險些脫口而出『誰說姨丈昏迷了』的話來,好在及時反應過來,改口道。
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視線掃過洛青雲最後落到宋芊芊的臉上,「當真不在?」
「自然是不在的。」宋芊芊低著頭,深吸口氣。
現在姨丈正與母親在房間裡互述衷腸,這樣的場景若是讓他們見到那還得了;更何況,現在母親有了身孕,瞧著那提著箱子,身上散發著淡淡藥箱的男子,若是讓他瞧見母親,指不定就會發現,到時候她和母親又怎麼能順利進入鎮北侯府,過那等人上人的生活?
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看向洛青雲,眉宇間有些懊惱;想想也是,永煦可不是那樣沒有分寸的人,怎麼可能青天白日的跑到這宋家的別院來。要知道當年他與馮望月、馮素煙姐妹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這雲都誰人不知。在現在這個時候,他難道還不知道要避嫌,自個兒往槍口上撞?想著,心中對洛青雲不覺更是不喜,連帶著語氣都很是不悅,「青雲,這到底怎麼回事?」
「……」洛青雲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
「這若是父親不在,我們回去就是了。」洛傾雪淡淡地開口解圍道,「算是鬧了個烏龍,宋姑娘,抱歉打擾了。」
「不妨事。」宋芊芊擺擺手,看向洛傾雪,眼底有著不解,有這狐疑;洛傾雪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麼的……彬彬有禮,溫婉賢淑了;她竟然不知道?
還有,看到洛傾雪身上的衫裙,那最名貴的軟煙羅,她雖然沒有穿過卻也是見過的。
曾經洛傾雪就有這樣一套軟煙羅抹胸長裙,卻不是月牙色而是最爛漫的火紅色;雲靜安特地囑咐宮內的頂級繡娘花了整整一個月為她裁製的;當時她想了多少辦法想,明示暗示都用上了;就在洛傾雪要將那套群子送給她的時候卻被雲靜安阻止。
想著,所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掐著,手心滿是鮮紅的指甲印;臉上還不得不強堆著笑意,「若是洛小姐得閒,宋家隨時歡迎。」
「呵呵,不了。府上還有要是,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洛傾雪轉頭看向孟氏,「既然父親不在這裡,想來應該在兵部的,既然我們都出來了,不如去兵部瞧瞧,祖母您也好放心不是。」
孟氏聞言,點點頭;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自從上次洛永煦無端端的昏迷之後,她這顆心便一直懸著;好險這兩日沒有出什麼事情,心終於放下了些,可沒想到又聽到這樣的消息;天知道她心跳都險些停滯了。
從花廳出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想到之前暖春故意撞到塞給她的紙條,心中了然;路過花園時,故作詫異地指著不遠處的馬車,「咦,祖母您瞧瞧,那是不是咱們洛家別院的車架嗎?」
「洛小姐說笑了,我家怎麼會有你家別院的車架。」宋芊芊的心有些慌了,每次洛永煦來時,為了防止被其他人發現,都是走偏門,直接將馬車駕進別院中的;卻沒想到竟然被洛傾雪發現了,到底是哪個不知事的,竟然將馬車駕到花園來了。
洛傾雪卻是皺著眉頭,輕輕扯了扯洛青雲的衣袖,「大哥,你看,那不是嗎?可怎麼會因著咱們鎮北侯府的徽印?」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孟氏的面色也沉了沉。
嫁入鎮北侯這麼多年,她又怎麼會認不出鎮北侯府的徽印,頓時看向宋芊芊的眼神頓時變了變,「宋姑娘,我們家永煦當真不在貴府?」
「不,不在……」宋芊芊的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
洛青雲卻是對著那馬車厲喝一聲,「平喜,出來。」
「咚——」
頓時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子,面色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在看到孟氏一行時,頓時面色大驚,趕緊跪倒在地,「奴才見過老婦人,大少爺,少爺,大小姐。」
「哼。」孟氏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轉頭看向平喜,心中早已經是氣血翻湧,「永煦呢?」
平喜頓時吞了口唾沫,抬頭看了看宋芊芊不敢說話。
「怎麼,你是想成為宋家的奴才?」孟氏語氣冷厲。
「奴才不敢。」平喜低頭磕在地上,聲音帶著顫抖。
「還不快帶我們去!」孟氏面色陰沉,語氣不悅,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若是我家永煦有個三長兩短,別說如今馮駙馬與靜安太長公主已經合理,便是沒有……你們宋家,馮家一個斗跑不了!」
宋芊芊頓時身子顫了顫,心頭只剩下兩個字,完了,完了;她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整個人微微顫抖著,暖冬眼疾手快地攙扶著她,皺著眉頭,關切地問道,「小姐,您沒事嗎?」
「……完了,完了。」宋芊芊薄唇微微嚅動著,低低呢喃著,「暖冬,完了,全完了。」
「不會的,小姐。洛候爺那麼疼您,那麼喜歡夫人,不會讓你們委屈的。」暖冬低著頭,聲音輕飄飄的。
這話,連她自己說著都沒有底氣;可宋芊芊卻像是抓到最後一根稻草般,「對,對。姨丈不會讓我們有事的,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說著,瞧見洛傾雪一行快要消失的背影,也顧不得身下的疼痛,快走兩步,趕緊跟了上去。
主臥,房門緊閉。
「在裡面?」孟氏轉頭瞧著面色蒼白的平喜。
平喜吞了口唾沫點點頭,「是。」
「還不快去敲門。」孟氏面色很是難看,這孤男寡女的光天化日共處一室,這也就罷了,居然還關門;她胸口上下起伏著,這要是傳了出去,她鎮北侯府的臉面往哪兒擱啊。
孽子,孽子!
洛傾雪攙扶著孟氏,輕聲安慰著,「祖母,您別擔心了;父親不是昏迷了嗎?許是有大夫在裡面不讓旁人吵著呢。」
「就是,您就別擔心了;父親做事向來是極有分寸的。」洛青雲低著頭,溫潤的嗓音帶著安撫。
孟氏心中的焦躁倒真是少了幾分,聽到兩個孩子竟然為洛永煦開脫,她的心當真既不是滋味。
「咚,咚咚——」平喜輕輕地敲門,眼角掛著孟氏不善的面色,想了想,一咬牙,心一橫,「老爺,老夫人來了。」
房門仍舊緊閉,裡面沒有絲毫的聲響。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暖春辦事當真不錯,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得意之色,鎮北侯府的名聲;母親在乎,她可不在乎;更何況,坐在上頭那位,早就有了收回軍權的想法,縱使現在不下手,往後也會下手的;看在他對自己的疼愛,對母親的疼愛的份兒上,她就送他一個光明正大收回軍權的機會。
「祖母,您別擔心,傾雪去敲門吧。」
她剛走了兩步,就被人扯住衣袖;轉頭一看卻是自從府中出來,便一直沒有開過口的洛傾寒,常年沒有表情的臉,此刻仍舊冰冷,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這種事情,讓哥哥來做就好。」
說著,也不等人拒絕,逕自上前。
「咚,咚咚!」沒有反應。
「咚咚咚,咚咚咚。」仍舊沒有反應。
「砰——」
「誰啊。」終於裡面的人有反應了,可那聲音帶著不悅的粗喘,又好似舒爽的低吟,「呼,煙兒,煙兒,你真好,煙兒……」
「唔,唔……」
「……」
頓時,孟氏的臉,紅了,青了,白了,紫了。
洛青雲和洛傾寒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個向來溫潤的臉上染著些許凝重;一個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此刻爬滿了冷厲。
洛傾雪自然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前世她也曾經……雖然只有那麼一次,但卻能夠知曉,這屋內正在發生的事情;只是那些卻不是現在的她應該知道的,所以她抬起頭,故作懵懂的模樣,轉頭看著孟氏,「祖母,父……父親不是昏迷了嗎?他,他怎麼……我們快去看看父親吧,父親聽著好難受的模樣。」
「……」孟氏原本的怒火被洛傾雪那天真的話頓時堵得發不出來。
匆匆趕來的宋芊芊也聽到屋內傳來的那異樣的聲音,眉頭緊鎖著,抬腿走進屋內,「娘,姨丈,洛老夫人……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從屋內響起,驚了屋外的眾人,也驚了屋內的兩人,還驚起院中雅雀無數。
「怎麼回事?」
孟氏也顧不得其他,掙脫洛傾雪的手三步並作兩步走進去,卻看到一副異常……的畫面。
洛永煦坐在軟榻上,身子後仰,雙手撐著上肢,馮素煙跪坐在下面的腳踏;許是因為被宋芊芊的尖叫驚住,此刻兩人都有些愣怔。
直到孟氏開口,他們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馮素煙貝齒輕咬下唇,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然後看著洛永煦,被人撞見這樣的場面,也有些難堪。
「永煦,跟我走。」孟氏此刻憤怒到了極點,她倒是為何洛永煦對馮素煙念念不忘,瞧瞧這等青樓最下賤的女子,勾引人的招數,只怕任是誰都忍不住的吧;想到洛永煦與她說過的話,她的心中閃過一道異樣,這宋芊芊且不知道是誰的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