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洛傾雪如此上道,孟氏心裡自然也很是歡喜,不用自己開口就能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標,當真是再好不過的了。
且不說以洛傾澤的性子,斷是不可能再與洛傾雪提起這事,就算是提起,這也是洛傾雪主動要給她的,他還能找她這個老婆子要回去不成?
「祖母,傾雪就知道您最好了。」洛傾雪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眼底清澈透明不帶絲毫的雜質,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她;就這麼短短的剎那,孟氏心頭竟不由得有些自慚形穢,心中暗暗下定決心,往後對洛傾雪定要好好的;縱使往後洛永煦另娶,她也要護著她,給她找個好歸宿。
低頭,瞧著洛傾雪,孟氏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你這丫頭,就是嘴甜。」
「傾雪可不是嘴甜,人家說的是實話嘛。」洛傾雪微微撅著嘴唇,輕言道,「澤哥哥和書哥哥難得回來,三弟也回來了,咱們一家人不如找個機會聚一聚;祖母,您覺著如何?」
孟氏聞言,面色怔了怔,不過很快回過神來,「自然是好的,只是祖母……咳咳,此事就交給你大伯母去辦吧。」
「呵呵,那敢情好;想來大伯母也會開心的。」洛傾雪嘴角斜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抬頭瞧著孟貞薇語氣淡淡地,「瞧著薇夫人面色有些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孟貞薇身子微微晃了晃,嘴角牽強地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我沒事;郡主不必為我掛懷。」
「當真沒事嗎?」洛傾雪眉頭緊鎖的模樣,轉頭看向孟氏,眼神清澈中帶著些許的懵懂,「可是,母親生前告訴我,有病就要及時請大夫啊,諱疾忌醫要不得的;不然本來只用喝一碗苦苦的藥汁;後來可能需要喝好多碗的;祖母,您說對不對。」
孟氏點點頭,「可不是,薇兒瞧瞧你還不如傾雪這個孩子懂得多。」
「姑姑教訓得是。」孟貞薇低著頭,嗓音輕輕柔柔的。
那副謙恭溫順的模樣,到時讓洛傾雪心頭不由得有些詫異;都說山雞窩裡也能飛出金鳳凰,孟家那樣的家族居然也能出一個孟貞薇這樣嫻靜的女子,也當真是難得了。若是當初洛永煦納的妾室不是孟貞嫻而是孟貞薇,那這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洛傾雪低下頭,眼瞼微微垂下掩去眸底的波濤,縱使這般又如何,她不爭不搶,無喜無悲,卻也不能改變當初孟氏與小孟氏是如何對母親百般的逼迫;想到母親生前的無可奈何,想到母親之所以會那般鬱鬱而終,她的心裡便一片陰鬱。
她深吸口氣,抬起頭,「所以,薇夫人,你可得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然若是往後回了靜王府,靜王怕是會以為我們鎮北侯府薄待了你,那可就不好了。」
『唰——』
孟貞薇原本還微微泛著酡紅的面色瞬間變得蒼白,身子僵硬著,端著茶杯的手頓時僵在空中,顫抖了下,茶水飛濺而出。
「傾雪,你沒事說這個做什麼。」孟氏面色陡然沉了下去,有些不悅地看著洛傾雪。
「我,我……」洛傾雪低著頭,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心中卻早已經是一片冷然。明明已經被雲蒼靜休棄,卻因為面子問題,或許迫於家族的壓力,或許是孟氏一意孤行,但她至今仍舊以薇夫人自居,這也是事實。
孟貞薇抬起頭對著孟氏,臻首微微擺動著,牽動頭上的步搖發出叮鈴鈴的脆響聲,「姑姑,傾雪她也只是關心我,你不要……」
「奴婢見過老夫人,小姐,薇夫人。」
孟貞薇話未說完,就聽見門外傳來幾許敲門聲,而後姜嬤嬤領著端著托盤的錦笙、銀珂魚貫而入。
見狀,洛傾雪頓時眼前一亮,「這銀珂做的梅花釀丸子最是好吃,祖母、薇夫人你們也嘗嘗。」
「……」孟貞薇原本想拒絕的,可聞到那含著淡淡酒香加梅花的香甜,竟也被勾引得食指大動;她抬起頭淡淡的笑著,「那就多謝郡主了。」
瞧著孟貞薇有了食慾,孟氏自然也開心;接過姜嬤嬤遞過來的小碗,湯匙攪了攪,輕輕抿一口,「甜香而不濃膩,銀珂的手藝越發的長進了。」
「擔不得老夫人誇讚,這是奴婢的本份。」銀珂面無表情,沒有絲毫的語氣,像是例行公事般的謝恩倒是讓孟氏不由得有些詫異。
不過轉念一想,這丫頭自來如此,視線掃過靜靜品嚐著梅花釀丸子的洛傾雪,心中不由得感慨,這丫頭何德何能,這素瑤居裡的丫頭,一個個都死心塌地的。
半刻中之後,吃完梅花釀丸子;瞧見素來食慾不佳的孟貞薇竟然用了整整一小碗,孟氏心神一動,本想張口讓銀珂去照顧孟貞薇一段時間,卻被姜嬤嬤搶先一步開口。
「老奴瞧著薇夫人對這梅花釀丸子也喜歡得緊,索性銀珂多做了些,便給您們帶上一些吧。」姜嬤嬤不著痕跡地避開孟氏的視線,看向洛傾雪,臉上的表情似是無奈,似是寵溺,又似是帶著感慨,「我家小姐自……呵呵,也是這般,食慾向來不好;好在有銀珂變著方的弄些吃得,不然哎。」
聞言,孟氏的心沉了沉;姜嬤嬤都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若是她再執意讓銀珂去榮禧堂照顧孟貞薇,那豈不是將自己的親孫女棄之不顧,更何況還是初初喪母,正在「病中」的孫女,這樣的罵名她可背不起,想想也只能作罷;轉頭看向洛傾雪,「瞧著雪丫頭是瘦了不少,你們平日裡可得多用心些;照顧好了大小姐,老夫人我重重有賞。」
「多謝老夫人。」姜嬤嬤領著一干丫鬟謝恩。
「這出來許久,我也有些乏了。」孟氏瞧著田嬤嬤從錦書手中接過裝著螺子黛的錦盒,略微思忖片刻,便開口道,「我這就先回房了。」
洛傾雪起身,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雖然想多留祖母說說話的,但祖母的身子要緊;待傾雪身子好些,再去給您請安,咳,咳咳……免得將病氣過給了您,那傾雪的罪過可就大了。」
「行了,你還是好好養著罷;這雖然說是初夏,可瞧著卻仍舊有些涼,大清早的霧深露重,請安就免了。」孟氏擺擺手。
洛傾雪撅著嘴,「那怎麼成,母親說過,禮不可廢。」
「你這傻丫頭,難道祖母的話都不聽了?」孟氏故意沉下臉來。
「……」洛傾雪低著頭,臉上還帶著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
姜嬤嬤適時地接過話頭,「那老奴就替我家小姐謝謝老夫人的恩典了;小姐的身子的確是單薄了些,待小姐身子好轉,再去給您報喜。」
「好,好。」孟氏連連頷首。
自孟氏一行離開之後,洛傾雪坐在座椅上,嘴角微微勾起,臉上的笑意詭異中透著三分邪氣,那似笑非笑,眸底又好像帶著些許煞氣的模樣,倒是讓廳內眾人不由得心驚膽寒的。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這裡有錦笙她們伺候著就行了。」
「是。」一干丫鬟立刻福了福身。
看著那些丫鬟小廝三三兩兩的退走,洛傾雪仍舊坐在座椅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小姐,那可是上好的螺子黛,您怎麼說給就給了老夫人啊。」錦笙撅著嘴,很是不解。
「左右也是用不著的東西。」洛傾雪嘴角噙著清寒薄笑,「更何況,祖母她要的東西,你認為我不給就行了嗎?」
她敢保證,今兒她若是沒有這麼爽快地將螺子黛交出去,只怕晚上洛永煦便會親自前來;不僅會因此得罪了孟氏,還有可能讓洛永煦抓住把柄好好的教訓一番;同樣的結果,她為什麼要選擇吃力不討好的路來走呢;像現在這般多好,孟氏……無形中又欠了她一個人情呢。
這就是所謂的吃人嘴短,那人手軟。
錦笙有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是小姐……」想了想,她環視四周,發現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這才壓低了嗓音道,「上次的事情,老爺那邊好像並沒有什麼動靜呢。」
「這種事情,就算有動靜能讓你知道?」洛傾雪端著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斜眼睨著錦笙。
被人下了絕育藥這種事情對於男子,尤其是洛永煦這種男人來說,那可謂是奇恥大辱;誰會願意將這種事情讓別人知曉。更何況,但凡有人知道了,再勾起點兒好奇心;順籐摸瓜,若是查出點兒什麼不該知道的東西,那遭殃的可就,呵呵。
人嘛,好奇心可能本能呢。
錦笙撅著嘴,「可是,那也不能一點風聲都沒有吧。」
「當真沒有麼?」洛傾雪想到長歸傳來的消息,洛永煦在別院私下召見林太醫的事情,看看時辰,現在他應該已經知道結果了吧。
城北,洛家別院中。
「林太醫,到了。」平喜面色恭敬地對著車廂內的人道。
「有勞。」林太醫在藥童的攙扶下從車廂內出來,這才發現,他們現在正在一條胡同裡;看模樣應該是別院的偏門;縱然心中有所不喜,不過常年在宮中摸滾打趴的人,自然不會將什麼事情都表現在臉上。
只是身邊的童兒修煉卻還不到家,瞧著偏門癟癟嘴,小聲嘀咕著,「怎麼走偏門啊。」
「這,委屈林太醫了。」平喜低著頭,這主子家的事情不是他這個下人能隨便口舌的。
林太醫點點頭,「不妨事的,童兒,少說兩句。」
「是,徒兒知道了。」身邊提著藥箱的童兒臉上仍舊帶著些許的不服氣,不過礙於林太醫卻終究沒有說什麼,可眉宇間的不悅已經很明顯地表達出他心中的想法。
平喜走上前,輕輕地瞧了瞧們,裡面立刻有人應聲著。
「是平喜,林太醫到了吧,快,裡面請,裡面請。」一位管家模樣的人開門之後,熱情地迎了上來。
林太醫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這有勞了。」
洛永煦此刻正焦急地等在花廳裡;遠遠地瞧著被平喜領著走過來的林太醫,他強壓下自己想要站起來的衝動,深吸口氣。
「下官參見鎮北侯。」林太醫恭敬地撩開衣擺,單膝跪地;身後的童兒也隨之跪下去。
「林太醫,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洛永煦趕緊地起身,在空中虛扶一下。
「多謝鎮北侯。」林太醫也不推拒,順勢起身。
洛永煦看著林太醫身後提著藥箱的童兒,轉頭看著平喜,「這位藥童瞧著挺年輕的,一路上也累了吧,平喜,帶他去廂房歇著吧,讓下人好生伺候著。」
「……」那藥童抬起頭,剛想說不累;卻立刻接到自個兒師父使過來的眼神,只能憋著口氣,點點頭,「多謝鎮北侯。」
「請。」平喜朝著那藥童做了個請的姿勢。
小藥童將藥箱放在林太醫面前的茶几上,然後行了一禮之後,這才隨平喜退了出去。
林太醫對洛永煦這樣的做法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林太醫,請坐。」洛永煦趕緊道。
「多謝。」林太醫在位置上坐定之後,然後抬起頭望著洛永煦,「不知侯爺今兒喚下官前來,所謂何事?」
「……這,這個……」
洛永煦面色有些難看,說話也磕磕巴巴的,任是誰遇上這樣的事情也覺得難以啟齒,更何況,他……哎……想了想,他也只能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近來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想找林太醫幫忙看看。」
「哦?」林太醫蹙了蹙眉頭,瞧著洛永煦的臉,面色沉了沉,心中卻是了然;瞧他今兒將事情做得這般隱秘,只怕是得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病了吧。
不過這些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他抬起頭微微笑著,「鎮北侯身子素來硬朗,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呢;請容下官先給您請脈之後再做詳說。」
「好,有勞了。」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洛永煦也不扭捏了,直接伸出手。
林太醫三指探上他的腕兒間,感受到那略嫌虛弱的脈搏,讓他頓時心沉了沉,抬頭瞧著洛永煦的面色,深吸口氣,「侯爺,請容下官看一下您的舌苔。」
「……」
直到平喜送上熱茶,熱茶轉涼,林太醫面色微微蒼白著,對洛永煦搖搖頭。
「林太醫,這,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洛永煦深吸口氣,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著,「近來縱使沒有來的覺得困乏,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了。」
林太醫瞧著洛永煦,心中再三思量著;既然他會選擇這般隱匿的將他接來,還特地遣走了童兒,只怕也是知曉了些吧;想到這裡,他穩了穩心神,起身對著洛永煦躬身道,「下官惶恐,只侯爺只怕也是知道了吧。」
「匡當——」茶杯打翻的聲音。
「你說是,是真的?」洛永煦吞了吞口說,心中儘是苦澀的味道,「我真的被,被下了那種藥?」
「決子雖然罕見卻並不難得。」
林太醫深吸口氣搖搖頭,「其實若只是決子倒沒什麼,其影響並不太大;世間萬物相生相剋,總是有辦法能解的,可偏偏……」
「偏偏什麼?」洛永煦有些急切,雙手抓著林太醫的手臂。
「偏偏您中決子之毒已深,而這決子又是與血燕同熬,兩者既相生相剋又相輔相成,導致……無解。」林太醫搖搖頭,這種事情在宮內見得多了,只是與男子下這種毒的還真是少見。
洛永煦頓時眉心微微蹙了蹙,「您說什麼?血燕?」
「嗯。」林太醫點點頭,「按侯爺您的脈象看來,中決子之毒絕非一日兩日,但之所以您近來才會感到容易困乏疲累,則是因為您最近……服用了混有決子的血燕,提前催化,這才導致……」
血燕,血燕?
自馮望月走後,他唯一用過的一次的血燕;想著,他頓時面色沉了沉,連帶著語氣也有些不悅,聲音低低沉沉,看向林太醫,「這,林太醫,中了決子的人,能……還能否使人有孕?」
「……」
聞言,林太醫抿著唇,蹙了蹙眉頭,「決子之毒,是讓人絕育,但卻並非一朝一夕;而是經年累月之功;初中此毒的人,按理來說是可以的。」
「那……」洛永煦看著林太醫,後面的話不用說出來。
林太醫已經會意,他抿了抿唇,「若是侯爺在服用血燕之前,或許能使人有孕,但也只是或許;畢竟下官未仔細檢查過您服用血燕之前的脈象,並不敢下論斷;但您現在……」
「真的,無藥可救了嗎?」洛永煦吞了吞口說,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林太醫搖搖頭,「下官學藝不精。」
「當真沒有其他辦法了?」洛永煦還是不死心。
林太醫低著頭,不斷地思索著,猛然腦中突然像是想到什麼,眼前一亮,「天下萬物相剋相生,若是侯爺能尋到玄門一脈的傳人,想必或能得解,只是……」說到最後,他自己的眼底不禁黯然了下去,深深地歎了口氣,「這些年來,朝野內外尋他們的人不知幾何,但真正尋到的人卻是鳳毛麟角。」
「……」洛永煦原本因為林太醫的話而略微浮起些許希翼的心頓時又沉了下來。嘴角很是僵硬地扯了扯,「有勞林太醫了,只是今日之事……」
「下官明白,今日下官只是來與侯爺請平安脈,侯爺身體康健,沒有任何沉痾。」林太醫頓時躬身下去。
「嗯。」洛永煦對林太醫的識時務表示非常的開心,點點頭,「平喜待林太醫下去領賞。」
「是。」平喜躬身應聲,然後對著林太醫道,「林太醫,這邊請。」
「多謝侯爺。」
兩人前腳剛走出花廳,後面洛永煦原本還平靜的面色頓時大變,面色黑沉,眸底早已經是風雪肆虐。揚手,一把將桌上的桌布掀開,上面的托盤、茶壺、瓷杯,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匡當——」「卡擦——」
「賤人,賤人!」洛永煦雙手撐在桌子上,死死地咬著牙;想到那總是一臉柔柔弱弱模樣的女子,那般弱柳扶風的模樣,沒想到卻是那般歹毒的心腸。
他恨得咬牙切齒,緊握的拳頭,指節泛著不正常的白皙。當真以為懷了他的孩子就能穩坐鎮北侯夫人的寶座了?他道是為什麼那兩日她總是旁敲側擊,卻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決子,決子……血燕……
哈哈,洛永煦,原來你才是這世上最大的笑話!
「平喜,備車。」洛永煦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洶湧的波濤;只是那語氣中透出的厲色讓平喜的身子不由得顫了顫,「是,奴才立刻就去。」
城南,宋廉青名下的別院,如今馮素煙和宋芊芊所住的地方。
洛永煦面色很是難看地坐在軟榻上,瞧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宋芊芊和暖夏攙扶著,雖然尚未顯懷可臉上卻明顯帶著母性的女子。
那般的柔情似水,弱柳扶風;好像一陣春風般的女子,他雙眼微微瞇著,就這麼斜睨著她,到底是要有多狠心,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視線落到她的小腹上,那裡面的孩子,哼,是不是他的尚未可知,虧他那幾日把她當做寶貝般捧在手心,卻原來……哈哈,可笑的是他自己而已。
許是感受到洛永煦眼神中的不善,馮素煙的身子怔了怔,而後任由暖夏攙扶著,單手攏著小腹,走上前來,「阿煦,今兒這是怎麼了?你怎麼這麼看著我。」
「……」
洛永煦仍舊那麼怔怔地看著她,那般輕柔的話語,關懷的眼神;若非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若非他自馮望月離開之後便只吃過一次血燕,若非……他又怎麼能看得清;眼前這女人頂著關心的幌子,溫柔的外表下是怎樣的凶殘和蛇蠍心腸。
「阿煦,阿煦?」瞧洛永煦不說話,馮素煙眉宇微微顰蹙著,逕自走過去,側身依偎在他的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很是甜美開心的模樣,「阿煦,你怎麼了?不開心的話,告訴我好不好?」
「……」
洛永煦身子頓時僵了僵,抬手彆扭地隔開她的觸碰,吞了口唾沫,冷冷地吐出一句話,「別碰我。」
「……」馮素煙頓時貝齒輕咬下唇,眉宇間帶著濃濃的委屈看著他,「阿煦,你……」
「別叫我!」洛永煦輕喝一聲。
「我,我做錯了什麼?」馮素煙低下頭,輕輕地擦拭著眼淚,「是不是傾雪又與你說什麼了?」
傾雪,傾雪!
想到往日裡她與他說的那些話,想到自己往日裡對待馮望月與洛傾雪的態度,再聯想到這兩日……縱使他都覺得自己那般的混賬,可卻只有那個女兒每日裡遣丫頭過來噓寒問暖,他的心就不由得有些揪緊,還有那兩句明明不該馮望月知道的情詩。
「我就知道。」
見洛永煦不說話,面無表情的模樣;馮素煙心中明明恨得要死,卻仍舊做出一副分明委屈的要死卻不得不故作大度的模樣,「我知道傾雪對我有些誤會,嗚嗚……姐姐的斷七禮我是錯了,可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都已經道過歉了,阿煦,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對不對,對不對?」
說著,雙手扒拉著洛永煦的手臂,臉上掛著那副仍舊楚楚可憐的模樣;低著頭朝不遠處床上的宋芊芊使了個眼色。
接到眼色的宋芊芊咬著牙,強撐著疼痛起身,任由暖秋攙扶著,走到軟榻旁。
「娘,別說了。」宋芊芊眼中含著淚珠,母女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含著眼淚,委委屈屈的,「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惹惱了姐姐,姐姐也不會……是我,都是我……」
「芊芊。」馮素煙與宋芊芊母女兩人哭哭啼啼的抱作一團。
若是往日裡,看到這樣一副場景,洛永煦定是早就撲上去將她們母女兩人攬入懷中細細呵護一番;指不定還會狠狠地罵洛傾雪,回家再教訓一番的。
只是今日,他卻是遲疑了。
「阿煦……」馮素煙瞧著洛永煦那不為所動的表情;輕喚一聲,然後略帶著遲疑,看著他,閉上眼,臉上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你……我知道了,姐——夫!」
那樣清冷的語氣,那樣的悲傷,透著濃濃的哀痛,讓洛永煦頓時心有不忍;胸口某處像是被人揪著一半,看著馮素煙那樣的表情,強忍著不去安慰她的衝動。
「姐姐剛去,我明白的。」馮素煙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只是那樣的笑聲卻帶著濃濃的心酸,「自懂事起,我就知道,姐姐與我不一樣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嫡女,而我……不過是個下賤的婢女所出。是我一直癡了……你放心,這個孩子,我……會拿掉,不會讓別人對你說三到四……」
「不!」
一直在心底強調著,所有的懷疑,所有的疑慮在這一刻都不重要了。
聽著馮素煙那樣的話,洛永煦只覺得心如刀割,最後終於在馮素煙是說要拿掉孩子的時候,心理防線全面崩潰了,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煙兒,我……」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的。」馮素煙將頭埋在洛永煦的胸前,嘴角微微勾著帶著一抹清冷的笑意,眼底的狠戾一閃而逝;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洛永煦卻並沒有發現。
算了,算了。
在事情還沒有明瞭的時候,他或許不應該;煙兒這麼的善良他怎麼能懷疑他呢;就像當初的自己要對宋廉青,結果她都那般的……或許真的是自己錯了;或許,她只是被別人利用了也未可知呢。
這般想著,洛永煦的心裡總算是好受了些。
馮素煙卻雙手推拒著他,「姐夫,你別這樣,我……我,我都明白的。」
「……我……」洛永煦張了張口,可馮素煙卻不等他說完逕自道,「你答應了洛老夫人要給姐姐守孝三載,這種時候,我知道我不適合出現在人前……」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單手隴上小腹,帶著濃濃的哀痛和不捨,「是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洛永煦心中原本殘存的些許懷疑終於被一掃而空,不顧馮素煙的反抗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不,煙兒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讓你名正言順地將他生下來的。」
「不,不必了。」馮素煙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看著她,眸中含著霧氣,「我都明白的。」
「不煙兒你信我,信我一次。」洛永煦低頭怔怔地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脈脈含情,宋芊芊早已經在暖秋和暖夏的攙扶下離開,闔上房門,將空間留給這兩個人。
馮素煙搖著頭,「那太冒險了,阿煦……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這個孩子,不能要,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捨不得,真的,捨不得,那是我們的孩子啊。」
「煙兒,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洛永煦緊緊地攬著馮素煙,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種大鬆了口氣的感覺,既然她能說出這樣的話,那是不是意味著,那件事情真的不是她做的?
馮素煙猛地抬起頭,抬起手輕輕地摀住洛永煦的唇,看著他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柔情,搖搖頭,「不,別說,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沒錯,錯的,是命!命中注定了,我們終究無法……」
「不,煙兒,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的。」洛永煦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吻,再將她緊緊地摟入懷中,低頭,唇印在她的額前。
馮素煙卻是滿臉帶著憂傷的神色,「可,可是……若是如此,那你……」
「沒事的。」洛永煦低著頭,深吸口氣。雖然因此可能回開罪,不……是一定會開罪靜安太長公主,皇上那裡也會有些難過;可他……到底他不能給她正妻的位置,連繼室的位置都不能給她,若是還需要傷害她,捨棄他們的孩子才能保全他現在的榮耀和地位,那他寧願不要。
更何況,皇帝現在也不敢對他如何,他手上可是擁有三軍之一驍騎營的虎符呢。這般想著,洛永煦想,或許想要娶馮素煙也不是沒有辦法。
就在洛永煦思索的時候,卻順口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馮素煙聞言,心中大喜;有這麼一個男人為了她連權利都不要,呵呵,馮望月,你就在天上看著,看著我馮素煙是如何徹徹底底地贏走洛永煦的心,你就看著吧。
只是心中這般想著,到底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反而裝出一副十足的擔憂;洛永煦話音未落,她趕緊輕喝一聲,「阿煦,不可。」
「……」洛永煦低著頭,看著她,「放心,這些事情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在家好好的,養好我們的孩子,等著做新娘子就好。」
馮素煙卻是眉宇微微顰蹙著,十足的擔憂模樣,「可,可是……阿煦,我不要,我不要你這麼辛苦。」
「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洛永煦輕輕吻了吻她的側臉,「更何況,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孩子,我也必須拼一把。」
若是他當真那麼狠心,不給馮素煙一個名分;縱使現在他們已經和宋家那大家族分家出來單過,但到底名分上還是宋廉青的媳婦;她現在肚子裡的孩子,便是她不守婦道最大的證據;到時候,浸豬籠還是騎木馬……想到他曾經看到或聽說過的那些刑罰;低頭看著馮素煙那滿是信任和期待卻透著擔憂的神色,他覺得自己真他麼的不是人。素煙這般心心唸唸為他著想,他竟然還會懷疑她;光是想著,心頭就帶著濃濃的愧疚。
「可,可若是……因為我而讓你背上罵名,那我寧可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馮素煙眼中含著清淚,望著他,帶著濃濃的癡戀,「阿煦,告訴我;如果因為我讓你受到傷害,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洛永煦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放心,會沒事的。」
「真的嗎?」那樣輕柔卻天真的語氣,讓洛永煦的心都柔成了一灘春水,「自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說沒有傷害那是假的,至少這件事情若是傳了出去,不說其他,他這個鎮北侯的聲望肯定會一落千丈,鎮北侯府的名聲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但那又如何,他鎮北侯府世世代代打下來的汗馬功勞可不是那些只知道磨嘴皮子的人能懂的,哼。
聞言,馮素煙趴在洛永煦的懷中,整個人已經柔成了一片,「阿煦,阿煦,你真好。」
「……」擁著懷中那柔軟的嬌軀,一如既往的觸感,柔軟嬌小,纖細柔美,還是那最初的模樣;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善良,美得讓他心動。
至於當初那盅血燕到底是被誰都了手腳,想到這裡,洛永煦的心不由得又沉了沉,那個人竟然膽敢誤導自己甚至害得自己險些誤會素煙……若是他真的誤會了素煙,那豈不是會害了他們的孩子。他洛永煦就算上天入地也會將那個人找出來,碎—屍—萬—段!
馮素煙自然不知道,此刻洛永煦心中在想些什麼;她只是低著頭,笑得很是得意。
馮望月啊馮望月,你一輩子都未曾得到過的,終究還是被我馮素煙得到了;你生來高貴優雅,卻終究被我馮素煙踩在腳下。
只是,各有所思的兩人卻沒有發現,此刻屋內別無他人,還有屋內那若有似無的熏香,帶著點點的腥甜和暖意。
從房間出來,宋芊芊被杖責之後的傷口雖然已經開始結痂,只是清淤的地方卻仍舊尚未完全散去,走路的姿勢顯得很是彆扭。
「嘎——吱。」隨著木門輕輕合上的聲音傳來,宋芊芊轉頭對著兩位低著頭的丫鬟,厲聲道,「今天的事情全都給我嚥回到肚子裡,你們什麼都沒看見,知道嗎?」
暖夏和暖秋低著頭,恭謹地應聲著,「是,奴婢明白。」
「明白最好,若是讓本小姐知道有人膽敢嘴碎,哼!」宋芊芊的眉宇間瞬間劃過一道厲色;這些日子,外婆可是與她講了很多事情。
她想要過得比別人好,想要過人上人的生活,想要將洛傾雪徹底地踩在腳下;她就必須幫助她娘牢牢地抓住洛永煦的心,最好能讓洛永煦心動名正言順地將馮素煙娶進門,連帶著接受她;若是有機會改入洛氏族譜,那她才能真真正正與洛傾雪比肩。
哼,以洛傾雪那樣的腦子,隨便她說兩句話就疏遠洛青雲,甚至還與洛傾寒鬧矛盾;哼,總有一日,郡主的名頭也回落到她宋芊芊的頭上。
洛傾雪啊洛傾雪,你給我等著;終有一日,我要你跪在我宋芊芊的面前。
暖夏低著頭,所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貝齒輕輕咬著下唇,只是那低下的頭顱,沒有人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精芒。
「本小姐有些累了,扶我到廂房休息。」宋芊芊抬起手。
「是。」暖夏、暖秋兩人低低地應聲著。
到了廂房之後,宋芊芊忘了自己屁股上的傷口,一下子坐到軟榻上,痛呼一聲,然後猛地起身,撲倒暖夏身上,暖夏沒有準備,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兩人一起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宋芊芊面色很是難看,「你是怎麼做丫鬟的,不知道本小姐屁股上有傷嗎?」
「……」暖夏抿著唇。
「啪——」
宋芊芊揚起手,一巴掌甩在暖夏的臉上,「你這死丫頭,是不是看本小姐倒霉也看不起本小姐?哼,我告訴你,別以為自己得了我娘的歡心就了不起;惹惱了我,直接讓我娘把你賣到娼館去。」
「奴婢知錯了,求小姐恕罪。」
暖夏死死地咬著牙,品嚐著舌尖傳來血液的腥甜;強迫自己吞下苦澀,以盡量平緩的語氣開口道,「小姐饒命,奴婢真的知錯了。」
「哼,滾!」宋芊芊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看到你這副死魚模樣就來氣。」
「是,奴婢告退。」暖夏咬著牙,從房間內退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脖子裡的紅線上套著的銀哨一吹,一直帶著灰色點點的信鴿頓時落在窗欞上;她飛快地提起筆,草草數字,將話說清楚,信箋放到信鴿的羽翼之下,捧著往天上一扔;然後嘴角帶著一抹異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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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看到這裡大家應該明白送去的是誰了吧,喵喵喵,就是咱們親耐滴暖夏姑娘啦。其實如果看得仔細的親們應該能發現的哈,在前文就有暗示的喲。好啦,今天心兒要發獎勵了,親們注意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