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來到小禮堂不過是兩個多星期前的事,但再次走到門前,看著這質樸厚重的建築,感觸卻截然不同,輕鬆愉快的心情被焦慮和不安取代,每個人都感到沉重壓抑,一根無形的繩索繫著每個人的心,悄悄的扯動,即使經過簡單裝修的明亮外牆都沒能改變這一點。
冷冷的燈光反射自清新卻有古韻的新牆,更有些冰涼的寒氣。
王然推開大門大步邁進,沉聲道:「我來了。」
禮堂中布著一個和先前所見一模一樣的法壇,蒼石老人站在台前面對大門,不遠處的牆角蜷縮著一個白衣藍褲的少女,雙眼緊閉一動不動,正是方欣。
在禮堂的另一角,方明宣滿頭大汗好像剛剛經過一場惡戰,臉色陰晴不定,眼中漆黑一片,看不了一點神采。難道已經有人來過和他們爭鬥了一番?王然有些不解。
「方欣!」祈可進門一眼就看見方欣,驚叫著她的名字上前一步,但又馬上停下腳步。兩名艷麗的女孩守在方欣身旁,茫然的睜大眼睛,像嬰兒一樣似懂非懂的望著眾人,身上散發出死亡的氣息,和小糊塗仙手中提著的花妖靈巫一樣,她們也是靈巫。
所不同的是,她們完全失去心智,只能純粹的聽命而行,比那花妖又低了一級,但如果讓她們殺人,她們會更加迅捷而殘忍,絲毫不會受心情的影響,不會有疑慮,更不會受到什麼良心的譴責。
「你想怎麼樣?」王然鬆開握緊的雙拳,冷靜的問。
「我當然想要殺了你,卻又懶得動手,若要讓你自絕於世怕你也不會乖乘聽命吧?」蒼石老人怪笑著問。
「不會。」王然很果斷的回答。他堅信任何委曲求全的自我犧牲都不會換來奇跡的出現,不過是在死亡的道路上多一個同伴而已。
「不錯不錯,我沒有看錯你,你比那些笨蛋要清醒得多了。」
「笨蛋?你說的是他吧?」王然指了指方明宣。
「嗯,你很聰明,猜得沒錯。」
「是你打傷了他?」王然沒有因為他的幾句恭維沾沾自喜,驚訝的問。
「這笨蛋居然敢跟我為敵,我蒼石老人決定的事,這世間有幾個人敢說個不字?要不是看他跟我這麼多年還算忠心耿耿,這次又是事出有因,我怎麼會讓他活到現在?」蒼石老人根本沒把方明宣放在眼裡,看都沒有正眼看上一眼。
王然多少猜到一點原委,想必蒼石老人挾持方欣為人質遭到方明宣的反對,大概方明宣言辭激烈或者動了手,被蒼石老人打傷。王然又看了方明宣一眼,對他的有了些好感。
「鬼巫之王呢?好像他該跟你在一起才對吧,以他一派宗師的身份,該不會躲在暗處偷襲暗算吧?」停了停王然接著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十年前從青城龍隱峽救出他的人應該是你吧?」
蒼石老人點頭道:「你知道的事不少啊,沒錯,十年前是有人放了他,不過卻不是我,哈哈哈哈。」
王然注意到方明宣忽然變了臉色,面部痛苦的扭成一團,咬牙切齒的說道:「要不是你騙我鎮魔石下藏有苗巫不傳之秘,我怎麼會放他出來,又怎麼會受你要脅這麼多年?你殺了我吧。」
蒼石老人道:「如果不是你一心想要為兄長報仇纏著我學習巫術,又怎麼會乖乖聽我的話,我們也不過是相互利而已,我幫你報了大仇,你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吧,哈哈哈哈,你放心我不會殺你,你被我下了封血咒,一用巫法就血枯而亡,你身受重傷,不用巫法的話撐不了幾天就會受陰毒反噬,到那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過如果你迷途之返,我就為你解了那封血咒也說不一定。」
方明宣淒然而笑,臉上似乎閃過一陣悔意,卻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後悔。
王然記起方明宣曾對方明然說過自己身有苦衷,原來卻是這麼回事,聽蒼石老人說得如此惡毒暗自心驚,對方明宣的遭遇更加同情。問道:「鬼巫之王在哪裡,你想要我怎麼樣?」
蒼石老人道:「別急別急先聽我說,這禮堂下面布著一個陣法,你下去替我破掉,那時你自然可以見到鬼巫之王?」
「什麼?」王然差點脫口說出九幽陰煞大陣,還好及時忍住,問道:「你是說鬼巫之王被困在陣裡面?」
「我最好聽我的吩咐做事,不該知道的不要多問,別忘了方家丫頭還在我手上。」
雖然蒼石老人沒有承認,王然卻已經猜到:蒼石老人對鳴崖閒客始終心存顧慮,上百年來多次破陣都沒成功,他知道鳴崖閒客在陣中潛心修煉,擔心他萬一修成象王然一樣的半吊子靈仙之身脫身陣外,自己惡行暴露一定會遭受師門嚴懲,卻不知道鳴崖閒客心存顧慮也是一直不敢修煉靈修,直到遇上王然偷偷出了陣法去到渡仙幻境才開始著手,真要修成靈丹至少也是百年之後的事了。
蒼石老人無奈之下想到了鬼巫之王,料想鬼巫法術厲害,對付一個惡鬼當然綽綽有餘,便想去放他出來借他的手段除了鳴崖閒客。他成名百年,和道家中人多也相識,怕一進山門就被天師門人認出,動手不大方便,於是利用方明宣放出鬼巫之王,再以此作為要脅,逼方明宣為自己效力。
這次他夥同鬼巫之王前來破陣想要一舉除掉心腹大患,並擺下了這道五毒攝魂巫想要毒害鳴崖的魂魄,哪知道還沒來得及啟動巫法,鬼巫之王就身陷陣中,又驚又嚇想到了王然,只有他那靈丹真氣才有可能幫自己破去這道陣法,如果再借他之手除掉鬼巫之王,那時天下還有誰知道是自己放走了這個大魔頭,於是逮著這道五毒攝魂巫廢物利用設了這麼一個圈套。
王然明知故問道:「你的手段比我只高不低,為什麼自己不破,非得讓我去?」
蒼石老人道:「那陣法處於禮堂之下,尋常凡胎肉身不容易進去,再說陣中有些凶險,肉身入內只怕一個不慎就會被陰雷打成粉末,或者受萬箭穿心,肌膚寸裂化為膿血,你有靈仙道行,破陣要容易得多,不過也要小心。」
王然知道他前半句說的未必可信,他破了這麼多年,一定有入內之法,但後半句倒不像是假的,鳴崖閒客靠著一座大陣死守了上百年,沒有點凶險絕不可能。蒼石老人的提醒也不是出於善意,只是不想他死得太早,陣法不破除不了心頭之患,反而還把辛辛苦苦救出養了這麼二十餘年的鬼巫之王陷在其間。王然笑道:「我那點靈仙道行雖然不怕陰雷不怕利箭,不過對鬼巫之王而言可是大補靈丹,恐怕還沒來得及破陣就被他一口吞了。」
蒼石老人道:「這個你不用擔心,那魔頭被鎮了上千年,魔氣早就消得差不多了,雖然這二十年來日補夜補,還是沒能恢復到往日的一成,不會是你的對手,你入陣後只管破陣,有人擋路格殺勿論。」
「鬼巫之王也不例外?」
「格殺勿論!」蒼石老人沒想到王然這麼婆婆媽媽好不耐煩。
王然沒想到他對鳴崖閒客如此忌憚,為了除掉他甚至不惜犧牲鬼巫之王,不過倒也正和心意,暗想只要除掉了鬼巫之王,天師門人一定對自己感恩戴德,其他諸多道佛門派也會對自己刮目相看,於是有些飄飄然起來。他仙臨滄州光宗耀祖的遠大理想一直沒能實現,多少有些遺憾,又找到了另一個出風頭的大好良機。
王然祭出元神,身披金甲手握長弓,發出靈丹真氣尋找入口,他早知道那塊突出的青磚就是入口,是聯接九幽陰煞大陣內外的通道,也是鳴崖師徒幾人吸取天之陰寒的門戶,這時不過是擔心被蒼石老人看出自己早知陣中古怪,被他猜到鳴崖老人早不在陣中改變計劃,做做樣子而以。
蒼石老人果然不知道其中內情,說道:「不用再找了,前方那塊突起的青磚就是了,記得格殺勿論,不要跟我耍什麼花招,否則方家小丫頭性命難保。」
王然這時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有求於自己,也不敢輕舉妄動,反而不急了,笑道:「就憑你那兩個死人一般的靈巫嗎?」
蒼石老人陰笑一陣道:「你不要小看她們兩個,一個是空手道黑帶,一個是跆拳道冠軍,雖然比不上陷在你手上的花妖,但和我心意相系,只要我心念稍動,殺個把凡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王然不知他話中真假,但也沒想過冒這種險,聚起靈力潛到青石之下。
王然沿青石飄然來到陣外,不多時就看到一座血氣瀰漫的大陣,遠看似乎只有禮堂大小,近看又變得無邊無際。
其中黑氣陣陣陰風慘慘紅光漫漫,飛沙走石分不清東南西北。即使沒有蒼石老人提醒,王然也多少從鳴崖閒客的口中得知陣中的厲害,不敢貿然入內。
運氣靈丹真氣開了靈眼,沿著陣外四處觀察了一番。突然發現自己竟和真身失去了感應,這還是從未有過的事,通常修道者煉到元神出竅仙遊四海的時候,也會和真身失去聯繫,但他是一體雙修,元神肉身即是獨立又是統一,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看來不止這陣中有些古怪,連陣外都有些非同一般不可小視。
王然看了一陣漸漸有了些眉目。巫術起源極早,到底有多早怕是沒人說得上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從人類社會誕生之日起,巫術就一直在民間廣為流傳,世上所有的宗教最早都來源於巫術,雖然其後百花齊放各有千秋,但說到底都是以巫術為基石,本質上說來還是同根同源。
這座九幽陰煞大陣雖是巫門秘傳,其實和道家陣法也有相通之處,暗合九宮八卦。不同的是,通常道家九宮八卦陣法都有八道門,分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內合五行陰陽,並以天干地支各置其間。這道陣法卻不分五行不論陽陽,也無天干地支,門也只有四道,分佈於東西南北四方,門上籠罩著四色密霧隱隱成刀兵之勢。
正北一門,其中黑氣密佈飄來蕩去久久不散。門上有氣凝結成形如千鈞巨石,形象怪異雄偉像是兩物交錯盤結。
王然看不出其中凶險,取下背上靈弓握弓在手拉開滿月,對準陣門手動弦發,弓弦一聲鳴響,靈丹真氣聚結如彈擊入陣門,眼見就要沒入陣內黑氣之中,門上巨石轟然巨響直落而下,將靈丹真氣壓在石下,復又彈回陣門之上高高而懸,靈丹這時真氣當然消逝無蹤,但若換成是人的話,只怕已被壓成一團肉泥。
王然這時看清,那道巨石果然是由兩道動物軀體交錯而成,一道是千年神龜,一道是吐信靈蛇,兩物盤繞一體難分彼此,原來是個四大神獸中的玄武神獸。
既然這道陣門是玄武壓陣,那麼其他幾道門必然是青龍白虎朱雀了。王然撥動弓弦一一試過。正東一門上懸青龍,一有異物入內,立即驚雷聲響閃電飛耀,如果是肉身入內,瞬間就會被陰雷擊成粉末。西門是白虎守關,裡面白浪淘天風雲激湧,任何人進入其間都會身陷激流,被水流融入其中化為膿血沒有點半逃成的機會。南門有朱雀長鳴,門中焰火翻飛熱浪襲面,就是靈丹真氣射入其間,也會在高溫下灰飛煙滅,更別說凡人之體了。
更奇的是:這四大神獸各司一門卻又相為依托,一門受襲其他三門也跟著運轉,陣法流動讓人身陷其間,試想一個人被千鈞之力困得寸步難行,頭有驚雷轟頂,腳下浪淘蝕骨,體外裂火焚身,哪裡還會有命在,就算是大羅金仙,進了這樣的大陣只怕也要手忙腳亂。
王然這才真正體會到九幽陰煞大陣的厲害,知道鳴崖閒客果真是一代奇人,也不再奇怪蒼石老人為什麼費百年之功也破不了這陣法,久久站在陣外琢磨破陣之法。
以王然的修為,進入其中任何一門都有自信自保不失,因為他那靈仙之靈本來就不懼怕這些水火之害,但若是四門齊發的話,就算能保住性命,也會被困其間無法脫身,任由那雷電水火肆意攻擊,時間一長沒了精氣來源,靈丹之力漸弱也會魂飛魄散。
最笨的法子就是找四個和自己一樣修煉靈仙的人,各以靈甲護身,以靈兵同時破去四門神獸,讓陣法無法自行運轉,然後踏足其間就沒有性命之憂,破去陣法不過舉手之勞。
只是這世間修煉靈仙的人本來就少之又少,修煉有成的又能有幾個,一時之間又怎麼能找到四個和自己法力相仿的,就算找到了,又到哪裡去找幾件上好的靈器?王然暗暗搖頭。
或者找幾個象武當丹雲子那樣煉虛合道頂聚三花胸懷五氣的道德之士,以頂上三花腳下青蓮護住肉身,再用法寶破掉陣門,破陣也是不難。
這世上靈仙不好找,半仙卻是不少,王然粗粗一算,武當丹雲子已經煉就三花,不懼這水火之威可以守住一門,茅山道長有金甲神獸護身可以守住一門,飛劍宗主能以氣御劍,法力自然不低,大概也能守住一門,枯葉大師據說是肉身成佛,再有羅漢袈裟護體也能守住一門,幾人一到這陣法屈指可破。
想到這裡卻又不由苦笑,這些人為了除掉鬼巫之王當然義不容辭,但蒼石老兒怎麼可能讓他們插手此事,否則只要通知各大門派鬼巫之王的下落,這陣早就破了。他害怕弒師之罪大白於天下,怎麼敢招惹那些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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