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薄已經下令府內的人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再過些日子就離京。
小皇帝不由得大急起來,發動了所有朝中有份量的人,去薄王府挽留攝政王皇叔。這日,小皇帝攜皇后晉樂音再次駕臨薄王府。小皇帝令狐義在廳中勸著令狐薄,晉樂音則親熱地拉著何清君在外面的涼亭裡敘話。
小晨兒命最苦,大人們都在納涼喝茶吃水果,只有他在炎炎太陽地裡,大汗淋漓地蹲著馬步。還紋絲不敢動,因為父王的眼睛又尖又厲,別看父王根本未看他,但只要他稍微動一下,一準兒讓父王發現。父王發現的後果就是,再加一柱香時間的馬步。
從早膳後開始站馬步,一個多時辰內,他已經被加了三柱香的時間,站得兩條小腿開始微微發抖了。他眼巴巴地望著涼亭內的娘親,巴望著娘親能放他一馬,說來也奇怪,娘親平時疼極了他,可是在習文練武上卻絲毫不心疼他,跟魔王爹爹半斤八兩。
晉樂音遠遠瞧著大汗淋漓的小晨兒,不禁一陣憐惜,轉向何清君道:「你這當娘的心也太狠了吧,這麼小的孩子,你便讓他受這份罪吃這份苦,何必呢?」
何清君笑了笑道:「攝政王和我也是這般過來的,不吃點苦豈能練好武功?」
晉樂音十分的不贊同,道:「晨兒是世子,出身皇家,天生尊貴,將來也是要世襲王爺爵位的,走到哪裡都前呼後擁,有眾人保護伺候,哪用得著他親自動手?」
何清君輕笑:「我只知,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總有意想不到的事會發生,也總有旁人照拂不到的地方,再說,誰有也不如自己有。」
晉樂音仍舊不贊同,她以為,皇室驕子,既不需要拋頭露面討生活,更不需要仰別人鼻息,看旁人臉色,吃苦練武,純屬吃飽撐的。
但她也知她與何清君畢竟出身不同,看問題總是不一樣的,也不再勸她,她自己的兒子不心疼,她也犯不著在此惹人不快。再瞧瞧小晨兒,又是一陣疼惜搖頭,笑道:「本宮前些日子聽說,咱們的小世子想刨個小妹妹快想瘋了,王妃怎地不給晨兒再生個妹妹?」
何清君俏臉微紅,道:「攝政王嫌孩子多了……煩。」她暗歎,其實千歲大老爺更怕孩子多了,兄弟相殘。雖然他懷晨兒時,他發誓只生一胎,但因最近她動了為晨兒再添個妹妹的心思,千歲大老爺似乎有些鬆動了。
晉樂音訝然:「人們無不希望多子多福,為何攝政王皇叔竟反其道而行之?」
何清君笑道:「……因為他是攝政王嘛。」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基本都是晉樂音在感歎:大臣們嫌後宮只有她和兩位嬪妾,這幾日都在上表皇帝,要皇帝廣納妃嬪,擴充後宮,她這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何清君聞言輕笑,嫁入帝王家,便是如此,總有諸多無奈和妥協,好在令狐薄是帝王家的異類,她總算不必擔心有女人入門搶夫。
晉樂音起身走至院中,彎腰悄聲跟小晨兒說著話。過了一會兒,小晨兒瞪大湛亮的雙目,問道:「真的嗎?」
晉樂音低笑著道:「我是皇后,絕不騙小孩子的。」
小晨兒重重點頭:「嗯,等我練完功,一定去找娘親。」
晉樂音直起腰來,又回到涼亭。「王妃可知,朝中大臣們對攝政王只娶你一妻還是不滿的,其中有一條就是王爺子嗣單薄,應再納幾房妾氏,為薄王府開枝散葉,也好減輕王妃的負擔。」
何清君聞言怔住,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是嗎?這些大臣們可真關心他們主子的後院,他們想送哪家閨女進王府啊?」
晉樂音笑道:「瞧來攝政王當真未向你說起此事呢,他是一點都不想你擔心呢,是定國候家的大小姐,大臣們都說攝政王喜歡會武的女子,這定國候家的大小姐,文武雙全,英姿颯爽,配給攝政王,正是郎才女貌呢。」
何清君「哦」地一聲撫額,他們郎才女貌了,她這王妃怎麼辦呢?「這些大臣們對帝王家男人的後院果真是十分的關心啊。」
晉樂音點頭苦笑,道:「何清君,皇上讓我來走夫人路線,勸攝政王留下,我卻想攝政王帶你離開,你知為什麼嗎?」
何清君注視她,問道:「為何?」
晉樂音道:「我私下認為攝政王就算走了,他也絕不會就此不再管皇上,若有大事,他必會回來主持大局,但若他不走,我怕早晚有一天他會迫於朝中壓力,再納幾房女人進府。放眼四國,攝政王是我唯一佩服的帝王家的男人,出生在帝王家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是在十五六歲就開始娶妻納妾,攝政王這麼多年堅持只娶你一人,當真是世間罕見。」
她頓了頓,道:「何清君,我既然嫁給了皇上,當上了皇后,便不再指望獨佔這個男人,而你不同,攝政王對你情深意重,我不想看到你們有好的開始,卻走了眾人的老路。我覺得攝政王雖然不會聽大臣們的話納妾,但老被他們像一群蒼蠅般在旁邊吵著,也挺煩人的,若真能去逍遙江湖,倒是令人神往的。」
何清君訝然瞧著晉樂音,這位絕色公主總能給她帶些意外的驚喜。「多謝皇后娘娘的良苦用心。」
晉樂音失笑道:「本宮這也算是放長線釣大魚,清君,他日本宮若有難,你一定要來幫本宮哦。」
何清君點頭,跟著失笑出聲,晉樂音這大魚釣得可真準,宮裡女人漸漸多了起來,她也確實需要個有力的靠山,而攝政王就是南宛最有力的靠山,難怪當初晉樂音借她去求解藥之機,向她示好,她果然是早就打算好了呢。「皇后娘娘娘放心,我們相交多年,你若有難,我必然傾力相助。」
晉樂音笑道:「有你這句話,本宮有什麼不放心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小皇帝起身叫她回宮。
何清君代令狐薄恭送他們出門,看了看時辰差不多了,便讓小晨兒自行去玩。
小晨兒一得自由,立時跑到何清君腿邊,抱住她的纖腰道:「娘親,皇后娘娘說,你肚子裡有個小妹妹,你快點拿出來給晨兒瞧瞧。」
何清君身體一僵,然後風中凌亂了!這晉樂音果然總是給她帶來意外的「驚喜」!她木木地轉向令狐薄,只見那尊佛爺正盯著幸災樂禍的笑著。好吧,千歲大老爺,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義了!
她雙手揉揉臉蛋,力爭讓自己笑得自然真誠,然後微微彎腰,撫著兒子的腦袋,柔聲道:「晨兒啊,這小妹妹就跟種糧食一樣,得先播種,才能發芽長成。你父王手裡有小妹妹的種子,他不播種,是長不出小妹妹的。」
這下輪到令狐薄僵住了,「咳咳」地乾咳著——她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小晨兒仰起小臉,疑惑地問:「可是皇后娘娘說,小妹妹就在娘親肚子裡啊。」
何清君虎起俏臉:「娘親什麼時候騙過晨兒?」
小晨兒抬起小手撓撓額頭,「可是娘親從前不是說小妹妹是要在地裡刨出來的嗎?現在又說要父王先播種才能長出小妹妹……皇后娘娘說小妹妹在娘親肚子裡?小妹妹倒底在哪裡啊?是不是你們大人都喜歡騙小孩子?」
何清君囧了,心下暗道,親親晨兒,你說對了,大人就是喜歡騙小孩子的,不騙你們騙誰啊?這話騙大人,它沒人信啊,沒人信有什麼成就感?
抬頭看令狐薄,那尊佛仍在優哉游哉喝著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卡在蚌殼裡出不來,一點出手相助的意思都沒有。
她哼哼兩聲,對小晨兒道:「晨兒啊,娘親可沒有騙你,只要你父王肯播上小妹妹的種子,她就會在地裡長出來,然後趁著你不注意,就會跑到娘親肚子裡,等到小妹妹會長大的時候,送子娘娘就會把她放在花院的花樹下,等著晨兒去刨啊。」說完她擦擦額上的冷汗,這謊總算是圓回來了。
小晨兒繼續搔額頭:「是這樣的嗎?」
何清君堅定點頭,朝令狐薄得意的笑。
小晨兒似懂非懂的「噢」了一聲,問道:「娘親,晨兒還是要去地裡才能刨到小妹妹,是不是?」
何清君抹汗點頭。
小晨兒臉上露出笑容:「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刨到啊?」
何清君一本正經地道:「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你學過吧?」
小晨兒重重點頭。
何清君正色道:「就是這個意思,你要晨兒肯下苦功夫,早晚有一天會刨到妹妹的。」轉頭暗笑,小孩子真好騙!
令狐薄額上滑下一滴冷汗:「……」她這是讓兒子還要沒完沒了的刨下去麼?
小晨兒撲到令狐薄身邊,誠懇地央求著:「父王,晨兒求你早點去播種可以嗎?」
令狐薄眼角一抽:「……」轉頭瞪了何清君一眼。
「父王,要不,今夜晨兒跟你一起去播種吧,晨兒很勤奮的。」小晨兒一臉的熱切。
「噗哧——」何清君忍不住笑出聲來。
令狐薄石化,晨兒跟他……一起播種?!是不是不給他生出個小妹妹來,他會一直這樣糾結下去?
「父王,好不好嘛?晨兒就求你啦。」
令狐薄緩緩地道:「呃,晨兒……這種不能隨便播,要挑天時地利,否則長不出小妹妹……」
「那會長成什麼?」小晨兒好奇的問。
「倭瓜!」令狐薄淡定地道。
何清君:「……」目光淡淡掃過他腰下,如果他的種到種出倭瓜,她跪下膜拜!小孩子果然是用來騙的!
小晨兒一聽,臉色大變:「我不要倭瓜,我要小妹妹!」
令狐薄道:「那就聽父王的,父王播種的事一定要保密,絕對不能讓旁人知道。」
小晨兒歪著小腦袋道:「為什麼?」
令狐薄乾咳一聲,鎮定自若地道:「因為父王播種的時候,不能有人來打擾,否則小妹妹就會變成倭瓜!」
小晨兒立即點頭,小嘴緊閉,保證自己絕不說出去。
何清君將頭扭向一側,暗暗替寶貝兒子流一把辛酸淚,孩子,你被自己爹娘騙慘了!
接下來幾日,小晨兒夜裡開始安分守己的睡覺,沒在去刨小妹妹,但是他每日睡前都會去父母房間敲門,然後悄聲問令狐薄:「父王,你今晚播種了嗎?」
每次何清君都自己在床上笑成一團,很想告訴寶貝,你爹他每夜都打種,就是不肯給你生小妹妹。倒是令狐薄極為淡定地道:「天時地利不合,不能播種。」
然後小晨兒就會失望地回自己房間。
每次護衛小晨兒到父母院裡的保鏢於銘浩聽到自家王爺的話,鼻子都會自動抽動兩下,同情地望著王爺門外那小小身影:小世子,不要怪咱們這些當屬下的沒有同情心,實在是你那攝政王爹爹太無良,讓咱們這些當屬下的,只能向你投去同情的一瞥!
小晨兒每夜除了例行到父親房外敲門問播種的事情,便是去花院裡將每個角落看遍,看看有沒有長出個倭瓜,如果沒有,才放心的回床上睡覺。
這日,何清宇突然帶著小辣椒齊飛虹來京城看望長姐。
何清君忙吩咐廚房為弟弟弟妹準備精緻飯菜,為他們接風洗塵。席上,何清君拚命將她認為好吃的菜夾給小辣椒。
小辣椒看著面前各色的肉食,爽朗一笑,道:「長姐,你想讓我胖成豬麼?」
何清君囧了,話說,她平時可是無肉不歡的……她以為,這些都是好東西……。「咳咳,我忘記你是無辣不歡了?」馬上轉頭吩咐婢女讓廚房再幾道辣菜。
小辣椒看著小晨兒,問道:「晨兒,愛不愛吃辣呀?」
小晨兒小腦袋搖得跟博浪鼓似的:「不愛吃,辣死人了。」
小辣椒不禁為自己的曲高和寡感到淒涼,於是決定從娃娃抓起,「晨兒啊,這吃辣有諸多好處,可以御寒,可以驅寒、增加飯量,如果不小心受傷了,這辣椒還有鎮痛的作用,男子漢一定要學會吃辣!千萬不要學舅舅般連辣椒都吃不得,跟個女人似的,不像男子漢!」
何清宇:「……」就算她說破天,他也堅決不吃辣!說起剛成親那陣子,小辣椒為了讓他跟她一樣吃辣,竟然頓頓親自下廚,做出來的菜,無一不辣,害他那些日子只能就水干吞米飯和肉饅頭,最後餓得他如饑荒的難民般面黃肌瘦,每日練一趟功下來,便頭昏眼花,眼前直冒金星,終於在半個月後,因營養不良一頭撲地昏了過去,這位祖宗才算放過他,不再改造他的味覺。
同樣不能食辣的令狐薄聽到小辣椒的話也是面上一僵,無語望向何清君。
何清君立即笑道:「弟妹說得有道理,嘿嘿,只不過,這辣椒實在是有人愛有人恨啊。」
小晨兒仰頭看向娘親:「娘親,晨兒想當男子漢,可是又不想吃辣椒怎麼辦?」
何清君左右為難,既不想勉強兒子,又不想得罪小辣椒,哼哼半天,道:「那就學你父王吧。」
她心下奸笑著,嘿嘿,小辣椒總不能說生了一個孩子的南宛攝政王不是男子漢吧?她若說攝政王不是男子漢,全南宛都不會放過她!
小辣椒:「……」
令狐薄扯一下唇角:「……」他家娘子果然越來越有心計這東西了。
用過晚膳後,小晨兒跟舅舅玩成一團,向何清君證明了什麼叫作舅甥親。到了睡覺的時辰,何清君與伺候小晨兒的嬤嬤催了好幾遍,小晨兒依然對舅舅戀戀不捨,開始與舅舅舅母討價還價。
「舅舅。」
「嗯?」
小晨兒抱著何清宇的手臂,「舅舅,今夜跟晨兒一起睡覺吧。」
何清宇為難地看了小辣椒一眼,道:「那舅母怎麼辦?」
小晨兒鄙視地看一眼小辣椒道:「舅母真是個膽小鬼,都是大人了,晚上睡覺還得找人陪!」然後歎口氣道:「算了,女人都是需要男人保護的,舅母就去跟我父王和娘親睡吧。」
小辣椒:「……」他確定?
何清宇卻一跳三個高兒:「不行,絕對不行!」
小辣椒突然起身,一腳將何清宇踹出房間,然後提著小晨兒丟出去,果斷關上門,熄燈,上床蒙頭大睡!
何清宇默默無語兩行淚,緩緩地從地上爬起,抱起小晨兒,盯著房門片刻,輕歎,也不知沒有娘子抱的今夜能不能睡得安穩。
小晨兒睜大了雙目,「哇」地一聲道:「女人果然都是母老虎!」
何清宇額上滑下一滴冷汗,「這是誰教你的?」
小晨兒道:「是司徒叔叔啊,司徒叔叔說從前他師父告訴他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不要招惹,他不聽,招惹了我娘,把他害得好慘,又被鍾姨姨那隻母老虎欺負,他說他好可憐的……舅舅,可是我覺得我娘和鍾姨姨不是老虎,舅母才是老虎。」
何清宇:「……。」
甥舅二人合蓋一床涼被,睡到半夜,何清宇忽覺肚子上肋骨間熱熱的濕濕的,睜眼坐起,摸了摸褥子,全是熱乎乎的濕乎乎的,他皺眉,聞了聞濕噠噠的大手,微帶著一股童子的尿騷氣,頓時一頭黑線。
剛要叫起這個尿床的外甥,豈知小晨兒早已醒了,也坐了起來,笑嘻嘻地道:「哇,舅舅這麼大了還尿床啊!都尿到晨兒身上來了,羞羞羞!」
何清宇登時哭笑不得。
卻聽晨兒又很「仗義」地道:「不要緊,晨兒不會告訴娘親和舅母的,這是咱倆的秘密!」
何清宇:「……」
為了不再次被童子尿淋到,何清宇叫了嬤嬤來為小晨兒換上乾淨被褥後,然後果斷回房抱著親親娘子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