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看他,歎著氣道:「山盟海誓靠不住,結髮錦袋同樣也靠不住,看來唯有銀子靠得……唔……」一雙嘴唇猛地堵住她的。
這個粗魯男人盡情的蹂躪著她的雙唇,滑溜地舌頭撬開她的嘴唇,成功攻城掠地,追逐著她的丁香小舌。
好吧,她錯了,她不該激怒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但是她也有氣啊,他明明在月老星君面前結髮於錦袋,卻不告訴她他心底的打算,老是讓她自己去猜,就算她能猜個大概,也想親耳聽到他的保證啊,他的保證,她絕不會懷疑的。
她杏目直直望著他的半垂的鳳目,令狐薄伸出左手蓋住她的雙眼,唇舌毫不猶豫繼續侵略。何清君終於輕歎一聲,伸臂輕輕環住他的頸項。
令狐薄身形一僵,緩緩放下左手,雙唇微微離開她的,如被定住般凝視著她的雙眼,擁著她的雙臂更緊,心如鼓敲。突然深吸一口氣,重新吻住她的唇,唇舌吻得更深,氣息越來越不穩,雙唇不安分地從她的唇移向她敏感粉紅的細耳,蜜色的頸項……
他的雙手也不安分起來,從她背上漸漸游曳到她的胸前,一隻大手甚至從她衣領處鑽入衣內,撫上一隻渾圓……
何清君眼神迷離著,在難以抑制渴望中抓住了一絲理智,感覺到他鋼硬的身體越來越熱,男性的象徵昂揚抵住她的小腹。
她猛地推開他,微微喘息著道:「令狐薄,你又想霸王硬上弓!」
令狐薄抱著她,下巴抵在她肩窩裡,低沉的聲音帶著一抹尚未退散的**,有些沙啞:「清君,有句話叫,好馬不吃回頭草。」
「嗯。」何清君答道。
「已經破了的鏡子就算重圓了,也是有裂痕的。」
「嗯,我知道。」
「清君,你是匹好馬。」
「嗯。」
「所以不要去吃回頭草。」
何清君微微推開他,抬頭凝望。令狐薄鳳目深深望進她眼底,希冀能從她眼裡尋得一個滿意答案。
一片沉寂,令狐薄的心又緊了起來,竟覺一陣愴然,她是不敢答嗎?
何清君依舊凝視著他,一直過了很久,她才緩緩地道:「令狐薄,我何清君還是那句話,絕不與人共侍一夫,我輸不起,也傷不起,更不想赴娘親的後塵。」
令狐薄唇角綻出笑容,笑容不斷擴大,深至眼底,「何清君,本王已經與你結髮於錦袋,不敢相負。」
何清君推開他,也笑了笑:「那是後話,嘿嘿,千歲大老爺,你先把你這棵桃花樹下的爛帳清理乾淨再說罷。」
令狐薄正色道:「本王不是桃花樹,也從無爛帳,你所擔擾的,本王很快會處理乾淨。」頓了一頓,道:「本王自認心胸素來寬闊,但一瞧見你與白逸揚在一起,便心裡難受之極。」畢竟她曾對白逸揚有過很深的感情,而他們曾擁有兩年令他嫉妒的美好時光。
何清君知道他的意思,卻囂張的笑著,睥睨他:「那就難受著吧!本姑娘與白少夫人還有帳要算,少不得還要與他見面。」
令狐薄俊臉瞬即變黑,她分明是打一巴掌給他一個甜棗,嘴裡甜味尚未退卻,緊跟著再送給他一巴掌……為了一個甜棗,他竟然要受兩巴掌!
何清君卻是揚眉吐氣、神清氣爽的再笑兩聲,踮起腳尖,伸出一根手指,抬起某位黑臉王爺的下巴,戲笑:「來,讓爺劫個色!」
令狐薄長臂一勾,將她狠狠按入懷中,一手箍在她腰間,一手扣在她後腦勺上,低頭攫取她嬌艷紅唇,給了她一記濃烈地帶著懲罰意味的深吻,直吻得他自己氣息不穩,體溫越來越高,身體明顯又起了反應,才喘息著放開她。
何清君「嘿嘿」低笑著,手指撫上面頰,火辣辣的,不用照鏡子也知道,此時雙頰定然通紅一片。
她低著頭,良久,才抬頭看他,只見他一臉滿足得意之色,那神情像極一隻偷腥吃飽的貓。
她暗哼一聲,從懷裡取出余紫英給她的紙片,大聲道:「屬下有事稟報!」
令狐薄的俊臉果然如她所想,頓時黑了下來,冷著臉坐下。「報吧。」
何清君將紙片展開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千歲大老爺,你瞧。」
令狐薄探頭看了看紙上的玉簪,皺眉問道:「是南雪瑩丟的那支?」
何清君點頭:「這支玉簪,在四王府的密室。」
令狐薄抬眸看她,「是余家小姐給你的?」他猜定是昨日餘紫英借進宮之機,將這消息傳了給她。
何清君再度點頭:「雖然現在不確定這支玉簪裡的秘密還在不在,但是屬下還是想將它拿到手。」
令狐薄注視她一會兒,淡淡地道:「所以呢?你怕連累余紫英,便想讓本王找人打一支一模一樣的,讓余紫英換出來?」
何清君滿眼欽佩地盯著他,使勁點頭,「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千歲大老爺真是我肚裡的蟲子,連我怎麼想的都知道。」
令狐薄面色一僵,她這是罵他還是誇他呢?輕歎一聲:「何護衛,這麼簡單的事,不用是你肚裡的蟲子,有點腦子的人就猜得出。」
何清君一臉失落,這麼說,此計不可行?
卻聽令狐薄道:「不過,你不用灰心,此計雖然簡單,卻非常可行有效。」見她立時精神大振,眉眼笑作一堆,繼續道:「本王這就叫人去給你打造一支一模一樣的,保證以假亂真到,連南雪瑩都辯不出。」說著,將那張畫有玉簪樣式的紙片收進懷裡。
然後又道:「最近不少大臣都上表,說義兒年幼,尚需母后關心照顧,請求本王讓太后留在宮中。」
何清君輕笑,原來南雪瑩最近忙著走夫人路線,用意在此啊。如今天晉太子、公主皆住在宮中,又有她這位名聲不怎麼樣的女護衛住在攝政王寢宮,這時候由眾臣出面求情,攝政王也不能再因為兄嫂避嫌而讓太后住進其兄封地了,真是選了個好時機,這主意是南浩志出的吧,當真是老奸巨滑。
「千歲大老爺的意思呢?」
令狐薄扯一下唇角,淡淡地道:「本王准了。」
「真就准了?」何清君頗有些失望,他以為無所不能的攝政王總能想個法子,將太后趕回封地,省得她在宮中閒得無聊,便來找她晦氣。
令狐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她畢竟是當今皇帝的母后,當初遣她出宮,是因為本王剛剛攝政,根基不如南家穩當,若她在宮中,在南浩志的扶植下,勢力坐大,極容易以母子之情控制了義兒,故而才尋了個理由將她遣出。如今,義兒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見,已非南淑蘭能輕易控制的,而本王已開始著手拔除南家勢力,將她放在本王眼皮下,反而一舉一動皆容易控制。」
何清君「哦」了一聲點頭:「原來如此。」見他眼裡洩出笑意,似乎在等她發問,想了想便道:「其實千歲大老爺更想讓她在宮裡親眼看著,你是如何將南家勢力一點一點拔掉吧?」
令狐薄讚許點頭,鳳目半瞇,目光極為凌厲,「南宛天下是令狐家的,本王不喜皇位,不表示皇權可以落入他人家,想滅我令狐家,也得看自己有沒有本事!」
何清君很想說,雖然你不喜歡當皇帝,但四王爺五王爺應該是喜歡的吧?
「四哥跋扈魯莽,難堪大任。三哥有能,卻無大略,經常心慈手軟,五哥……清君,你覺得五哥,志在皇位嗎?」令狐薄蹙眉,他總覺得十歲後的五哥,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他已經派人去五哥學藝的陀香山打探去了,希望不會有什麼他不想聽到的消息。
「五王爺麼?當皇帝,應該是每個皇家子孫都想的吧,但五王爺似乎自始至終沒參與到爭儲爭位的鬥爭裡來,這幾年又確實是避府韜光養晦,沉溺於琴棋書畫,又不像是對皇位志在必得的樣子。」
何清君努力想抓住腦裡的閃過的念頭,卻又有些茫然:「若說他沒有覬覦皇位,為什麼……為什麼……」她晃了晃腦袋,不知該怎麼說,「似乎很多事情,又都滲透著他的影響……」
余家慘案,清音閣,蘇盛,刺殺天晉太子,甚至令狐薄與她在竹山遭伏都似跟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那麼他倒底意欲何為?
令狐薄反而笑了,笑得跟個萬年狐妖似的。
何清君莫名其妙,下意識往旁邊避了避,以策安全。
「你在本王身邊,功能很多,身兼數職,本王是不是應該早些把你娶進門,免得再被人捷足先登?」
何清君提劍跳起,瞪他一眼,倏地跳出養義殿,她就說他笑得不懷好意嘛,果然如此!
這幾日何清君一直呆在宮中,盡職隨侍,只等那支玉簪打好,好送進四王府,不過,因為玉簪精緻,總得費上些時日。
這日,令狐薄早朝去了,何清君照舊在院子裡練功,一條人影閃進,手持一根樹枝跳到她身側,挽個劍花向她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何清君反劍刺出,如電光火石般使了一招「玄機三式」,劍又是吹毛斷髮的利劍,一招尚未使完,對方手裡的樹枝便迎劍而斷。
「太子殿下?」何清君驚訝抬頭,慌忙收住劍勢。
他可是有七八日未來找她練劍了,今兒個怎麼又來了雅興?
晉望之笑著將手裡的半截樹枝扔掉,拍了拍手裡的輕灰,道:「何護衛的劍法還是那麼凌厲難擋。」
何清君將劍還於鞘中,嘿嘿一笑:「好些日子不見太子殿下了,聽說你最近忙著跟雪瑩郡到處遊玩?」
晉望之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到處遊玩?他都搞不清楚是南雪瑩陪他遊逛京城,還是他陪著那個嬌艷女子到處消磨時間。
這兩天,他回過味來,令狐薄這是在想方設法將他與他的女護衛隔開啊。何清君是下堂女子這個消息,一開始確實令他震驚到一時無法接受的地步,可是卻也讓因此他明白自己心底暗藏的幾分心思。他貴為一國太子,不是未經人事的毛頭小了,看得出令狐薄眼裡對何清君的情意,絕非只當她是護衛那般簡單。
他堂堂攝政王都不在意她下堂婦的身份,他堂堂一國太子有何好怕的?
晉望之溫和笑道:「你我之間,無須再稱什麼太子殿下了,顯得生分,我們師出同源,不如就以師兄妹相稱,如何?」
何清君連連搖手:「那可不行,太子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豈能兄妹相稱?萬萬施不得。」
晉望之臉色微寒,「何護衛可是嫌本王武功低微,不配與你同門?」
何清君乾笑兩聲,跳到一旁:「太子殿下,你誤會屬下了,太子未在江湖呆過,不知道,同門師兄妹可不能亂認,萬一認錯了,可是要受師門責罰的,再說,屬下都不知太子師從何處,萬一咱們師祖上其實有仇可就麻煩大了,江湖人最重師門道義的。」
晉望之聞言不由得一笑,她這是在拐著彎地套他的師門呢。「既然何護衛瞧不上本王,哪本王也只好作罷了,家師名諱,本王確實不知。」
何清君無所謂的聳肩,反正她並未聽到師父說師祖上有什麼仇家,只要不是本門仇家,誰稀罕打探他的師門。
「太子殿下要跟屬下切磋一下嗎?」
晉望之笑著道:「好。」
何清君將手裡的短劍橫著遞給他,道:「太子殿下用屬下的殘雪劍吧。」
晉望之問她:「那你呢?」
何清君抽出玉笛,滴溜溜在手中打了個轉,笑吟吟地道:「屬下用這個。」
晉望之笑著接過她手裡短劍,拔劍出鞘,讚道:「好劍!」
「太子殿下失禮了。」何清君拱手一禮,縱身躍起,一招玄機九式刺出,劍招繁複,一招使出,後面又變幻出九九一十八式,遇強則威力更強,同一招變化的招式每回又都不一樣,劍隨意動,隨心所欲,令晉望之完全摸不著她的底細。
晉望之揮劍刺出,也將玄隱劍法發揮的淋漓盡致,不多時,兩人已拆了三十餘招。
待到百招一過,晉望之漸感不支,他的劍法雖然精妙,畢竟出身高貴,又是太子儲位,自小要學很多東西,為將來當皇帝治理國家鋪路準備,分散了大半精力,學武只是用來防身。他的武功算得上高強,普通的刺客強盜近不了身,但若遇上像令狐薄何清君這樣的高手,便明顯不敵。
晉望之忽然撤劍,輕喘讚道:「怪不得何護衛可以女子之身擠進大內高手雲集的皇宮,為攝政五當近身侍衛,果然了得,本王自愧不如。」說著將劍還於劍鞘,交還給她。
何清君接過殘雪短劍,將玉笛插回腰中,笑道:「太子謬讚了!太子很有習武天賦呢,若是像屬下一樣全心學武,武功內力必皆在屬下之上,只不過,太子為一國儲君,總會有太多事情羈絆,不能全心學武罷了。不過太子殿下是太子嘛,有一堆的高手保護,何須太子親自動手?」
她這番話,既是實情也是為他挽回了顏面,沒辦法,異國太子的面子,她總不能不顧及,誰叫她切磋便切磋,竟然沒控制好內力,不小心露了實力呢。
晉望之微微調理一下內息,笑道:「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說著輕歎一聲,道:「何護衛,可有當本王是朋友?」
何清君爽朗笑道:「自然當太子是朋友,只不過好像是屬下高攀了。」
晉望之正色道:「本王願有意將四皇妹許配於攝政王,但是最近聽說攝政王三年後會歸政於南宛小皇帝,浪跡江湖……既然何護衛願當本王是朋友,可否向本王說句實話,你在攝政王身旁伺候,可曾聽說此事?」
何清君側頭,浪跡江湖?嘿嘿,千歲大老爺,原來你竟是想讓天晉兄妹自己怯了嗎?「這個……屬下也不好說,不過,攝政王確實有這個意思,而且他也從不避諱旁人這種想法,但三年後會不會有變,現在誰都不清楚。」
晉望之皺眉,想來這消息也有七八分確切,他得與令狐薄正式談談此事了。
令狐薄下朝後,正瞧見晉望之與何清君相視而對,心下未免不爽。晉望之聽見腳步聲響,轉頭看向他,那眼神的意思,令狐薄竟一下看明白,暗笑,看來他已察覺自己對他的算計了。
「太子殿下又來找本王的護衛切磋劍法?」令狐薄端出兩國邦交最標準的微笑。
晉望之也不甘示弱,同樣付之最溫和最有誠意的笑容道:「攝政王散朝了?」
令狐薄點頭:「嗯,今日早朝上,大臣們都提到兩國聯姻之事,本王想,此事也該定下來了,太子在此正好,本王想徵求一下太子的意見,明日兩國一同商議一下聯姻之事,若是雙方無異議,就此簽了婚書,如何?」
他神情凝重,眼底也是一片謹慎,以示他對聯姻之事極為看重。
晉望之垂下眼皮,沉吟片刻,抬眼道:「攝政王,可否再容兩日,本王須得與使團諸位大臣商議一下。」
令狐薄道:「如此也好,那就定在三日後,兩國正式唔談此事。」
晉望之點頭,道:「好。」轉頭看一眼何清君,朝令狐薄拱手道:「本王先告辭。」
令狐薄將他送至養義宮門口,兩人互相行禮作別。
轉身回來,卻見何清君一副「你好險惡!」的表情看著他,問道:「怎麼,覺得本王卑鄙?」
何清君先是點頭後又搖頭,最後幽幽地道:「千歲大老爺,屬下覺得你不去當個禍國殃民的大奸臣實在可惜了!」
令狐薄忍俊不禁,看她片刻,「這回你沒事稟報了嗎?」
何清君怔住,接著啐他一口,「屬下這幾日都呆在宮中沒出去,蘇盛那裡也什麼動靜都沒有,哪有事稟報?」
「呃,沒有了嗎?那就好……何護衛,本王要聽曲。」
何清君頓覺額上滑下一滴冷汗。
令狐薄目裡閃著戲謔的笑意,信步走到不遠處的小亭裡坐下,示意她吹曲:「何護衛,最近一個多月本王忙得很,這曲子總是聽得極少,平白讓你白得了一個月包銀,今日總得給本王吹上幾遍,本王才不覺得太虧。」
何清君雙腳一虛,險些跌倒。他堂堂一個王爺,一個攝政王,竟惦記著那每月二兩的包銀,真是……真是……「千歲大老爺,最近國庫虧空?」
令狐薄唇角掛著笑容,淡淡地道:「這幾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所以國庫充盈。」
「那你連二兩銀子都看在眼裡?!」何清君不滿地道:「千歲大老爺是包月的,你不聽是你的事,甭想讓屬下將銀子吐出,也甭想延到下個月去!」
令狐薄哈哈大笑,最近一直被她折磨裡心裡糾結苦悶,終於又能在她面前如此開懷大笑。
何清君幽怨地瞪他一眼,從腰間抽出玉笛,將短劍放在石桌上,啟唇吹曲。
豈知這一吹,竟然連吹了四遍!
那位千歲大老爺倒是聽得盡興,極為享受,她卻吹得嘴上都快起泡了!這算什麼,當她是域外的八音盒子,不會累?!再美妙動聽的曲子,被她這水平的吹出來,也成了爛曲!她這吹曲的,自己都聽出了耳繭,真不知他哪來得興致聽得這般津津有味?
於是她堅決不吹了!
令狐薄這才慵懶的抬起鳳目,揮揮手指:「回去用早膳吧,一會兒,隨本王出宮!」
何清君訝然問:「又要出宮?你的傷尚未痊癒……」
令狐薄聽她關心他的身體,不由得心下大喜,又綻出那種令萬物回春的笑容,直把何清君看得面紅心跳,再一次脫口說出:「好一個絕代風華的美人兒!」
於是令狐薄的笑容再次像上回似地僵住。
何清君見勢不妙,拔腿倏地溜走。
何清君跳下馬車,抬頭望望眼前的朱紅大門,指著門上頭的門匾,驚訝問道:「請問攝政王千歲大老爺,這是哪裡?」
令狐薄作訝然狀:「何護衛,你竟然不識字?」
何清君頓時淚奔,她三歲開始執筆學寫字,八歲便能自己看書,並因此逃過一劫,他竟然嘲笑她不識字?
「屬下認識驛館兩個字,屬下不知,千歲大老爺無緣無故來驛館做甚麼?難不成是來炫耀你俊美無儔的面皮?還是來展示你修長挺拔的風采?」她惡劣地笑著:「不過千歲大老爺可能忘記了,四公主正在宮中,不在驛館,你在這裡展示,她瞧不見哦。」
令狐薄險些一口氣上不來,他不過跟她玩笑了一句,竟被她如此詆毀!半晌,才從鼻裡哼出一聲:「本王來慰問一下異國使團,何護衛的意見嗎?」
「慰問……使團?沒意見,絕對沒意見,攝政王千歲大老便是要去慰問異國後宮,屬下也絕對沒意見!」
某女先是呆滯,繼而,狗腿地笑著討好。
令狐薄黑臉,他慰問異國後宮做什麼?是活膩了,趕著浸豬籠嗎?!銳利的鳳目瞪她,手指極癢,直想擰斷她的脖子,好一會兒,才咬牙切齒地道:「何清君,馬屁不會拍就不要拍,免得招致災禍!」
何清君眼睛無辜地眨著,一副低眉順目的樣子:「是。」
「將馬車裡的檀木箱子搬上。」
「是。」何清君探身將車廂內的小箱子搬出來,跟在他後面。
令狐薄示意何清君先去通報,於是何清君一手挎著木箱,一手出示自己的侍衛令牌。守門的門將共有四人,兩人是南宛侍衛,兩位是天晉的人,南宛侍衛自然識得她的令牌,立即跪拜。
何清君道:「麻煩這位天晉的大哥進去跟使團通傳一下,就說攝政王來訪。」
其中一位天晉侍衛快步跑進去,片刻後,只見兩位使團成員急匆匆迎出來。一眼便認出門外不遠處的令狐薄,忙將何清君擠到門旁,衝出去,向令狐薄跪拜:
「臣天晉將軍李越拜見攝政王殿下!」
「臣天晉禮部尚書王裕宏拜見攝政王殿下!」
何清君站在門旁摸著鼻子乾笑,這兩人當真是見高就拜,見低就踩啊!
令狐薄淡淡地道:「兩位使者請起。」待兩人起身,他才道:「自各位來到南宛,本王一直未得空來瞧瞧你們,也不知你們在南宛這月餘,生活得可習慣?」
那位禮部尚書王裕宏道:「驛館裡一切配備,三餐皆按天晉飲食置辦,臣等感謝攝政王的款待。」
令狐薄點頭:「習慣就好。」語畢,信步走進驛館。何清君剛要跟上,卻再一次被兩位使者撥到一旁,率先跟在令狐薄身後。
何清君「滋——」地抽一口氣,這還沒完沒了啊,也太拿她這位三品護衛不當盤菜了吧!好歹,她是攝政王——殿下欽點的護衛!還是近身的!
心中再怎麼不滿,也無法阻止兩位受寵若驚的使臣如影隨形地緊緊跟著攝政王,她,只能抱著箱子耷拉著腦袋跟在兩位使臣身後,盡職地當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跟班,雖然她本來就是一個小跟班!
進了客房正廳,十餘位天晉使者早已分站左右兩排,一見令狐薄進來,立即跪拜。
令狐薄親切地笑著讓眾人免禮,一眼瞧見站在門外滿臉沮喪的小跟班何清君,不由暗笑一聲,道:「何護衛,過來。」
眾人聽他叫門外那名不起眼的女婢作「何護衛」,俱都一驚,抽氣聲連連,這就是攝政王身旁的那個何護衛?原來竟是如此……平凡?
他們聽說那個何護衛很是厲害,不但跟以前的丈夫和離,更與柳大將軍,攝政王還有從前的丈夫都夾纏不清,以致在他們眼裡,這個何護衛是個會些武功、容貌美艷驚人的女子,更是個妖媚惑主的狐媚女子。
可是一見之下,此女不但沒有半分狐媚之相,甚至容貌在美人比比皆是的京城更是毫不出色,頂多是個清秀之姿,她是怎地做到媚惑無邊的?
何清君只聽到一陣抽氣聲,哪兒知道這些使臣們心下所想?因此她非但未有半分羞愧之色,反而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昂首挺胸地穿過眾使臣,將木箱放在桌上,然後垂手站在了端坐主位的令狐薄身旁。
令狐薄環視眾使臣一圈,開口道:「各位使者來南宛已有月餘,本王早就想來看一下各位使者,一直未得空閒,今日本王特意來驛館瞧瞧,不知驛館可有招待不周之處,各位若有滿,盡可說出來,本王定命他們改正。」
天晉眾使臣忙即行禮,紛紛道,驛館招待細緻,十分感謝攝政王云云。
令狐薄笑道:「驛館的一切均由本王三哥靖王爺打點,若是眾位滿意,本王自會回去嘉獎靖王爺。」
那位禮部尚書忙道:「三王爺每日都會來驛館察看我們缺不缺東西,次日想吃什麼,將我們照顧得賓至如歸的感覺,三王爺確實值得嘉獎,值得嘉獎!」
令狐薄「嗯」了一聲,道:「各位使者請坐吧。」
天晉使臣依禮依次坐下,靜靜看著令狐薄。
令狐薄命何清君打開箱子,露出箱內十幾件首飾珠寶,道:「各位來南宛,本王也沒什麼禮物可送的,便命人去庫房撿了幾件拿得出手的首飾,各位便拿了回去送給自家妻女吧,也算是本王的一番心意。」
天晉使臣聞言,齊齊離座跪地拜謝,「謝攝政王賞賜!」
令狐薄示意他們免禮坐下,繼續道:「本王今日與貴國太子約定好,三日後兩國正式商談聯姻一事。本王來此時,原本打算趁機在驛站與貴國使團私下非正式的交換下意見……不過貴國望之太子最近忙著與佳人相約,本王也不好打擾……」
使團裡都是天晉朝廷裡的老臣和能臣,個個老奸巨滑,一聽此話,便明白攝政王還另有他意。這些日子他們見太子每日與南雪瑩結伴遊玩,幾乎形影不離,都以為太子與南雪瑩早已情投意合,個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既無法開口勸太子與那位郡主斷絕來往,也不知怎麼開口求南宛攝政王成全此事。
攝政王此話,正好給他們解決了煩惱,頓時,無不面露喜色:「若能親上加親,兩國關係就更進一層了!」
「是啊,我們太子俊美如玉,那位郡主則是人間絕色,絕配啊!」
「不錯,才子佳人。」
「郎才女貌。」
「天晉與南宛若成了親上加親的姻親,那吳山問題,便好商量了。」
「……」
何清君暗暗驚歎,哇,令狐薄一個字都未說,他們就領會到如此深層次的意思了?這些老臣簡直太神奇了!
「雪瑩郡主是我南宛出了名的絕色女子,又是太后娘娘的最鍾愛的胞妹,本王原是打算將她許於五王爺做嫡妃的……但是,既然他們情意相投,本王也不好奪人所愛,只得忍痛割愛了。」
眾使臣聞言,登時感激不盡:「多謝攝政王殿下成全!」
令狐薄卻道:「本王與各位使臣同樣心思,都希望兩國關係能好上加好,貴國肯將最美麗的公主遠嫁本朝,我南宛自然不會小氣,只不過郡主是太后娘娘最鍾愛的妹子,她未必捨得……」
那班老臣隨即明白他的意思,紛紛點頭,低語商議,應在兩國正式唔談時,讓南宛重臣知道天晉的意思,為了兩國的友好關係,他們必會向太后施壓,要求郡主和親。他們天晉嫁的可是本國的嫡公主,南宛只是送嫁一位郡主,只要攝政王有意,便好辦多了。
卻聽令狐薄輕歎,狀似不經意地感歎道:「本王若能在剩下三年的攝政時間裡,親眼看著兩國關係親密如兄弟,再無吳山之爭和戰亂之禍,便算對得起我那早逝的皇兄了。」
眾使臣聞言頓時一陣寂靜,面面相覷,難道攝政王三年後當真要歸政浪跡江湖?
「好了,看到各位使者生活習慣便放心了。待太子回驛館時,告知他本王來過了。」說著令狐薄起身,對何清君道:「何護衛,咱們走罷。」
眾使臣見狀趕忙離座起身,紛紛跪送令狐薄:「臣等恭送攝政王!」
令狐薄徑直穿過眾使臣,大踏步走出驛館。
何清君緊緊跟著他出來,低聲笑問:「千歲大老爺,來一趟驛館就說這麼幾句話就走?」
令狐薄回頭看她一眼,唇角高高揚起,飛身上了馬車,進去坐定。何清君不解地上了馬車,跟著進去坐到廂門處。
「回宮。」令狐薄吩咐車伕道。
「是。」
馬蹄聲響,馬車跑了起來。
何清君本以為令狐薄不會回答她適才的問題,卻聽令狐薄道:「那些使臣個個都是人精,只要將信息透露給他們,他們自然知道該做什麼,說多了,反而引起他們的懷疑。」
何清君「哦」了一聲,不語,只是怔怔盯著他。太后和南家一門心思要將南雪瑩嫁給他,以緩和南家與他的緊張關係,絕色如玉的南雪瑩更是一顆芳心全繫在他身上,他竟要將她嫁入天晉國?
忽然明白,他送首飾給南雪瑩,命她去陪晉望之遊玩解悶,其實是恩威並使,讓她和南家無從拒絕,但在兩國大臣眼裡,那便是兩人情投意合,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誤導兩國臣子均在揣測對方是否有意再結一門姻親,來個親上加親,而他今日親自在驛館表露出有意成全那對碧人,必會更加堅信兩國臣子親上加親的強烈願望。
如此以來,不管是晉望之還是南雪瑩,再如何否認反抗,也抵擋不了兩國臣子齊心停戰聯盟的決心。
而晉望之與南雪瑩就這麼成了兩國臣子的犧牲品。
想到此處,她一笑奸笑地望著令狐薄,心下感歎不停:好奸詐!好卑鄙!
令狐薄輕笑著睨她一眼,她只道他算計了晉望之,卻不知,晉望之身為一國儲君,豈是那麼好算計的?這裡面真少不了她的功勞,本來他並無打算讓南雪瑩與晉望之聯姻。
他十分清楚,晉望之其人雖然表面溫柔有禮,對誰都是見面三分笑,但眼底總是存著幾分淡淡地疏離,他這種人不會真心對任何人好,也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更不會輕易與人深交。
但他卻在何清君身上破了此例,每日天未亮便起床,跑到養義宮,跟何清君練劍。在何清君看來,他們師出同源,算是半個師門,因此對他全無戒心,只道他們是在切磋武功,卻不知道,晉望之練劍是假,眼裡對她的幾分熱度倒是真的,對她的不良居心更是真切。
正因為晉望之對她存了幾分特殊的情愫,所以那日,他邀她去游城,他趁機跟晉望之提及何清君成過親下過堂的經歷,才必能給他重重一創,令他一時難以接受,畢竟嫁過人下過堂的女子,世俗之人皆難接受,何況他貴為天晉太子?
那麼他趁機按排南雪瑩這等精通琴棋書畫、受過良好閨閣教育的絕色女子相伴,他在失落沮喪之下,必會跟他自己賭氣接受,自欺欺人地勸自己對那個下堂女子絕無情愫。況且,南雪瑩是南宛太后和建勇候的親生胞妹,又是郡主身份,有了第一次的結伴遊玩,以後南雪瑩再去陪他,他便是看在南宛太后的面子上,也不好推拒。
若晉望之對何清君沒有那幾分心思,任他如何想將南雪瑩打發走,只要他無心娶南宛女子,也是推不到他身上的。他猜想晉望之定是自己也不知道心裡竟對何清君有了不一樣的情愫吧,所以他才會一時難以接受,讓他這麼容易便算計成功晉望之。
也虧得何清君曾在感情上受過磨難,輕易不肯付出真心,不然,在晉望之如此處心積慮的引誘下,說不定……難免會對他有幾分動情,若真是如此,他便是天人也擋不住她動心。
令狐薄對自己這招甚是滿意,活了近二十七年,算計了不少人,尤其近幾年攝政後,更是明招暗招,日日勾心,步步算計,既除掉了不少政敵,也扶植了不少自己的勢力,卻從未像這小小的一招讓他如此滿意,一石二鳥,既除了晉望之這個情場勁敵,更將南雪瑩這個南家要強塞給他的棋子送走。
南雪瑩,若是當初沒引殺手害何清君受那般嚴重的傷,他不會將她放在眼裡,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雖然不會要她入府,但看在她是小皇帝姨母的面上,也不會讓她嫁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