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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屬下慌恐》序言 第九十二章 結髮於月老前 文 / 錦影

    「攝政王什麼時候開始懷疑蘇盛的?」她想了想,忍不住問道。

    令狐薄扯了條乾毛巾擦拭仍在滴水的絲緞黑髮,何清君妒忌地盯著那頭黑髮,他已經得天獨厚地佔了眾多優勢,怎地連頭髮都比她的要黑要滑,還有沒有天理了?哪天惹怒了她,定給他剪了去。

    「在你入宮之前,本王已開始懷疑他,只不過薛青武功輕功皆在他之下,跟蹤數次都跟丟了,近幾個月來,他一直循規蹈矩,找不出破綻,所以本王一直未動他。」

    「千歲大老爺覺不覺得這個蘇盛……似乎……不止……?」她皺眉搔著後腦勺,斟酌著字句。

    「不止老五一個主子?」令狐薄睨她,將已浸濕的毛巾丟在旁邊的桌上,「本王本以為蘇盛是太后的人,所以一直未放在心上……未想到他竟是老五的人,老五……」真的是為了爭皇位嗎?

    「那蘇盛要不要除掉?」

    令狐薄微一沉吟,道:「既然他身後可能還有一人藏在暗處,那就暫時不用動他。」瞥她一眼道:「為本王束髮。」說著將束髮玉冠遞給她。

    何清君伸手接過玉冠,歡快地轉到他身後,對著他那頭黑緞般的長髮流了會口水,興奮的拾起桌上的木梳,一梳下去,終於有機會親自摸摸,真滑……

    「滋——」令狐薄吃痛地捉回頭髮,轉頭瞪她:「你和本王的頭髮有仇?粗手粗腳的,算了,出去喚黃公公進來。」

    何清君悻悻地放下梳子,哼了一聲,早晚給他剪了去!

    她打開門,讓黃公公進來為他束髮,她出去,見晉望之果然還在,正坐在院內的小亭裡喝茶。

    她急走過去,行禮道:「讓太子殿下久等了。」

    晉望之不以為意地笑笑:「值得等的人,等多久都可以。」雙眸緊緊注視著她,不知為何,她竟覺得這話別有深意,許是錯覺,為何她竟覺得那眸裡似乎閃著幾分熾熱,是他太多情了,還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沉吟片刻,笑道:「太子太抬舉屬下了,若攝政王知道屬下竟累太子久候,定會好一頓責罰。」

    晉望之似是知道她故意岔開話題,也不揭破,反而溫笑,「那麼,何護衛,現在可以陪本王出宮了嗎?」

    「太子殿下。」尚未等她開口,便聽到養義殿處傳來令狐薄的聲音,黑髮已經規整束起。何清君不禁汗顏,自己當真是百無一用了嗎?

    晉望之從容起身,微微施禮:「攝政王早。」

    令狐薄笑著走過來,轉頭向何清君輕斥:「太子來到養義宮,怎地不通報一聲,竟讓太子在外面乾等,像什麼話!」

    何清君低頭,自責:「屬下知錯,屬下甘願受罰。」她冤不冤枉啊,他們高人算計來算計去,卻要她陪著作戲。這皇宮就是不如江湖來得痛快,看不順眼,開打便是,勝者王敗者寇。

    晉望之忙道:「攝政王錯怪何護衛了,本王是來找何護衛陪本王出宮游城的,故而未驚動攝政王。」

    「要何護衛陪同出宮游城?」令狐薄作低頭思量狀,「本王要帶她出宮辦點事……何護衛麼,讓她打架在行,風花雪月,遊玩解悶什麼的便不行,也不懂善解人意,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皆不通,與她同行委實煩悶了些,本王去請雪瑩郡主伴你,如何?」

    何清君心中淚奔,她知道自己差勁,可是有這麼差勁麼?至少她也是會吹笛子的,也是會遊玩的……

    晉望之眸色微沉,「本王倒不在意那些,本王只是覺得與何護衛惺惺相惜,又算得上半個同門,才邀她同游。」

    令狐薄「哦」了一聲,示意何清君避開,然後才低聲道:「太子殿下竟然不知安洛是何護衛的傷心之地?」

    晉望之轉頭望向遠處的纖細身影,不由得一怔,京城是她的傷心之地?「這卻是為何?」

    令狐薄伸手請他坐下,然後自己也在石凳上坐下,「太子來南宛時間尚短,可能不知,何護衛曾嫁過人,她丈夫是我南宛命官,就在京城,因丈夫背信棄義,另娶平妻,她才毅然與之和離,傷心離開京城一年多……」

    晉望之驚愣住,心下陡然一沉,面色青黑,「和……和離?」

    令狐薄低垂的眸子閃過異彩,抬頭時,眼底無異樣,淡淡地點頭道:「嗯,和離,京城之人無不知曉,何護衛也是因為師門缺錢,為生活所迫才肯再次進京,故而,若無公事在身,她絕不出宮……讓她陪太子游城委實難為她了。」

    晉望之臉色深沉,眸裡黯下,她竟嫁過人……竟然和離下堂?

    「太子若有興致游城,不如請雪瑩郡主陪同如何?」令狐薄微笑著,乘勝追擊。

    晉望之猶豫片刻,點頭,「也好。」心下疑惑,她是下堂女便下堂女,為何他心裡竟鈍然不爽?或許換個人相陪,心情會大好也說不定。

    令狐薄派黃公公去請南雪瑩,並讓黃公公為他們備好馬車,一路隨侍。除了晉望之隨身帶來的四位高手跟著,令狐薄又派了四位南宛的大內高手隨身保護他的安全。

    能伴天晉太子晉望之遊京城,對南雪瑩而言,是件榮耀的差事,自然盡心盡力,又有黃公公跟隨著,那更是加倍慇勤,施展渾身解數。令晉望之大為感慨,美人相伴,總會讓人心情大好。

    令狐薄吩咐何清君帶上人皮面具,出宮後,直接駕馬車來到濟民堂停下,馬伕一停車,他便率先下車,然後示意她下車。

    何清君訝異瞅瞅濟民醫館門匾,轉頭以目光詢問令狐薄。

    令狐薄唇角微揚,一撩袍角,進了醫館。這濟民堂是京城最出名的三家醫館之一,濟民堂的馮老闆醫術極高,在京城是數一數二的郎中,便是宮裡最好的太醫都未必能出其左右,這馮老闆當年曾親自給她診斷……何清君猶豫片刻,跟著進去。

    卻看見白逸揚正在醫館內,他看見令狐薄進來,急忙叩拜:「微臣參見攝政王。」令狐薄面無表情地示意他平身。

    馮老闆及醫館內的幾名徒弟夥計見白逸揚跪拜攝政王,均大吃一驚,忙不迭地紛紛跪拜:「草民叩見攝政王,攝政王千歲!」

    何清君邁進門檻,望著眼前的陣勢,一愣,令狐薄出宮從未以真實身份示人,今日卻是為何?為何白逸揚會出現在醫館?

    只聽令狐薄淡淡地道:「起來吧。」

    「謝攝政王。」馮老闆帶著徒弟夥計起來,小心站在一側,顯得頗為緊張,「攝政王有、有事儘管、儘管吩咐。」

    令狐薄在診堂邊的椅子上坐下,馮老闆忙踢了徒弟一腳:「還不趕緊沏壺好茶來!」

    那徒弟踉踉蹌蹌地往後堂跑去。

    令狐薄銳利的眸子掃過在一排排的藥櫃,最後落在馮老闆身上。馮老闆登覺渾身發顫,那目光彷彿下一刻即可取了他性命一般可怕。

    「攝、攝……」馮老闆兩腳一軟,「撲通」跪下。

    令狐薄示意何清君過來,坐在自己旁邊,轉頭對馮老闆道:「本王聞聽馮老闆醫術高超,便帶義妹過來找你診治一番。」

    何清君猛然轉頭瞪他一眼,義妹?!他還真能胡謅!卻見他眸裡平靜,朝她微微點頭。她頓時明白,攝政王的義妹,才會震懾住馮老闆,令他不敢作假,若說是他的女人或姬妾雖也能震住馮老闆,卻於她清譽有損,會為她惹來不堪入耳的非議。

    馮老闆也是個老人精,雖然嚇得兩腿發軟,卻也明白此事必有蹊蹺,攝政王家人若有病,太醫院一堆太醫伺候著,就算想找宮外的郎中,必是派個人來宣便是,絕不會親自找郎中……他一面以袖擦汗,一面顫道:「草民……草民定竭盡所能……」

    「本王這義妹婚後許久未育,惹得婆家不快,本王特意帶她來找馮老闆,你給她瞧瞧,她這身體是怎麼回事?」

    何清君身形一僵,心裡默默無語兩行淚:攝政王,你倒底還是去查了!你是鹹得呢還是淡得呢?

    馮老闆深吸一口氣,趕忙起身來到桌後,請何清君伸手試脈,片刻後,他皺眉搖頭,謹慎小心地道:「請換另一隻手。」何清君又遞上左手。

    再過得片刻,只見馮老闆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從桌後轉出,跪倒在令狐薄腳下,「草民剛才試過,攝政王的這位義妹……身體健康,底子厚實,適合受孕……。若無外因干擾……早該孕育。」

    令狐薄手指輕彈著椅子扶手,凌厲的眸光如利劍般射出,低沉的聲音極淡:「身體健康,底子厚實,適合受孕……馮老闆,若有個郎中診斷後,說她是身體天生寒涼,難以受孕,害她被夫家嫌棄,被逼下堂,本王問你,這個郎中是不是該死呢?」

    馮老闆身體早抖成一片,不停地以袖拭汗,嗓子像被石礫磨過一般沙啞:「或許是誤診,這種情況也是有的……」

    「那馮老闆說說,你會不會給本王的義妹誤珍呢?本王可是很寵愛我這義妹的……若敢亂診一氣,害了義妹,本王可是要滅你九族的。」

    令狐薄聲音極輕,說得輕描淡寫的,但是那話卻是赤、裸裸的威脅。「再診。」

    何清君如木頭般面無表情地坐著,心下狂笑,權力果然是個好東西,很有威懾力!餘光偷瞧著對面的白逸揚,只見他滿面疑惑,目光在她和令狐薄之間轉來轉去,雙眉漸漸攏在一起。

    馮老闆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渾身已經抖成一團,聽到攝政王讓他再診,只得力持鎮定,重新又為何清君號了一遍脈,然後匍匐在令狐薄腳下,「攝政王明鑒,草民絕不敢亂診,這位小娘子確實身體健康,適宜孕育,求攝政王明鑒……」

    令狐薄冷哼一聲,利劍般地目光在白逸揚臉上掃過,轉頭對何清君道:「何清君,取下面具罷。」

    「何清君」三個字一出口,白逸揚立刻俊臉煞白,身子踉蹌撞向側面的櫃檯……「何清君……」

    馮老闆聽到她的名字,也是驚懼抬頭,只見攝政王身旁的女子小心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清秀且熟悉的小臉,笑吟吟對他道:「馮老闆,許久不見。」

    馮老闆登時癱坐一旁,汗如雨下。

    「馮老闆還記得她嗎?何清君,與白都尉和離的女子,曾被你診為天生體涼不孕的女子。」令狐薄眸裡閃著寒光,陰惻惻地道,目光轉向白逸揚。

    白逸揚早已面無人色,渾身面軟地椅扶在藥櫃上,眼底除了悔恨就是震驚,想來他已明白當年何清君被診不孕是怎麼回事了……令狐薄眼底閃過一絲幸災樂禍,讓他一步步看清所愛的人是如何被陷害,他現在所謂的妻子是如何將他玩弄於股掌,果然會令他倍受折磨。

    轉目又看向何清君,慶幸她選擇和離,雖然這世上下堂的女子必倍受輕視和流言的折磨攻擊,但她這種豁達性子,反而是種解脫,不必再在白家身心俱憊地熬著,活出另一番滋味。

    馮老闆面如死灰,攝政王能帶何清君來此,必是已經查明真相,而他在攝政王眼皮下,對同一女子身體,他先後斷出兩種截然相反的結果,已容不得他再狡辯抵賴,只得不停朝何清君磕頭,「何姑娘恕罪……草民被豬油蒙了眼……草民不該見錢眼開,不該收白夫……」突然住口,驚懼望向白逸揚。

    攝政王位高權重,與皇帝無異,但縣官不如現管,白都尉及其夫人娘家在京城的勢力也不小,品級都不低,若三天兩頭來找碴,他這百年老字號,也只能關門大吉了。

    令狐薄冷冷眼他一眼,那如冰刀剜肉的感覺,立時讓馮老闆瑟瑟發抖。

    「當年白府的丫頭可來濟民堂買過致女子宮寒的藥草?」令狐薄的聲音已經帶著幾分暴戾,似乎只要他敢說錯一個字但立時擰斷他的脖子一般。

    馮老闆抖成一團,顫道:「沒、沒、沒有……」抬目一見令狐薄的表情立時磕頭:「有、有,婢女小妙曾來買過……」

    令狐薄嗤地一聲,轉向白逸揚:「白都尉當真治家有方……」

    白逸揚此時已經面呈呆滯之態,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卻緊緊盯著何清君。()

    對令狐薄而言,此行目的已經達到,冷冷地道:「馮玉臣,你大錯已釀,本王只好將你拿下,你可有話說?」

    馮老闆一聽,堂堂攝政王,連他一介草民的名字都記得,可見對此事的認真,當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不知進了牢房,會有什麼苦頭吃?越想越怕,竟然「嘎崩」一下昏過去了。

    他的徒弟們倒是頗有孝心,紛紛圍上去大喊大叫,全亂了方寸。

    令狐薄拿起桌上的茶水,往馮老闆臉上一潑,加上他徒弟在他胸口推揉,馮老闆輕咳一聲緩過氣來。

    白逸揚顯然已經沒心情再看下去了,失魂落魄地出了濟民堂。

    何清君望著他跌跌撞撞的背影,心下生出一股莫名快意,她要的就是這種感覺,她要親眼看著他把腸子悔青了悔爛了。

    收回目光時正對上令狐薄漆黑的眸子,眸底隱隱浮出怒意,她不解地以目相詢,她又哪裡把這位千歲大老爺得罪了?

    「攝政王——」馮老闆一甦醒過來,馬上掙脫徒弟們的手臂,撲跪到令狐薄腳下,「求攝政王饒命,求攝政王饒命……」

    令狐薄一腳踢開他,嫌棄地睨他一眼,道:「因你做偽證,害本王義妹淪為南宛笑柄,本王便是不殺你,也要扒你一層皮,總得讓你嘗過刑部的種種刑具……」話未說完,卻見馮老闆又嚇昏過去。

    令狐薄微訝,這個馮老闆真是不經嚇,這一會昏一會醒的,他什麼時候才能把話說完?

    何清君笑咪咪地道:「千歲大老爺,你那眼神本就凌厲嚇人,再這般疾色恫嚇,換誰都得嚇暈。」

    「……」令狐薄無言睇她,他這是在為她謀利益!

    何清君轉頭對馮老闆的徒弟們道:「虧你們還是學醫的,掐他人中啊,怎麼,是不是怕師父醒過來再受驚呢?那不如讓攝政王直接斬了他腦袋如何?」

    那幾位徒弟立即慌亂地給他掐人中,揉手心,馮老闆終於再次幽幽醒來,爬跪到令狐薄腳下哭求。

    何清君走到馮老闆面前,笑吟吟地道:「馮老闆……」

    馮老闆轉頭看她。

    「攝政五千歲大老爺,我覺得其實馮老闆罪不致死……」她停頓了一下,果然見馮老闆眼裡絕望減淡,升起生的**,兩眼巴巴地望著攝政王。

    令狐薄淡淡地道:「你若再昏一次,本王滅你九族!」

    馮老闆再度嚇得魂不附體,險些暈過去,卻聽何清君在旁邊陰惻惻地道:「九族!」

    馮老闆「嘎崩」一下又嚇得活過來,呆傻地望跪著。

    「你因一己蠅頭小利,害了本王義妹一生幸福,本王本欲一掌斃了你,但義妹心慈,便饒你不死,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眼見著馮老闆身體又搖搖欲倒,便話峰一轉:「本王見你年歲不小,若刑部的十幾種刑具一一試過,只怕也活不成了……這樣吧,本王特例,可罰銀抵罪。」

    馮老闆被他嚇得一直出氣多,入氣少,等他最後一句話出口,他登時緩了過來,伏地磕頭:「謝攝政王,謝攝政王。」

    令狐薄冷著臉問道:「你這濟民堂,一年有多少收入?」

    馮老闆不敢隱瞞,忙答道:「每年有兩萬兩銀子的純利。」

    令狐薄哼了一聲:「這麼少?」

    何清君咂咂舌頭道:「千歲大老爺,在民間,一年兩萬兩純利已經不少了。」想她的蜂雀閣,小蜂雀們那是把腦袋別在腰上賣命,拋去小蜂雀們的雇銀、各方面打點費用和各種雜七雜八的費用,一年也只有兩三萬兩純利。

    令狐薄橫她一眼,她立即閉上嘴巴,不敢多說。

    馮老闆點頭如搗蒜,道:「何姑娘說的是,濟民堂賣的是醫術和草藥,家無病人,也沒人願上門,撐不著餓不死,兩萬……」兩已經不少了,馮老闆忽覺一陣冰冷,偷偷抬眼,只見攝政王臉色冷肅,嚇得他哆嗦著住嘴。

    令狐薄冷睨他,淡淡地道:「那就罰銀兩萬兩,賠給何姑娘,以儆傚尤。」馮老闆一聽,立時兩眼一翻,又要暈過去,卻聽到攝政王陰惻惻的聲音鑽入耳內,「滅你九族。」

    馮老闆登時不敢暈了,跪趴在地上,痛哭謝恩。

    何清君聽到兩萬兩早就兩眼瞪得如鈴鐺般大小,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枚雞蛋,一根可疑銀絲從嘴角滑下。令狐薄看她一眼,眼角抽了兩下,她現在是攝政王的義妹,兩萬兩就讓她變成這副沒開過眼的模樣,怎麼看都愧為一閣之主。

    「給你兩日時間準備,兩日後將銀票送到白府,由白少夫人進宮轉交給本王義妹。」令狐薄眸含笑意,轉向何清君道:「義妹,隨本王出去走走。」說著起身撣一下錦袍,大步跨出濟民堂。

    何清君回頭看一眼跪了一地的郎中夥計,輕笑搖頭,跟著出去。

    上了馬車,何清君仍忍不住吃吃低笑,令狐薄嫌棄地將頭扭到一側,吩咐馬伕:「竹林寺。」

    何清君猛地抬頭,吃驚問道:「攝政王去竹林寺幹什麼?」竹林寺是南宛京城出了名的姻緣寺,據說求姻緣極準的。

    令狐薄俊面雖然力持鎮定,但微微閃爍躲藏的目光洩露了他此刻的彆扭。何清君立時瞭然,促狹地朝他笑笑。「咱們堂堂攝政王千歲大老爺竟也想去求姻緣?」堂堂攝政王居然去竹林寺?讓旁人知道,還以為南宛的女人都死光了呢,連攝政王都要去竹林寺求姻緣。

    令狐薄哼了一聲,伸手摸起小几上的一本書,裝模作樣的看著,只有耳廓上的那一抹可疑的粉紅,顯示著他的心情絕不像表面一般淡定。

    何清君左右無事,便玩弄著玉笛,轉了個話題,「對了,千歲大老爺,你真夠惡劣的,竟故意教紀芙轉交罰銀……嘿嘿,紀芙心裡該作何感想呢?你說紀芙將罰銀給屬下時,會不會羞愧得蒙住臉呢?」

    令狐薄也未抬頭,目光仍在書上,輕描淡寫地道:「你不就是喜歡這種讓他們在心理上倍受煎熬折磨的感覺嗎?容易之極,本王便讓你享受這種過程。」

    何清君輕笑,這種方式確實很有快意之感,白逸揚親自看著他寧願背棄盟誓、寧願與他情深義重的妻子傷心欲絕也要娶回來的女人,慢慢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那種滋味定是煎熬與悔恨同存的……想來比她當初的傷心之痛也好不到那裡。差別只在:她的痛是短痛,他們的痛是長痛。

    「但是紀芙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逼著了會不會暴起咬人?」何清君微微皺眉,從她可以與情敵親如姐妹,隱忍兩年,一步步佈局算計,便可看出紀芙絕不可小覷。

    令狐薄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不逼急了她,怎麼挖出她身後的人?」

    何清君想想也是,便不再作聲,心裡翻來覆去都是將要到手的兩萬兩銀子,對面那位千歲大老爺平時說話不中聽,卻也真算有心,知道她想要什麼,若只是將馮老闆痛打一頓丟進大牢,她雖然感激,卻未必領情。罰銀抵罪,那銀子卻是真真切切的實惠,正是自己最嚮往也是最缺的東西,取之有道,拿之心安,她對他自是既感激又領情。

    令狐薄忽然將手中的書扔到車廂內的小几上,抬頭看問她:「本王臉上可有不妥?」

    何清君急忙搖頭。

    令狐薄長歎一聲,「那你為何老盯著本王的臉?」

    何清君臉上微熱,將頭轉向一側,無賴似地道:「誰說我盯著你啦!再說,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盯著你,分明是你自己做賊心虛……」

    令狐薄凝視她半晌,無語,那般赤、祼祼的眼神,任誰也能感覺到,何況還是她的目光,他豈能感受不到?賊喊捉賊,說得就是這種情形吧?

    何清君自知理虧,暗啐他一口,哼哼唧唧地閉目養神去。

    約摸一個時辰後,馬車停下,車伕在外面稟報:「攝政王,竹林寺到了。」

    令狐薄先開門下了車,何清君接著提殘雪短劍下車,仰頭望望山上的竹林寺,偶爾露出一截曲折小徑上,不時有香客上山下山。

    回頭朝令狐薄笑笑:「你便是攝政王,想進寺也得親自爬上去。」這竹林寺的姻緣簽很靈驗,但是須誠心,進竹林寺的男女香客必得在竹山下下轎下車,親自從山間的曲折小徑登上山,這竹山倒不是很高,只是很陡峭,路徑又曲折宛延,所以才路艱心誠。

    令狐薄嘴角勾起,點頭,跨步往上山的小徑上走去,何清君隨後跟著,心中卻犯嘀咕,他堂堂攝政王不會真的要來求籤吧?為誰求?他和四公主?還是他和她?不論為誰,都讓她不禁心頭一顫。

    這竹山顧名思義就是竹子特別多,滿山坡都是,雖是深秋,竹葉依然青蔥,竹身翠綠,置身其中,甚是怡人。

    何清君輕笑一聲,想起以前聽說過的一個謎語,便朝前面虔誠攀徑的攝政王大老爺叫道:「攝……大老爺,等等屬下。」

    令狐薄回頭,微笑,她倒還記得在外面不便洩露身份,停下腳步,隨意欣賞著竹林美景。待得她追上來,才問道:「何事?」

    何清君清清嗓子,掩唇輕笑,「大老爺,屬下這裡有個謎語挺有趣的,你要不要猜猜看?」

    令狐薄饒有興趣地看她,他一直以為她只會舞刀弄棍,卻沒想到偶爾也會有這等附庸風雅的時候,「嗯,你既有如此雅興,本……公子自當奉陪。」

    何清君又忍不住笑了一聲,才道:「謎面是,在娘家時青衣綠襖,在婆家時面黃肌瘦,謎底是一種山上的樹木。」

    令狐薄見她眉飛色舞,不由得心情大好,眸底掠過一絲戲謔:「面黃肌瘦?在婆家就這麼慘?」

    何清君似乎深有感觸,重重點頭,雙手叉腰,「你們男人自然不會懂的,在婆家時,晨昏定省,不能有半點差池,吃飯要看人臉色,說話要看人臉色,想開懷大笑,那得躲到人後,心裡萬般委屈,還要強作歡笑,想哭,得夜裡自己咬被角,不瘦才怪。」

    令狐薄眼底笑意消逝,閃過一抹疼惜,凝視著她問:「你在白家過得也是這樣的日子?」

    何清君一愣,悻悻放下叉腰的雙手,乾笑:「我麼,比這要嚴重得多,因為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在白老夫人眼裡常常便成了有傷風化,有損體統的大事,那雙厲眼,每日都在我身上打轉,挨訓罰跪是家常便飯。」說完又爽朗一笑:「好在,那些事都已經是過去了,白老夫人不會覺得白府有個異類礙眼了,屬下也不用三天兩頭挨餓跪祠堂了。」

    令狐薄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心中痛楚的感覺減輕了些,他若早遇上她三年,或許早將她納入自己羽翼之下保護起來,也不致受這些罪。

    何清君並未給他溫存的機會,剛摟入懷中,她便用力推開他,訕笑道:「老豆腐不是那麼好吃的。」

    令狐薄難得地笑出聲來,眼見有人也從山下上來,便未再碰她,「本公子就喜歡老豆腐。」

    何清君撇嘴,往上走了幾步,回頭問道:「猜出那謎底了麼?」

    令狐薄唇邊笑意未減,伸手從路邊折了一根竹枝,朝她晃了晃:「謎底不就是這個?」

    何清君不由得一驚,道:「怎麼這麼容易就猜到了,你不會無所不能吧?」說著皺眉,當初她猜這謎語時,可是想了好久呢,把能想到的樹木都想了個遍,才猜到的,怎麼他想都不想便猜出了謎底,再撇嘴,不屑地道:「你不會連孩子都能生吧?」

    令狐薄身形一僵,唇邊的笑容也凝住,眼角抽了下,她真是語不驚人不罷休!這種謎語,身為未婚男子的他,原是不易想到的,但她偏偏在遍山竹林的竹山讓他猜謎,不是明擺著告訴他謎底嗎?

    兩人費了大半個時辰才登上山,在寺門口,先學其他香客一般朝廟門雙手合什,低頭躬身輕拜。然後才進寺,有小沙彌引他們入進入月老殿,依次等候。

    何清君四下瞧了瞧,正前方,便是月老星君的塑像,一身紅衣,白鬚長眉,右手持枴杖,左手握赤線,笑呵呵地看著腳下虔誠跪拜的善男信女。供奉月老的廟殿並不大,卻是這竹林寺香火最興旺的地方。

    她轉頭看一眼令狐薄,卻見他神情專注地盯著月老手裡的赤線,便問:「月老手裡的赤線是何不妥嗎?」

    令狐薄睥她一眼,嗤地一聲道:「你現在是草木皆兵了。」何清君「哦」了一聲,貌似確實如此,卻聽他低聲喃道:「區區一根紅線就將兩個男女綁在了一起,當真神奇!」

    何清君撇嘴,悄聲咕嚕,道:「神奇什麼,我倒覺得月老很不公平,將男人身上的那根紅線到處系……」

    令狐薄橫她一眼,輕斥:「莫當著神靈的面亂說話,小心受責罰!」

    何清君翻個白眼,她都和離下堂了,還怕什麼責罰,大不了責罰她孤獨終老,倒是正合了她和離後的願望。她看看四周,她不怕責罰,但怕惹眾怒,因為已有幾名虔誠男女朝她怒目而視了。

    何清君趕緊閉眼合什,朝月老星君拜拜,聲音不大,卻正可讓四圍的人聽到:「小女無知,萬望恕罪,阿彌陀佛!」

    令狐薄斜睨她,無奈暗歎,她當是拜如來呢,還阿彌陀佛!

    何清君等得煩了,不時去院裡打轉,暗中不停歎氣,這攝政王等得倒是虔誠,絲毫未見著急,就那麼靜靜地站等。不過他那玉樹臨風的身形、俊朗軒昂的上等面皮,和由內而外散發的華貴瀟灑的氣質,早將院裡眾人的目光緊緊攫住,尤其那些本就是來求姻緣的年輕女子,膽子小的,在遠處掩面偷瞄,暗盼能等得那位昂藏美男投來一瞥,膽子大點的,已經移到離令狐薄不遠的地方,開始暗送秋波,連春天的暖意都一併送完了。令狐薄對這些秋波春意視若無睹,淡定地站著。

    等了兩柱香的功夫,才終於輪到令狐薄。何清君跟隨他進去,見他跪到蒲團上,便往旁邊站了站。卻被令狐薄長臂一伸拉住手腕,「跪下。」

    何清君不解望他,「我又不求籤。」

    「跪下。」手腕上的大手握緊了幾分。

    何清君無語跪下,她雖有預感,他求的跟她有關,但亦知,他還有個四公主等著聯姻。

    兩人一起跪拜,然後,旁邊的和尚將籤筒遞給令狐薄,令狐薄反將籤筒遞到何清君手裡。

    何清君愕滿面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以目光詢問。令狐薄堅定點頭,一副毋庸置疑的表情盯著她,滿眼的威脅,好似她不搖簽,就是犯了滔天大罪似的。何清君無奈,這倒底是誰來求姻緣啊?只得敷衍地晃了幾下,搖出一支籤,撿起地上的簽遞給那和尚。

    只見那和尚看了兩人一眼,眉開眼笑如彌勒笑佛般道:「恭喜女施主,此乃一支上上籤,事由前定得成婚,天配如何肯誤人,心意之間求有喜,何須著意禱天神。女施主,此簽有三意,一是女施主的姻緣可成,二是,天意的同時也要學會努力掙取,否則便是上天配你一個如意良人,也被你自己錯過了,三是,女施主的好姻緣就在身邊,珍惜身邊人,無須再求神。」

    何清君愣愣地瞪著月老星君的神像發呆,月老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真還可以再有一次姻緣?珍惜身邊人,是指令狐薄麼?可是他那裡還有個四公主啊。她與那和尚素不相識,人家也不可能知道她現在處境,犯不著用謊言開導她,更何況,她也從不需要開導,難道竟真的是天意?

    她在這裡想著,沒聽到和尚已替令狐薄解好簽。轉頭瞧他,只見他眉眼帶笑,伸手成劍,掠過她耳側,手掌朝上,接住被劍氣割斷的一縷秀髮。

    何清君大驚,雙手護住頭髮,問道:「你做什麼?」

    卻見令狐薄不語,手刀劃過他自己如緞的黑髮,握住那縷斷髮,十指靈巧地將兩縷頭髮打結繫在一起,放入解籤和尚遞過來的一隻錦袋裡,然後將錦袋遞回和尚手裡,雙手合什道:「有勞大師了。」

    何清君呆若木雞,蒼天啊大地啊,這是傳說中的結髮錦袋嗎?

    他知不知道,在月老前結髮於錦袋,受大師加持施法,便是在神靈面前起誓,與結髮之人永世不分開、不背棄。倘若背棄,則靈魂生生世世受地獄之火煎燒,子孫永世為奴!

    若說山盟海誓是情人間最美好的誓言,結髮錦袋則更像情人間的蠱咒,已經十數年都無男人敢在月老前結髮於錦袋了。畢竟人心會變,拿靈魂和子孫的命運賭後半生不確定的心意,風險實在太大!

    然而……雖如蠱咒,雖未徵得她同意擅自為之……雖然她並不相信結髮錦袋,但心房一角竟開始變軟,漸漸淪陷,眼角也變得濕潤起來。他什麼都不說,做出來的事,卻比什麼誓言都可信……

    但他是堂堂攝政王啊,就算他有心只娶一人,滿朝上下,哪個會依他?何況還有迫在眉睫的聯姻……她寧願相信,他只是被惡靈附體了,迷失了心智……

    她滿身盜汗,半晌說不出話來,怔怔盯著他,只見他一臉堅定,眸底無半分遲疑,仿似合該與她結髮於月老前。

    那和尚轉身去後堂,請來主持,主持在月老神像下為結髮錦袋加持頌經。完畢後,笑吟吟將錦袋交於令狐薄。

    令狐薄雙手合什:「多謝主持。」主持微微點頭,往後堂走去。

    令狐薄將錦袋謹慎收入懷中,拉她起來道:「走罷。」向那和尚施一佛禮,轉身往月老殿外走去。

    何清君回頭望了一眼那如笑彌勒的和尚,和尚和藹地朝她點頭微笑。待令狐薄握著她皓腕出了院子後,聽到後面月老殿裡傳來一個男子聲音:「大師,幫小生看看這簽如何?大師?大師……」

    何清君聽到那和尚的聲音道:「不忙不忙,和尚去去就來。」

    「大師……」隱隱傳來善男信女的輕呼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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