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婉覺得但凡能叫『瀟瀟』兩個字的姑娘,即使不如古代傳說中替父從軍的花木蘭一般瀟灑果敢,也應該比一般女子生得明媚疏懶才對的。
結果,怡親王府這位『瀟瀟』郡主,真是大大地出乎了溫小婉的意料,比她初次見到靖王妃時,還跌眼睛。
傳說與想像力,果然是這世間最不能相信的兩樣東西,它帶來的驚悚,遠遠多與驚喜。
溫小婉帶著兩名小丫環,來到前院正堂時,那位瀟瀟郡主正坐在側座位,極其淑女狀的飲茶。
依著溫小婉的眼光來看,瀟瀟郡主絕對是良家婦女型,放到家裡當正妻,無可挑剔。
若是男人因著公事不能常年在家,瀟瀟郡主這種長相的以及她從端茶杯時顯露出的性情和教養,放在家裡鎮宅絕對能安心。
溫小婉已經在心裡,替龍駿劃十字架了,恭喜他此生覓得佳妻,靖王妃不愧是他的親娘,對他絕對夠意思噢。
這也不是說瀟瀟郡主長得多難看,靖王妃千挑萬選,怎麼也不會給龍駿挑一個有礙觀瞻的老婆的。
瀟瀟郡主的五官端莊素淨,眉似遠山目若潭水,不怒而自威,不笑而自嫻,文文雅雅,坐在那裡,就彷彿左右前後擺著一本《女德》、《女訓》以及《女誡》了。
溫小婉這種野路子來的郡主,自覺在人家面前,就無端矮上三分,這就像小偷見到警察的感覺是一樣的,哪怕當時沒偷,也會多有不自在的。
像溫小婉這種一輩子與淑雅文慎等詞挨不上邊的姑娘,在嚴如律己的教科書身前,難免會有些自慚形愧的。
瞧著溫小婉進來之後,瀟瀟郡主優雅起身,與溫小婉互見了禮之後,重新坐好。
溫小婉又叫下人們重新換來新茶以及兩盤小點心,這個時節是冬令,晉安國都城處於北方,沒有什麼應時令的水果。
女孩子體寒,又不好吃些凍梨冰蘋果什麼的,桌面上就顯得有些寡淡了。
不過還好,她們兩個誰也不是為了真想吃些什麼的,連那兩盤點心,都是放在眼前的擺設,誰也沒有動手去碰的。
瀟瀟郡主瞧著模樣,應該是比自己這具身體年長的。自己這具身體過了年,虛著數也就十七,而瀟瀟郡主……
若自己沒有記錯,昨天宴席上,靖王妃是提過一嘴的,好像年方十九,過了年就二十了。
在這個結婚年齡普遍在十四、五,最晚不過十七、八的封建社會裡,瀟瀟郡主算得大齡了。
聽說是怡王夫婦特別寵愛,這才一留再留,有媒人上門,也沒怎麼吐口,這才叫龍駿撿了大便宜的——以上這是靖王妃的原話。
龍駿當時是豎著耳朵聽的,在靖王妃面前,沒有半點反擊之力。
今天這個『大便宜』親上門來,他就拉著聶謹言遠遠地躲了出去,和他父親靖王爺一樣,把『大便宜』送給溫小婉撿了。
「我在宮裡就聽說過姐姐的閨譽,在滿個京城都是首屈一指的,堪稱晉安國淑女的典範,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妹妹自愧不如,欽佩之極。」
初次與人見面,總要先說點好話的,何況眼前這姑娘不出意外,即將成為她的嫂子,姑嫂關係,還是要從頭抓起的。
「妹妹客氣了,姐姐這點名聲,哪裡如妹妹響亮。」
好吧,外表披淑女皮的女人,實際內裡都藏著一根繡花針,搞不好就扎你一下。
不過人家也沒有說錯什麼,自己這名聲用響亮來形容,都不太準確,應該用相當響亮。
這和自己有沒有郡主的稱號關係不大,誰叫自己嫁了個聞名晉安國的相公呢。
溫小婉訕訕地笑了一下,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直接切入正題,「姐姐這次過府,不會真的只是來看妹妹我的吧?」
溫小婉語氣裡談談地調笑,卻沒讓對面坐著的瀟瀟郡主變色。
人家紋絲不動,還是坐得一本堂堂,挺拔著婷婷的腰背,閒閒地拔弄著手裡的茶碗蓋,淡淡道:「可不就是嗎?」
嘴還挺硬,有點性格。只有這種硬貨色的,才能對付得了龍駿吧。
溫小婉只要一想到瀟瀟郡主這種她前世教導處女主任的板擦臉,配上龍駿那假仙風道骨的神棍狀,就覺得這個世界充滿希望。
瀟瀟郡主嘴上不認,但心裡還是有些起伏不定的。她此來,當然不只是為了大名頂頂的溫婉郡主的。
對於靖王府新添的這位宮女出身、還嫁給太監的宮女,她早在之前就聽著來她府上的幾位閨中姐妹八卦過了,但憑著她本人的性情,還沒有那種八卦到人家府上參觀的強烈**,事實是她對這件事情一點兒不感興趣。
她這種性子說好聽叫自律,說不好聽就是冷漠,她不關心那些與她沒有半分關係的人和事,她覺得那般太過浪費她的精神,但這次不同,事關她自己終身幸福,她不得不小心翼翼了。
她是前幾天去給她母妃請安時,順耳聽到她的母妃正與她的父王提起,靖王妃私下與她母妃提過想要與她家結秦晉之好的事的。
這幾天,她就有些心神不寧了。
做為一個心理正常的女孩子,她當然是想順當地嫁出去的。
當年,她笈笄之時,家裡是給她訂過親事的,她還趁著一次家宴的機會,偷偷地看過那位英俊的少年郎,少女懷春之心,綻放開來。
她以為只要順順當當地等著,也就能順順當當地嫁過去了,誰知道卻等到了那家娶了別家姑娘的消息。
她當時還不解,她一個王爺家的嫡親郡主,還比不得那個二品大員的嫡次女嗎?要知道她的郡主名頭,都是正二品的啊。
直到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一次,她才知道她這個怡親王家的郡主,真的只剩下名頭好聽些了,實際情況卻真不如人家有實權的二品大員家的嫡女,更值錢的。
父王母妃為了她年幼的世子弟弟以後有借力,在她婚姻方面,考慮良多,那些品級低一些的人家,父王母妃還不想將就,而真正的有實權有皇寵的人家,又不願意娶她這種空架子。
其實,她又何嘗不這麼想呢?
父王半生忠渝她的母妃,哪怕她的母妃多年未有生子,父王也沒有納側妃、庶妃,引來祖母的不喜。
府裡只有她一名嫡女,直到母妃再次懷孕,生了她的世子弟弟,她才覺得攏在怡親王府上空的陰霾消散了,但那段艱難的日子,她卻永遠也忘不了。
靖王妃與她母妃提起的親事,對於他們怡王府來說,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
靖王爺是與先帝血緣最親近的兄弟,又深得新帝晉安帝龍耀的尊重,而他的兒子靖王世子龍駿,更是龍耀最為信任的臣弟,且正值當年,長相俊朗,王族之家,真正的皇室血脈。
最最難得的還有一點,不容忽視。如靖王府那般人口簡單的王爵皇室之家,舉京城都找不到第二處了。
這樣的人家,來向他們家提親,無論是怡王妃還是怡親王,都坐不住了。
這就是一個窮困漆倒的人,忽然撿到了一箱金子,簡直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連著她自己,也是這般地不能理解。
瀟瀟郡主在怡王府裡躊躇了幾天,終於還是坐不住了,她決定親自來靖王府看一看,眼睛看到的東西,總比獨坐著干想要強許多的。
這不就打著來看溫婉郡主的名號,過來了嗎?
只是溫婉郡主與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與她以前打過交道的那些大家閨閣和皇室貴女們,更是完全的不同。
溫婉郡主長得清秀嬌俏,小小的雞心臉上有著一雙大大而水靈的眼睛,怎麼看著都是天真無邪,誰知道做出來的事,卻偏偏最是離經叛道的。
這……真有趣。
堂內兩位郡主溫緩的過招,堂屋外面的角落裡,在堂內人看不到的地方,站著兩個身材修長的男子,正用極低的聲音,說著話。
「既然想看看人家,光明正大的進去,就不完事了嗎?何苦找這麼一處角落偷看。」
聶謹言不屑地撇撇嘴,目光卻不在龍駿的身上,而是眷戀地落在坐在正堂的溫小婉的身上。
他女人真好看,越看越好看,連著微微的一抿嘴,都有著不同與別的女人的狡黠調皮。
龍駿最受不了看到聶謹言流露出這種表情,以前他見到聶謹言時,聶謹言的臉上從來只有一種神色——用他老爹的形容就是棺材板,換個口氣好點的人說說,那就是肅冷生威。
如今可好,他終於在聶謹言臉上看到第二種了,其實比之第一種,也好不到哪裡。
——這種表情該怎麼形容,發春的野貓還是花癡的老虎?
龍駿動了動身子,把他自己整體挪了一個角度,視線裡沒有聶謹言的角度,他才開口,「我不過是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姑娘,讓我母妃動了心,如今看了……」
他頓在了那裡,談不上失望,也談不上喜歡,就彷彿看一根木頭樁子似的,並無感情。
他轉而轉吧,問聶謹言道:「你怎麼喜歡上我妹的?」
這種喜歡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別說聶謹言是一種什麼性格,只說溫小婉是一種什麼性格,在想想他們兩個當時所處的身份以及地位,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就好比狼愛上羊,不太科學啊。
聶謹言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其實他與溫小婉最開始的接觸,真談不上愛與不愛的,只是在他活過的生命裡,溫小婉是惟一一個在他面前那般表白的女孩子。
他相信除了溫小婉,以後也不會再有。
「她說她陪我一輩子,我死她陪我死,我活著她陪我活著。」
聶謹言扭過頭來,看著龍駿,「生命裡,有這樣一個人,不是很好嗎?我為什麼要拒絕……去愛?」
哪怕在世人眼裡,他的身份以及他的身體,絕對已經不適合去愛了,但只要他自己還想,誰又能阻止?
龍駿靜靜地聽著,聽完後也仍是保持著聽的姿態。最後,在堂屋內,傳出來起身的動靜時,他才幽幽地開口道:「你說得對!」
可惜他不是聶謹言,還有,他不相信這世間任何情愛,所以,面對這種情況,他必須要有所作為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待瞧龍駿的出招和溫小婉的拆台,哪個更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