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我們三個人
容華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疼欲裂,她難受地皺緊了眉頭,這個感覺很熟悉,嗯……對,這不正是宿醉的感覺。舒銚鴀殩
這時她才想起來,昨天傍晚因為心情不好,她喝了許多酒。她記得,自己似乎是躺在浴缸裡喝的,怎麼這會兒來了床上?現在,她已經把昨晚發酒瘋的事情給忘記了,完全的。
沒等她繼續想下去,她就發現自己的手動不了,低頭一看,一顆淡金色的腦袋正枕在了她的手上。
「袁林?」容華低聲喚了一句,見他沒有甦醒的跡象,便沒捨得去吵醒他。她抬起另一隻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覺得有些口渴,便伸出手拿過了床頭櫃上的水杯,水還是溫熱的,也不知道是袁紹還是袁林放著的。
她拿過來喝了個精光,這才滿足地長舒了一口氣。
窗外的陽光已經透過單層的白色窗簾照了進來,它們有的落在地上,有的灑在少年光潔細嫩的臉上。容華忍不住動了動被少年壓著的手指,輕輕地撓了撓他的側臉,很滑嫩。
容華覺得很新奇,便坐起身湊了過去仔細去瞧。陽光照射下,少年的每一個細小的毛孔都似乎可以被看清楚,那俊臉上附著著白色的短短的絨毛,在光芒之下顯得更為透徹。
「明明睡得像個孩子,怎麼一醒過來就變了個樣呢。」容華看著袁林的臉有些出神。
在她的印象裡,袁林總是挺直了背脊,穿著正裝,用眼角斜視所有人,特別是競爭對手。在她做他秘書的那段時間,她可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做總裁風範,商人本質。也因此,很多時候她都會忘記,袁林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他甚至未成年,卻已經成熟得可以獨當一面。這種感覺很微妙,有時會讓容華有些沮喪,因為弟弟強大得根本不需要自己這個姐姐的照顧,有時她又會覺得很驕傲,因為這樣厲害的少年竟是她的弟弟。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當自己因為第一次殺人而害怕得心靈都在顫抖的時候,就是這個少年,他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一邊嘲諷,一邊抱緊了自己。那種溫暖得令人流淚的感覺,讓她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有一個雖不血脈相連,卻可以親近如斯的弟弟。
後來,在漸漸與他相處的時間裡,她開始想要保護這個弟弟,想寵著他,慣著他,看著他明明高興地就要翹起尾巴,還裝作理所當然的傲慢樣子。那種感覺,根本不是能用文字來詮釋的,欣喜也不足以概括這種有弟弟可以去愛護和縱容的感覺。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其實很多時候不是自己在保護袁林,而是袁林在保護她。他總是在不經意的諷刺和挖苦中遷就著自己這個姐姐。當她發現這種情況以後,不禁覺得羞愧,也更加堅定了強大的信念。變得強大起來,這樣,家人才不用再為自己膽戰心驚;強大起來,這樣,才能保護袁林,哪怕他其實不需要。
不能否認,袁林是一個會寵姐姐的好弟弟,可容華也必須得承認,這個弟弟奸詐狡猾,詭計多端,傲慢無禮,更冷血無情,他談笑間可以讓對手身敗名裂,甚至令其絕望自殺。可無論他有多少缺點,容華更得承認的是,她喜歡這個弟弟。在她的生命中,因為有了這樣一個弟弟,她覺得很圓滿。
袁林早就醒來,但他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的,裝睡了一會兒。直到容華看著他的時間太久了,他才長哼了一聲,裝作幽幽轉醒,伸了個優雅至極的懶腰。
是的,優雅至極。容華看他連伸懶腰都要這般緩慢綿長,不禁翻了個白眼,習慣性地挖苦道:「小少爺,我這可沒別人,你不用這麼……貴族。」
袁林挑起右眉輕嗤一聲,起身勾唇道:「一個真正的貴族,並不會因為場合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你不知道嗎,某些人的高貴來自於他們的血液,我這是與生俱來的優雅。」
「少臭屁了。」容華又翻了個白眼,哼唧道:「你這口吻,倒是和海克斯娜差不多。她也整天把高貴的血液放在嘴邊。」
「有些事情,你不懂。」袁林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頗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他想起了前幾天外祖母告訴他的事情,雖然震驚,但他很快就接受了那樣的事實。
「是是是,我不懂,我也不想懂。」容華一瞧袁林那神經兮兮的模樣,就不感興趣,因為她知道,袁林嘴巴很緊,若他不想說,他絕對不會說,若他想說,那她擋著都沒用。
袁林對於容華的不合作非常不高興,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倒真是沒有說出口,他有自己的考量,想著等時機純熟且合適的時候再告訴容華。
「啊——」袁林正想著事情,卻聽容華突然一聲慘叫,嚇得他差點沒趴下去!
「你幹嘛!鬼叫什麼?」袁林抬手撫額,暗罵自己沒出息,這女人一叫他那顆小心臟就亂跳!
「今天是週一啊!」容華瞪著手裡的手機,那顯示的是七點二十分,而她本該在六點鐘的時候就起床,六點半去訓練場集合的!
「慌什麼。」袁林卻不在意地說道:「哪個教官不要前途了,儘管把你和我名字記上去。」
「……你這是赤(和諧)裸裸的以權謀私啊。」容華沉默了半響,抽著小嘴兒就說道。
「謝謝誇獎。」袁林將容華的話權當讚美盡數收下,一邊又環住了雙臂,抬著下巴朝另一邊的床頭櫃指了指。
容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她一直沒有注意到的另一個床頭櫃上竟然放著一顆紅寶石胸針,還有被它壓在下面的紙條。
看到紙條,容華就下意識地覺得那是袁紹留下的。她拿起胸針抽出了那張紙,細細看了起來。
袁林一直站在一邊,看著容華的雙眼睜得越來越大,然後木木地傻了好久。他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麼了?」
容華卻好像沒有聽到似的,愣愣地看著那張薄薄的紙,直到袁林湊了過來,她才猛地站起身,掀開被子,抓緊了床邊的手機,連鞋子都沒穿,就跌跌撞撞地衝出了門,袁林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衝下了樓。她跑得很快,下意識地在雙腳上用了內勁,無論袁林怎麼喊,她都不肯停下,只是越跑越快。
「該死的!」袁林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站在福雪園的門口,憤憤地捶了一下身邊的樹幹。他力量強大,身手奇好,可他和楚容華就是有一個差別,那就是他沒有內勁!沒有內勁的他,根本跑不過容華!他竟然跑不過一個女人!
懷揣著對自己的憤怒和對容華的擔憂,袁林回到了小樓,將房間裡那張紙條撿了起來,其實紙條上只有區區幾行字。
「我已經給你請假,今天好好休息。」這是第一句,袁林看到下一句的時候,就意味不明地挑起了右眉。紙條上是這樣寫的——楚楚,我說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便會傾我所有送到你面前。所以,如果你已經明白你要的愛情到底什麼,那麼就勇敢去追吧。楚楚,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後的任性。
「以退為進?打的真是好主意!」袁林面色陰沉地抓緊了手裡的紙條,哼,只想把袁毅拉進他們的愛情圈裡,這可不行,楚楚也是他的!
他冷哼了一聲,打了電話給袁紹,告訴他容華已經跑出去了。
「我知道了。」袁紹在那一頭握緊了手機,沉默了許久,卻只有這樣四個字,連袁林都有些吃不準他的意思。
容華光著腳丫跑出了學校,直到腳下傳來明顯的刺痛,她才恍然發覺,她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柏油路邊,腳下踩著的,正是粗糙的瀝青。學校的警衛自然是看到她跑出來的,可是他們也知道這個女孩的身份,哪敢上去阻攔,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她跑遠。
她白嫩的腳趾蜷曲了起來,卻沒有走回去的意思。她的腦子裡不斷迴旋著袁紹寫在紙上的話。昨天之前,那個男人明明還小氣地不准自己多看袁毅一眼,可今天他卻又說要自己勇敢去追求自己索要的愛情。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不要我了?容華突然覺得很恐懼,這種鋪天蓋地的灰暗的感覺壓著她,令她透不過氣來。
她努力地去回憶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無論如何,她都想不起來一丁點的有用的信息,她最後的記憶是,她喝了一口粉色的葡萄酒。
她坐在了路邊的一塊石頭上,摸了摸冰涼的雙腳,委屈地撇了撇嘴,她剛才衝出門,只是下意識地想去把袁紹找回來,可出來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車子昨天被袁毅給開回家了。
最終,她還是撥通了袁紹的電話,可接通了以後,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總覺得有些心虛,又有些緊張。
袁紹也只是最開始應了一聲,然後安靜地等著她說話。即使他的手邊還放著一堆資料要分析和處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清晨的涼風吹過她光裸的小腳,讓她不舒服地扭了扭。
「大哥……」容華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嗯,我在。」袁紹好像沒事人似的回答了一句,聽得容華頓時癟下了小嘴兒,她哼唧了一聲,期期艾艾地說道:「我冷。」
「冷?你在哪裡?」袁紹的冷靜很快就破功,一聽容華說冷,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但當他聽見電話那頭明顯的笑聲時,不禁沉下眉,輕斥道:「你跟大哥說謊?」
「不行嗎!」容華聽此,梗著脖子,說道:「因為你不愛我了,所以我就不能跟你說謊了嗎?」
「你這是什麼邏輯?我什麼時候不愛你了?」袁紹頓時哭笑不得,不知道為什麼容華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那你為什麼說要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愛情。我的愛情難道不是你嗎?」容華的口氣很自然,甚至帶著隨性,可她抓著褲子的手已經暴起了青筋,她害怕,她怕袁紹否定自己,她怕自己就這樣失去他!
袁紹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知道容華這樣說,不過是因為她無法說她既喜歡自己,也喜歡袁毅罷了。他知道容華一直在拚命地壓制她對袁毅的感情,她想要兌現她的承諾,可心這種東西,並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的,即使花費全部的力氣。
「楚楚,我愛你。即使這樣說對你不公平,可我必須得說,現在的你遠遠無法明白我愛你的程度有多深。」袁紹閉上了雙眼,靠在了沙發裡,沉默了一會兒,他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無法失去你,我更不能看著你難過,所以我只能退讓。楚楚,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你要看清自己的心,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我、要……」容華猶猶豫豫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明白,這不是小時候問媽媽要糖果,這是在要感情,感情虛無縹緲,卻比糖果重要千百倍不止。
「楚楚,你可以像個孩子一點,想要什麼就直說。我會縱容你這一回,可是過期不候。」袁紹覺得自己快吐血了,為什麼自己都準備好退一步了,卻還要對女孩這樣循循善誘?明明這種事情應該由袁毅來做!
他之所以有今天這番舉動,實在是他無法再忍受容華這樣痛苦下去,他到現在還能記得昨晚她抱著自己,呢喃出了那一句句的「二哥」和「袁毅」,每一下她都要落一行眼淚,一聲聲低低的哭泣,卻讓他覺得她已經哭得撕心裂肺了。
如果和袁毅一起擁有容華,可以讓她從此都過得開心的話,那他願意承受這種錐心之痛,退後一步。
從袁紹的話裡,容華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什麼。突然,一個令她驚慌失措的想法浮出了水面。大哥他竟然,竟然要……
她乾嚥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心肝都在顫抖,喉嚨緊得說不出一個字!
「大哥你,你怎麼會……」容華的胸口猛烈地起伏著,她突然站起身,低叫了出來:「不行!我做不到!我寧願離開你們也不要做這麼自私的事情!」她承認自己同時愛上了兩個男人,可是她從不認為一個完滿的愛情裡會有三個人!這都是她的錯,是她花心,是她不專情,竟然愛上了兩個人,所有的痛苦都該她一個人來承受,而不是他們!
容華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突然在心底下了一個沒有理智可言的決定。她覺得這種種事情的根源,就出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離開了,就什麼都能回到從前!
「你敢!如果你敢離開,我立馬斃了袁毅!」袁紹在那邊聽得心頭一跳,完全沒想到容華會是這樣的反應!
「……這關二哥什麼事!」容華也被他嚇了一跳,抓緊了手機說道:「你這是在逼我!」
「你也在逼我!我該慶幸我沒有被你給逼死!楚容華!我告訴你,要麼和我在一起,要麼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如果你敢離開,我一定會斃了袁毅!我相信他也會同意我的做法,雖然到時候是他斃了我!」袁紹知道這時候不凶一點,這傻女孩可能真的會離開!
三個人在一起。這句話就像是一盆涼水,從容華的天靈蓋直直地潑下來,讓她發熱的大腦清醒了許多。
現在兩人對於這件事已經心照不宣,可突然被袁紹這樣赤(和諧)裸裸地說出來,容華還是有點受不了這份刺激。
但刺激歸刺激,容華已經找回了大半的理智。而思考的能力一旦回來,容華就意識到了,要佔有慾極強的袁紹說這樣的話,該是多麼困難的事情,明明這個男人自己已經難受得要命,卻還要這樣勸自己。
不得不說,楚容華,你真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容華扯了扯唇角,自嘲了一句。還有更驚悚的一點是,袁紹竟然告訴自己,三人行的提議,是袁毅那塊木頭提出來的!這就是傳說中的腹黑和悶騷嗎?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一人是等待,一人是抉擇。
「大哥,我會對你好。」容華咬了咬下唇,說完了這句話後,她差點沒有抽自己一頓,什麼叫做她會對他好?這種詭異的口氣到底是什麼概念?!
而袁紹卻認真地笑了起來,他半是悵然,半是鬆了口氣,「你當然要對我好,要比對袁毅還要好。」
「啊……那……」容華想了想,建議道:「那就讓二哥來找我吧。咱們就騙他,如果他今天之內找不到我,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這個主意好,就這麼辦。」袁紹聽了她的話,心頭暗爽,心裡那股要和別的男人分享愛人的疼痛感也減輕了一點。
掛下電話後,容華抿著嘴,卻笑不出來。她現在的心頭被兩份愧疚給壓得死死的,摸了摸更為鈍痛的心臟,女孩閉了閉眼睛,不知道這樣的決定到底是苦了誰。可有一點她明白,這輩子,她都還不清袁紹和袁毅對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