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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45章 文 / 君子在野

    沈培楠深知莫青荷年紀雖輕,一顆心卻大的很,一頓飯的時間,心中肯定不知過了多少念頭,再聯想到剛才他那悲傷裡暗含堅韌的眼神,已經猜透了□分,推開眾人就大步往上追。

    廳堂亂哄哄的,誰都顧不上他,沈培楠剛走到門口,背後突然響起腳步聲,一隻手拍在他肩頭,回頭一看,正是沈立松。

    「嗨嗨,這是要去哪?媽還在屋裡哭著呢,你倒要去安慰那一個。」沈立松朝後一瞥,笑道:「瞧你養的這個人,被你慣得像個少爺,說他兩句就甩臉色,難道媽說得不對?他要是不圖你是個靠山,當初跟你做什麼?好像我們給了他大委屈受,想當婊|子又立牌坊。」

    沈培楠聽他說的不堪,也不答話,寒著臉撥開他的手要走。

    沈立松張著手擋在他身前,還像年少時對待弟弟的態度,甩著手朝他的鼻尖用力點了兩下,教訓道:「當師長的人這麼小家子氣!弄來唱曲解個悶的玩意,也值得較真。」

    沈培楠繞他半天繞不開,索性搭住沈立松的肩膀,拖著他往旁邊走了兩步,壓著嗓子慍怒道:「你當他是為了媽那些話?沒聽見他唱的那幾句詞?」

    沈立松奇道:「呦?那還能鬧別的脾氣麼?」

    沈培楠從晚宴開始一直不大痛快,悶雷子似的壓著火,朝門廳的兩扇朱漆大門一指,低吼道:「你看看咱們家來的這些人,你看看自從兆銘當了外交部長,手下招來的這幫人,吃喝嫖賭五毒俱全,一邊當官一邊搞壟斷發國難財的,搞裙帶關係的,想著撈一把就移民的,還有一幫屁都不會的二世祖,他們爹媽滅清廷打江山都是英雄,怎麼到他們這裡就這樣了?」

    他用指節把門口的木柱子敲的咚咚響,猶不解氣,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罵道:「什麼攘外必先安內,扔了東北扔華北,搞得老子想打日本人打不了,一天到晚蹲在山裡跟共|黨死磕,如今連那幫窮鬼都知道發表個什麼致國民黨書呼籲抗日,黨內還忙著明爭暗鬥,拉幫結伙的湊飯局上跳舞場,還看不起戲子,我家那小子清清白白的人,被你們糟踐成這樣,我都看不下去!」

    沈立松聽完他這一大串牢騷,愣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手:「瞎說,你這人就是火燭郎當的,看不懂交際場上那點事,他一個戲子清白?他當唱段霸王別姬就有情有義了,就不是賣了?」

    說完從西裝口袋掏出香煙匣子,抽出一支拋給沈培楠,自己也點了一支,搖滅了洋火,把光桿子往花壇一扔,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你不知道,為哄人掏錢捧著,他們這種人能使出多少手段,你喜歡純的,他們就裝純的,你喜歡騷的,他們能浪出水來,大哥是過來人,抽空還得教教你。()」

    「是,那小兔子不知道讓人幹過多少次,我還就覺得他乾淨,比那幫人模狗樣坐在那的人乾淨。」沈培楠的一條腿踏著花圃的牙石,低頭盯著鞋尖,彷彿在仔細檢視皮靴是否沾了灰塵,看了許久,臉上忽然閃過一陣陰鬱,拍了拍膝蓋道:「你去勸勸媽,我得把那小東西撿回來,還有事問他。」

    他話音剛落,門廳傳來一陣說話聲,幾名不相熟的客人出來透氣,交談時臉上都帶著笑。

    沈培楠看他們的神情,大約裡面的戰局已經緩和,也就放了心,把煙蒂子扔在地上踩滅了要走,卻又被沈立松一把摟住了肩膀,壓低聲音道:「你嫂子為了那個外室跟我鬧離婚,吃完飯要回娘家,我懶得理她,今晚咱們湊湊,我介紹幾個上海來的紅角兒給你。」

    「罷了罷了,你瞧我這後院,娘們爺們的,還不夠亂麼?要是有牌局算我一個,贏了錢給我家那小兔崽子買蘿蔔吃。」沈培楠笑著,把帽子往頭上一扣,大步尋莫青荷去了。

    自從民國建立,沈家這間中式大宅院幾經改造,為了適應賓客半西式的生活方式,衛生間倒是新式的,牆壁鑲著一面白漆描金的橢圓大鏡子,邊角塑著陶瓷玫瑰花和小天使。

    莫青荷雙手撐著白瓷盆,打了一盆清水,一捧接一捧往臉上潑,眉毛眼睛都沾了水珠子,就沒了剛才的精神勁兒,嘩啦嘩啦的沖洗完了,一抬頭,看見鏡子裡多了一個人,沈培楠正陰沉著臉色,抱臂站在門口。

    莫青荷沒說話,自顧自撈起毛巾擦臉,又打開裝雪花粉的盒子,細細撲了一層,用小方塊棉紙擦拭鼻翼,好似對那一小點浮粉產生了強烈的興趣,眼睛卻紅紅的,倦怠道:「看什麼呢,戲子卸了妝,最是沒法看,比普通人還不如。」

    沈培楠的臉隱沒在走廊的陰影裡,暗沉沉的看不出表情,聲音也像從很遠地方傳過來,帶著回聲:「美,就是因為在台上美過,落魄的時候才格外有看頭。」

    莫青荷連跟他強的勁頭都沒了,抬頭瞥了鏡子裡的他一眼,道:「你來看笑話?」

    沈培楠沒說話,掏出香煙匣子,剛要打開,莫青荷卻皺起眉頭:「你最近的煙癮大的厲害,要學魯迅先生麼,少吸兩支吧。」

    「學問進益了,還知道魯迅。」沈培楠把匣子又放了回去,卻大步朝莫青荷走過來,一句話不說,抬手突然發難,攥著他的頭髮狠狠往鏡子上撞去,咚的一聲悶響,又往後一扯,強迫他抬起頭,臉對臉的逼問道:「你還知道什麼,井岡山,遵義,會寧?忠臣不事二主?你事的哪個主?」

    莫青荷驚呆了,他以為沈培楠早已經完全信任了他,怎麼都沒想到他竟然舊事重提,一瞬間大腦飛快的轉動,拚命回想到底哪裡露出破綻,沈培楠卻冷笑一聲,單手捏著他的下頜,把他的臉強制轉向鏡子,陰鷙道:「你這張假臉,每次我問你學校裡的事,你就是這副表情,先停下想一想,好像要編造什麼,你接著演,我看能演到什麼時候。」

    他的力氣極大,幾乎要把莫青荷的脖子掰斷,莫青荷被他制的喘不過氣,一張臉憋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培楠看著他掙扎,冷笑道:「我當著所有人的面維護你,是要保全你,不是因為我好糊弄!你跟我說說,媽提了幾句你們這行當的話,你急著剖白什麼?你覺得我們都誤黨禍國,只有你懂虞姬恩義,所以被貶低兩句就萬分委屈嗎?你這麼憂國憂民積極進步,為什麼當戲子跟著我!?」

    他一把將莫青荷推出去,青荷收不住步子,兩隻手撲通一聲按在洗臉盆中,濺了滿身滿鏡子的水,他狼狽的轉過身,半彎著腿倚著妝台,辯駁道:「我沒有,我就是受不了他們說我為了錢,我對你是真心喜歡的,我喜歡,長這麼大從來沒這麼真心喜歡過……」

    他說不下去了,他沒想到沈培楠這麼瞭解他,連一點細小的心思都瞞不住,他也沒想到沈培楠的城府如此之深,竟然能一邊笑著寵他,一邊把所有反常都記在心裡,只等他在最不設防的時候抖個乾淨。

    他知道這一局要輸,手指狠狠掐著大理石妝台的邊緣,想要倒,卻又強撐著不倒下去,抬眼望著沈培楠怒氣凜然的臉,梗著脖子道:「你這樣,跟半年前有什麼區別?我的心算白費了,你打死我吧,打死了乾淨。」

    沈培楠受不了他挑釁,攥著他的前襟,高高的擎著手要打:「你當我不敢嗎?拉到野地裡一槍斃了,比殺一條狗還容易!莫老闆,我養過不少人,有玉喬那種,也有杭雲央那樣的,他們拿自己不當人,我就不把他們當人。你不甘墮落,我就敬你重你,你說你真心實意,我就也真心待你,但不代表我容得下你偷雞摸狗!你跟我說,你這麼高的心,幹著這麼賤的事,你為了誰忍辱負重啊,嗯?

    他還沒說完,莫青荷的眼睛裡已經冒出怒火,不等他的手落下來,突然反手一個耳光,狠狠抽在沈培楠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沈培楠用手背摸著臉,莫青荷瞪著自己還懸在半空的掌心,都愣住了。

    幾乎在瞬間,兩人同時反應過來,莫青荷跳起來就跑,被沈培楠從背後一把拖住,一句話不說,按在妝台上,扒了他的褲子,照著那雪白的臀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抽下去,一邊打一邊罵罵咧咧:「兔崽子,讓你跟我強!」

    也不知道抽了多少巴掌,兩團臀肉都被拍的鮮紅,一開始莫青荷胡亂蹦躂,到最後喊著罵著沒了力氣,軟皮蛇一樣趴著直喘氣,時不時抽噎一兩聲,卻不反抗了。

    沈培楠見他終於閉了嘴,往那臀上又輕輕拍了一把,替他提上褲子,板著臉問道:「打疼了麼?」

    莫青荷摸了摸屁股,倒是沒多大感覺,他知道沈培楠是沒使真力氣,就搖了搖頭。

    沈培楠繫上他的皮帶扣,又問道:「喊累了麼?」

    莫青荷紅著眼眶,點了點頭。

    沈培楠看著他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歎了口氣,一雙冷峻的眼睛顯出濃濃的疲倦,卻把他往懷裡一攬,在臉上輕輕的吻著,親他的眉毛,眼瞼,鼻樑,逗孩子似的在臉頰上咬了一口,又含住那塊皮膚用舌尖□,最後滑到唇邊,啟開他的齒關,捲著他的軟舌強行索要了一個深長的吻。

    莫青荷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心裡擔憂著他剛才的話,不敢反抗也不敢迎合,只覺得心裡一陣陣的疼。

    沈培楠握著他的手,抬起眼睛道:「小莫,我跟你說實話,自從你那次受傷,我再沒調查過你,不是因為信任,是我尊重你的人格。」

    他停下思索了片刻,打量著莫青荷倔強又委屈的樣子,很愛憐的親了親他的臉:「但你太可愛了,你可愛到讓我不想再裝糊塗,也不能容忍你對我有一丁點的欺騙和背叛。我現在給你個機會,無論你是為了什麼,軍情,錢,政治還是哪一派哪一黨哪一國的利益,只要說實話,我決不追究,咱們自此一刀兩斷,我派人送你出國,保證你的安全問題,讓你下半輩子都吃喝不愁。」

    莫青荷怔怔的望著他,密匝匝的睫毛撲簌簌的顫抖,他想說出一些什麼來打消沈培楠的疑慮,但他太瞭解這國民黨軍官的城府和忖度人心的能力,思來想去竟不知怎樣辯駁,只好淒然的與他十指交扣,攥的越來越緊,直到掌心滿是冷汗,囁嚅道:「沈哥,我是真心的,相信我吧。」

    沈培楠被他又潮又熱的手捂得難受,從莫青荷的口袋找出一條灑了香水的手絹擦了擦手心,又把帕子塞回去,語氣放輕了些:「我知道你是真心,你要是假的,也不會整天跟我吵架,我也能少點煩心。」

    他等了一會兒,見莫青荷不再開口了,便嚴肅下來,一手抬著他的下頜,盯住那雙清水似的眼睛,慢慢道:「你現在不說,我當你沒有事情瞞我,即便有,也要停止你的一切活動,把心裡的事永遠嚥下去。我不是個心軟的人,更不是個好人,如果有一天被我知道,你的下場不會比玉喬好,明白麼?」

    說罷摟著他的肩膀往外走,來到院子裡,大廳的宴會已經散了大半,三三兩兩的男賓女賓換了銀光閃閃的禮服,有的去前院聽戲,有的去打牌,又是新一場社交活動。

    兩人的關係暴露了,索性也不隱瞞,肩並肩走的很慢,遠遠看去似乎是一對最悠遊的眷侶,但他們討論的話題卻與任何新式愛情沒有關係,莫青荷寸步不離的偎著他,認真思索一個問題,嘴唇嗡動著彷彿在啃咬一枚松子,道:「我喜歡讀書,也喜歡聽你講那些道理,雖然程度還不夠同你和你的家人交談,但我很想讓你們看得起。」

    沈培楠皺著眉頭:「你把我當教書先生麼?」

    莫青荷笑了,很快樂的仰起臉:「我拿你當大哥的,你不知道,當初你陪我住在醫院裡,我就覺得,如果我有一位大哥,一定是你這個樣子。」

    沈培楠嫌惡的擺擺手:「你要是我弟弟,一早就被我掐死了,肯定活不到現在。」

    說著不知想起了什麼,抿著嘴唇笑了,拍了拍莫青荷的手背道:「你要是知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大哥教我的都是些什麼東西,這輩子都不會有現在的想法了。」

    剛說完,夜色掩映的小道急匆匆的走來一個人影,走近了才看見是一位穿布衫的下人,看見沈培楠和莫青荷兩人正沐浴著月光散步,笑著鞠了一躬道:「三少爺在這裡,倒讓我好找,大爺叫去書房打牌呢,大家都到了。」

    沈培楠淡淡的嗯了一聲,轉頭對莫青荷道:「走吧,一起去喝杯咖啡,還有半宿要熬呢。」

    那下人卻十分為難,看了看莫青荷道:「這……大爺點名只請三少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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