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燙。()
秋惜顏模糊中只覺得自己像是置身於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週身儘是灼人的火焰,熾熱的火苗如蛇信舔舐著肌膚,渾身上下無處不覺得疼痛難當。
「顏顏。」
「顏顏,醒一醒。」
沉重的眼皮勉強撐開一條縫隙,沖天的火光立即燒疼了眼膜,秋惜顏聽到一道虛弱的聲音在問。
「我爸爸媽媽呢?」
是誰?
那是她自己嗎?
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將秋惜顏席捲其中,她身不由己般地被迫合上雙眼,感覺到火焰的熾熱灼燙在轉瞬間消失一空。
「惜顏,惜顏,睜開眼睛!」
聲音再度傳來,秋惜顏想,這一次她聽清了,是墨子寒的聲音。
「墨……子……寒……」
長時間的昏迷令秋惜顏的發生系統產生了一定程度的退化,她以為自己是連貫說出的一句話,實際上卻是消耗了平時正常說話三倍的時間。
但是,這磕磕巴巴的語速完全不能讓墨子寒掩去心頭的驚喜,他眼都不眨一下的看著秋惜顏的嘴唇一下下開合,看著秋惜顏的眼皮一點點睜開。
那感覺就像如同親眼見證了一朵妍麗的花朵從發芽到含苞再到盛開。
滿心感動,妙不可言。
「媽咪!」
「秋阿姨。」
秋洛秋淵哭著撲到病*邊上,墨泠也抽噎著跟了過去,三個孩子圍在*邊,秋惜顏才把眼睛完全睜開,適應了一下室內光線,就見到六顆腫脹的小核桃在自己面前一字排開。
「噗!」秋惜顏有些虛弱的笑了一聲,想抬手去給孩子們擦眼淚,卻有些慌亂的發覺自己無法控制的自己的胳膊。
發覺秋惜顏表情不對,站在旁邊的杜白趕緊解釋道:「惜顏,你昏迷了太久,不可能一醒過來就可以自由活動。別著急,你腦部的傷並沒有影響你的身體機能。」
知道杜白向來不會說謊話,秋惜顏鬆了口氣,放心了一些。
眼皮稍稍抬起,看向眼眶隱隱泛紅的墨子寒,秋惜顏心裡不禁覺得好笑,但也有不少感動。
「孩子們……哭……也就……算了。」她像是才開始牙牙學語的幼兒,斷斷續續,幾個字幾個字的往外蹦,「你……怎麼……也……」
「我也什麼?哭的是這幾個小東西,又不是我。」墨子寒面色一板,可那微微發紅的眼眶怎麼看都是破壞氣勢用的。
秋惜顏不給面子的露出個笑臉,對他說道:「西門摩……怎麼……樣……了。」
「跑了。」墨子寒一想到最後也沒能逮著西門摩,就覺得心裡窩火,不願多說。
原本是打算著把西門摩抓住,這回誰也甭想把他保回去的。結果原本設想裡的那些方法一個都沒用上,西門摩居然鑽了警方的空子,直接出境回國了。
如今西門摩回到自己地盤,好吃好喝好睡,想想就讓人覺得恨得牙根疼。
「是嗎?」秋惜顏的臉色暗了暗,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你別管他了,好好休養身體。」墨子寒不想讓秋惜顏為了西門摩的事情消耗太多心力,他把三個孩子拎到一邊,自己坐到秋惜顏病*邊上,捋了捋她的鬢髮,眼裡是難得的溫存。
三個孩子站在墨子寒身後,因為這肉麻的一幕而忍不住互相使著眼色,做著鬼臉。杜白把這感人又好笑的場面全都看在眼裡,不由搖搖頭。
「惜顏要多休息,過幾天就可以開始做復健了,你陪她說說話吧。」杜白體貼的將三個孩子帶出病房,給墨子寒和秋惜顏留了一個獨處的空間。
只是,剛剛大家都在的時候,兩個人明明還覺得千言萬語壓在胸口即將噴薄而出,可真的兩個人面對面獨處了,反而覺得千言萬語無從說起。
「還疼嗎?」墨子寒主動開口,打破有些尷尬的氣氛。
秋惜顏想要搖頭,只是才剛有了第一個動作,就立刻被墨子寒給捧住了臉頰。
「別亂動!你後腦才做了第二次手術,還沒完全好!」墨子寒緊張兮兮的,像是在安放一塊價值連城的珍寶一樣,妥帖的避開秋惜顏後腦的刀口,讓她靜靜躺著。
「瞎緊張。」兩三個字的短句,秋惜顏還是能一次一口氣說完的,她也發現了這件事,於是說話越發精煉起來,「渴了。」
也難為墨子寒能聽得懂,他目光中帶著責問對秋惜顏說道:「我哪裡是瞎緊張,你以為你不覺得太疼了就是刀口好了嗎?自己就是學醫的,怎麼連這種事都不知道注意!」
秋惜顏打了蔫,小聲嘀咕道:「怎麼……這麼……婆媽……煩人!」
倒了杯水要給她解渴的墨子寒真是覺得自己會被秋惜顏給活活氣死,他拿了根吸管放到杯子裡,再把吸管遞到秋惜顏唇邊,強硬道:「喝。」
秋惜顏再度笑了出來,昏迷多日只靠營養液維持生命,讓她的臉色比這次入院前又蒼白消瘦了幾分,即便是笑,都能讓人覺得心疼。
墨子寒盯著秋惜顏抿著吸管喝水的虛弱樣子,就覺得心裡一抽一抽的。
「還想要什麼?」見秋惜顏吐出吸管,墨子寒將杯子放到*頭櫃上,體貼的問道。
「餓。」秋惜顏其實從醒來之後就覺得自己餓極了,可是杜白他們全都在,這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提。
「就知道吃!」墨子寒哭笑不得,醒了這麼半天,就每一句好話給他,現在還可憐兮兮的撅著個小嘴喊餓,簡直像是這一次受傷,年紀都跟著睡回去了。
二十四歲變成十四歲了吧!
秋惜顏看懂了墨子寒臉上不帶惡意的嘲笑表情,不滿的咬唇,哼唧道:「你……出去!」
「喲,還害羞了?」墨子寒揶揄的笑,看了一眼秋惜顏正在輸液的吊瓶,按了下護士鈴,「過來給秋小姐換吊瓶。」
護士換好了吊瓶,連多看秋惜顏一眼都沒敢,蔫蔫的走了。
「她……怎麼……」秋惜顏的目光掃向被關上的病房門,斷斷續續的問出問題。
墨子寒眉梢微微一挑,敷衍道:「我也不知道。」
秋惜顏才不相信,一臉懷疑的盯著他,因為說話太吃力,她已經連表情都運用到極致了。
「之前他們因為好奇,輪番過來圍觀你,被我說了幾句。」墨子寒輕描淡寫的把當時險些掀翻了一層樓的場面說的無比和風細雨,只是,那側開頭不和秋惜顏對視的樣子,還有發紅的耳根,暴露了他的隱瞞。
秋惜顏不屑的撇撇嘴,磕磕巴巴的吐槽道:「就你……肯定……沒……那麼……好說話!」
原本應該挺唬人的一句話,因為秋惜顏現在說話不利索,反而帶出了一種在聽小結巴說話的喜感來。
墨子寒一個沒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來,又在秋惜顏委屈而憤怒的瞪視下把後半截笑聲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剛才不是說餓了嗎,想吃什麼?」墨子寒摸了摸自己ying侹的鼻樑,識相的換了個話題。
望著秋惜顏亮起來的明媚雙眸,墨子寒在心裡默默的想,發火的病號小結巴咱們惹不起,還是哄著來吧。
說是能吃東西了,可是因為秋惜顏昏迷太久,一直都靠著營養液來補充生命所需,現在就算能進食,也只能吃一些流質食物。否則到時候學墨子寒當初那樣,弄個胃穿孔出來,可就真是傷上加傷了。
「又是粥!」甦醒後第三天,秋惜顏說話漸漸變得利索很多,氣人起來也更加方便,「說好的雞鴨魚肉呢?」
墨子寒好脾氣的把一疊疊佐粥小菜擺好,然後把調羹塞進她的手裡,對她哄道:「杜教授說了,你需要再吃兩天藥粥養胃,別胡鬧了,快吃飯。」
「你這幾天是不是都吃鮑參翅肚,拿燕窩漱口!」秋惜顏因為病著,復健還沒開始,自己走路下*都是個不能完成的挑戰,於是脾氣越發的壞,什麼事都能拿來找茬。
「我不是每天都陪你在醫院喝藥粥嗎?」墨子寒無奈的歎息,英俊的眉目間儘是莫可奈何的神情。
秋惜顏憤憤地往嘴裡舀了一口藥粥,中藥味刺激著味蕾,繼續念叨:「哼,誰知道你會不會回家加餐吃宵夜!」
「乖,等再過幾天,杜教授點頭同意了,我就馬上讓家裡的大廚給你翻著花樣的做好吃的,想吃什麼都不禁著你了,好嗎?」墨子寒也明白,秋惜顏為什麼會這麼無理取鬧。
好端端一個四肢健全的健康人,忽然就被困在這小小的一張病*上,連拿調羹吃飯都要花費比往常更多的力氣才可以哆哆嗦嗦的做到。每天看著其他人在自己面前走來跑去,靈活自如的指揮著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零部件,心裡肯定會覺得委屈,覺得憋氣。
想到這些,墨子寒對秋惜顏這些胡鬧的舉動就一點氣都生不起來了。
墨子寒這樣任勞任怨,任打任罵的,秋惜顏心裡反而更難受了。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著調羹,半晌才訥訥的開口道:「墨子寒,我現在,是不是特別討人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