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然回過頭,但見他依舊坐在那裡,凝眸於她,唇色卻似乎比先前更蒼白。
見她轉身,他微笑站起身來。他著了紫紅色的朝服,在夕顏的眼中煞是刺目,然而她卻仍舊一眼便看見了他左腰際那塊深紅的部位,似乎還在不斷地擴大,甚至已經隱隱有血腥的味道蔓延在空氣中。
夕顏只覺得手足無措,一顆心不受控制的胡亂跳起來,許久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受傷了?」
他向她走近,抬手撫上她的臉:「沒事,一點皮外傷而已。你吃了藥我就放心了。」
渴明明剛剛吃下藥,夕顏的手腳卻不知為何開始冰涼起來。
「顏顏。」他又喚她,她茫然的抬頭,直直的望進他深深的眸色之中,他卻只說了一個「我」字,便沒有說下去。
那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夕顏的心忍不住揪緊了,又揪緊。
接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終究還是他的一聲輕笑打亂了沉寂:「沒什麼,你好好休息。」頓了頓,又道,「今晚的燈不會再滅了,安心。」
他緩緩鬆開她,轉身往門口走去。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再尋常不過,直至他走到門口,夕顏才看到他青筋畢起的手,在門框上用力撐了一把。
「崔善延。」他在門口喚人,聲音很輕,夕顏卻還是聽到了。
隨後是主僕二人低低交談的聲音,緊接著,腳步聲微微凌亂了,遠去了。
夕顏緊緊攥著自己胸口的衣襟,忽而之間,淚流滿面。
與他之間,究竟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猶記得當初在花都的時候,即便她被自己視為最親的南宮御欺騙背叛,也不曾活得這樣痛。那時候她尚且還會笑,即便明明知道他也有秘密瞞著自己,然而面對著他的時候,仍然可以坦然,開懷的笑。
可是如今,卻再也不能了。
是真的太痛太痛,每走一步,每過一日,都是鑽心刺骨的痛。
即便他的深情,他的溫柔,通通都還有跡可循,可是對她來說,他卻再也不是當初的皇甫清宇了。
要怎麼樣,她才能忘記他和她最恨的那個男人的牽連,忘記他和那個男人另一個女兒的婚約,忘記……他在他們的大婚之日,娶了另一個女人?
躺在床榻之上,至半夜,眼睛痛得幾乎睜不開。夕顏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摸著下了床,卻因為看不見,被椅子絆倒,摔倒在地上。
外間服侍的婢女名喚銀針,聽見聲音忙的進來,見她倒在地上的模樣,很是嚇了一跳,忙的將她攙起來,又見她眼睛紅腫得不成樣子,忙又喚人去取了冰來給她敷眼,一邊忙碌一邊低聲道:「側王妃身子不適,奴婢去回崔管家。」
「別……」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有些語無倫次,「我沒事,大夫應該都來了吧?」
銀針聽不明白:「側王妃需要大夫嗎?奴婢這就去請。」
眼睛的疼痛逐漸被冰涼的舒適所替代,夕顏神智也逐漸恢復過來:「不用請大夫了。我想出去走走。」
銀針為難起來:「這麼晚了,而且外面正在下大雪……」
夕顏卻彷彿沒有聽見,眼神已經往屋外看去。
外面果然大雪紛飛,撐了傘走進雪中,夕顏卻絲毫不覺得冷,步履有些匆匆。銀針跟在她身後,凍得直跺腳:「側王妃,我們往哪邊去?」
聞言,夕顏腳步倏地一頓,往週遭看了看,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花園中,而若再往前走,便是皇甫清宇所住的園子了。
心中霎時間百轉千回,她只怕自己下一刻會再度哭出來,忙的低了頭,走進花園中的一個涼亭裡,坐了下來,怔怔看著外間的雪景。
「側王妃?」銀針詫異,對主子怪異的舉動完全無法理解。
「你讓我靜一會兒。」夕顏喃喃地說著,目光卻始終徘徊在遠處。
大雪的午夜,異常寒冷,也不知過了多久,銀針站在一邊,只覺得自己都快被凍僵了,可是夕顏卻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看著遠處,彷彿等待著什麼。
銀針無可奈何的順著她的目光一看,眼中卻驀地一亮,對著前方突然的人影喊了起來:「崔總管!」
那邊崔善延循聲望過來,霎時大驚,忙的小跑過來:「側王妃怎麼會在這裡?」
見了他,夕顏終於動了動,低聲道:「我只是睡不著,想出來走走。」
崔善延臉色愈發難看,轉頭對著銀針道:「銀針,你就這麼服侍主子?大冷的天,怎麼不去傳暖爐來?」
銀針應了一聲,忙的跑出了涼亭。崔善延這才又看向夕顏:「側王妃,宮裡的御醫都已經來了,正在為王爺診治,側王妃不用擔心。」
夕顏恍恍惚惚的聽著他的話,不覺閉上了眼睛:「是嗎?」
「王爺是被外邦王子的劍所誤傷,傷在腰間,傷口雖然較深,可宮中頂好的御醫都派了來,想必應該不會有事。王妃還是先回去安置吧。」崔善延看了看她的神情,又道,「王爺若是知道這樣的天氣裡,王妃還坐在這裡,可不又得擔心?」
「唔。」夕顏應了一聲,卻依舊只是道,「我想在這裡坐坐,你有什麼事就去做,無須管我。」
崔善延猶豫半晌,一轉頭看見銀針帶人備了暖爐過來,這才點頭道:「那奴才先吩咐人去取藥,王妃不要久坐才好。」
他離去許久,夕顏還是靜靜坐在那裡,眼見著天就要亮起來,銀針艱難的活動著自己的臂膀,揉了揉眼睛,卻忽然發現涼亭前方多了個身影,待看仔細之時,頓時驚叫起來:「七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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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畢。吐血,挺屍。親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