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這座歷史名城自劉邦建立大漢王朝以來,經歷了數百年的滄桑演變,形成了獨特的魅力。公元前二零二年劉邦擊敗項羽之後,曾想建都洛陽,卻遭到張良與婁敬的反對,張良認為洛陽雖是天下的中心,但是城郭僅數百里,田地太薄,四面都是平地,容易遭受到攻擊。反觀關中有潼關、函谷關之險,隴蜀的沃野千里,南邊有巴蜀的富庶,北邊有胡人畜牧的便利,三面環險,易守難攻,並向東方牽制諸侯,只要握住渭水通運京師,當東方有變,就可以順流而下。正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
城內高低錯落的建築,整齊有致的沿著縱橫交錯的長街矗立,延伸開去。北宮、桂宮、長樂宮、建章宮和明光宮五座宮殿,圍繞著雄偉、金碧輝煌的未央宮散佈開來,歷經數百年未有損壞,依舊完好如初。
此時乃是入夜時分,這座東漢天下少有的繁華城市,卻萬家燈火熄滅,街道上幾乎沒有任何行人。這是董卓自從洛陽遷都以來下達的禁夜令。雖然看不見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是各式酒樓、茶莊、藝社、妓院分佈在大道長街,在了無人跡的黑夜中依舊可以看出長安的繁華之景。
未央宮位於長安城西南角,為長安城地勢最高之處。因在長樂宮之西,漢時稱西宮。其週二十八里。前殿五十丈,深十五丈,高三十五丈。宮內有宣室、麒麟、金華、承明、武台、鉤弋殿等,另外還有壽成、萬歲、廣明、椒房、清涼、永延、玉堂、壽安、平就、宣德、東明、歲羽、鳳凰、通光、曲台、白虎、猗蘭、無緣等殿閣三十二。其殿台基礎是用龍首山的土作成,殿基甚至高於長安城,遂成為乃大漢諸帝的日常起居和辦公場所。
未央宮各個殿房的燭火已經熄滅,萬籟寂靜,寒風在走廊牆壁間來回刮蕩,產生嗚嗚的聲響,予人一種滲人的感覺。
漢獻帝的寢宮,燭火通明。
年僅十二歲的漢獻帝劉協,今夜孤枕難眠。
其實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孤枕難眠了。自董卓挾天子以令諸侯。自他的長兄劉辯被董卓廢除害死之後,他就很少有安穩的睡上一覺。
他是先皇的第三子,正統的王室血脈,可是卻無法挽回大漢的尊嚴,皇家的威儀。
想到這裡,他雙手狠狠地抓著蓋在身上的錦被,似要將它抓破。
掀開被子的聲音響起,劉協倏地坐將起來,披上錦袍,在寢室內緩緩踱步。劉協容顏俊秀,遺傳了被何太后害死的王**之容顏,經過王室的多番變革,使得年僅十二歲的劉協,少年老成,完全看不出輕佻,身上透出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沉穩。
隨著邁開的步伐,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一對眼慢慢地變為陰沉了起來。如今巨賊董卓把持朝政,他這個皇帝簡直就是傀儡,甚至比傀儡都不如。偌大的皇宮裡,沒有一個是親信;偌大的皇宮裡,沒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力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董卓時不時的夜宿皇宮,對幾位長姐,施以滅絕人性,喪失人倫的暴行。
可恨!可恨!
劉協的手緊緊地攥著,略顯修長的指甲,將手心刺破,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都沒有覺察。
他可以想像長姐們雪白妙曼的身軀,在董卓醜惡身軀下的痛苦悲鳴!
蒼天不公!
難道大漢四百年的基業,就這樣毀在他的手裡嗎?
難道就沒有一個忠心大漢的臣子,除掉巨賊董卓嗎?
可惡!可惡!
他恨自己,人小言輕!
他恨自己,沒有實力!
如果有實力,有軍權,何至於讓巨賊董卓如此放肆,如此囂張!如此得被董卓踐踏!
劉協鬆開攥得緊緊的手,一對清澈的眼透出無盡的悲涼。大漢再也沒有忠臣良將了,有得只是為自己利益而活的諸侯。那些平日裡講著忠心報國的儒家子弟,現在一個個處於董卓的淫威下,不敢妄動半分。
劉協嘴角掛起慘笑。
這就是忠心的儒家子弟,這就是被世人推崇數百年的儒家,大難臨頭的時候都沒有市井草莽的三分骨氣!
難道天要亡我大漢嗎!
天要亡我大漢嗎!
劉協的一對眼充斥的不甘,充斥著憤怒!
他仰天暗叫,他要問問老天,都說一代帝王是上天之子,可是這賊老天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王權旁落,自己的兒子遭人踐踏尊嚴。這帝王到底是不是上天之子!
可是漸漸的他的眼神從憤怒變為淒涼、頹廢。
上天之子只是歷代帝王為了統治黎明編造出來的謊言罷了,如果真是上天之子,他現在又怎能淪落到這種份上,如果真是上天之子,這大漢又怎能如現在這般四分五裂。
董卓!
你奪走了我劉氏的一切!
總有一天我要你付出代價!
一陣輕響聲從後窗處傳來。
劉協的神情不由得一滯,身體不自覺間轉過身,目光剛好從重重擺設間,看到一個人影在空中翻騰站定在寢室裡。
一陣寒冷的風吹將進來,使得劉協忍不住得打了一個冷顫。
後窗在一聲輕輕幾不可聞的聲響中下落,將外面的景色遮住。
劉協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懼意,聲音壓低道:「誰!」這個時候,從後窗進入,而不走正門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董卓派來暗害他的人,第二種是董卓之外的人。
年幼的劉協以成熟的心思在心中轉念,此時董卓雖然位極人臣,可是還有很多諸侯不買董卓的帳,董卓為了穩固勢力與權威,一時之間不會對他這個傀儡皇帝怎麼樣。這個時候進來的人只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董卓的敵人。
就在劉協的心思轉念間,來人閃電般的穿過重重陳設,一下子來到他的面前。
由於來人速度極快,在空氣中摩擦出一陣強勁的風,將劉協細嫩的臉刮得生疼,不由得迷上了一對眼睛,他心中驚懼,難道自己猜錯了,對方是來殺他的?
可是過了一會,卻沒有感到對方有任何動作,心中的膽量不由得放大,一對瞇著的眼睛慢慢睜大,他看見了對方的面容。
那是一個四十歲負劍而立的黑衣劍客,冷峻的容顏下透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看到這個人,劉協心中疑慮重重。
這個人是誰?
這個人為何在這個時候闖入寢宮?
這個人究竟想幹什麼?
黑衣劍客驀地單膝而跪,打破僵局,開口道:「劍師王越拜見陛下。陛下想出宮,脫離苦海嗎?」話語簡潔直了,表明身份與來意。
此話入耳,劉協猶如雷殛,竟然是他!
劍師王越!
皇兄的授業恩師!
這個時候,劉協不由得想起了一樁往事。那是皇兄劉辯遇害的前一天,細雨漫漫,他受皇兄相邀漫步在御花園中,滿園的秋菊上,雨珠滴滴,他們身上的衣衫均已打濕。他們沒有聽侍衛的相勸,反而屏退眾人,立於一座橋樑之上。
比他大上六歲的皇兄一對眼望著橋下的流水,滿塘的魚蝦,盡顯惆悵。
皇兄的身影,是那麼的孤寂,那麼的淒涼,至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只交給了他一封書信。吩咐他收好,莫要被人察覺。
那封信的內容,現在都記憶猶新,上面只寫了一句話:倘若日後有不測,劍師王越可依托。
當時他並不知道皇兄這是何意?也不知道為什麼兄長被害的時候,這劍師至始至終沒有出現。
現在見到此人,劉協恍然大悟,皇兄這是在安排後路。
雙目漸漸有些濕潤,皇兄捨棄了自由,以生命為代價,換來了他的平安,原來為得就是這一刻。
劉協從回憶中清醒,目光透出幾分神采,與王越的眼神相對。
也許今夜就是他人生的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