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號角聲響遍了整個姑臧城,城內湧動,駐紮在姑臧城外的羌、氐各個部落,捨棄穹廬帳篷,收拾輜重,分批進入城內。
城樓上佈滿精兵,熱油、碎石等一系列守城工具全都擺在了城樓上,如臨大敵般等待著休屠大軍決戰的時刻。龐德站在北門城樓上,一身獸皮鎧甲,持著他那桿巨大的大刀,來回巡邏,檢查戰前的準備工作。此時關乎整個姑臧城,乃至武威的命運,一刻也不能鬆懈。
龐德檢查準備的同時,心裡卻起伏不定。他想著馬休,馬休之死太過蹊蹺,為什麼無聲無息就死了?他仔細檢查過現場,有一行腳印,使得他疑慮重重。
那是西北女子特有的腳印,西北習武女子與中原習武女子不同,西北女子骨架偏大,而中原女子骨架偏小,這腳亦是大小不同,而且這腳印明顯是西北胡靴特有的腳印。
龐德雖然面容粗獷,卻心思縝密,要不然也不會成為龐氏的族長。從這行腳印顯示的方向,是一條通往馬休府邸後門的捷徑,可以使兇手快速來去自如。這需要對府邸極為熟悉。
是誰?
如果說是敵方勢力的人派來的,應該繼續行刺馬騰,因為以兇手行動前將環境摸底的一清二楚,又擁有一流高手的實力,完全可以潛入室內,繼續殺馬騰。可是為什麼,偏偏要殺馬休呢?按理說殺馬騰要比馬休有巨大的震動。
而且還是休屠大軍南侵的時候。
龐德目光一閃,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馬超沒離開姑臧的時候,他發現馬休派人暗地裡與休屠派來的人密談,商量兵甲戰馬之事。接著思緒漸漸打開,又想起了前天與馬超告別時,為了以謝贈劍恩情,提醒馬超暫時不要回姑臧。因為當時馬休與龐氏正在暗中商量如何把馬超的兵權給奪了,而他也在其中。
這兩件事在腦海中交織糾纏,最後慢慢糅合到一起。
龐德心裡一寒,他得出的接過讓他這個久經沙場的漢子,不禁心裡發冷。
他的推斷是馬休被殺一事與馬超有關。
在姑臧有一個女子武力高超,那就是馬超的夫人楊姬,而馬超亦是矛、劍、鷹爪造詣極深的人,兩人實力相差不大,能培養出一個劍術大成的高手,再簡單不過。
龐德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停下腳步,站在城樓的垛口旁,目光遠眺。
這件事該不該告訴馬騰與龐氏?倘若告知,事情鬧僵,只怕在休屠南下實力雄厚的大軍面前,自亂陣腳,以馬超狠冷無情的個性必然不會回援。
龐德沉默半晌,最終決定將此事壓下,心照不宣,渡過難關再說。心理同時也為馬超心狠而殺馬休一事,對馬超以前的好感,生出了一絲縫隙,一絲厭惡之情。
殘殺兄弟與禽獸何異?嗣位的重要性龐德亦是清楚,但如此狠辣的決斷,不顧兄弟之情,龐德無法接受。當年龐德奪得族長之位,也不過留給了對手一條活路。
雪煙樓,邲妍步入後院,直奔那紫衣女子的房屋去。這幾天她奉紫衣女子之命,暗中觀看城內動向,不知道這紫衣女子打什麼主意?組織等級的壓制,她雖然心裡有些想法,卻不敢表露出來。就在剛才從休屠大軍南下的消息中,得知一條隱秘的消息,所以快速趕來匯報。
邲妍推門而入,發現紫衣女子正在燭下修整擦拭軟鞭,燭光將她那張俏臉照得紅潤好看,配上一身紫衣別有一番風味。
「嗖」一聲,軟鞭驀地被紫衣女子纏在腰間,動作異常快捷。她抬起頭一雙奪人心魄的眼睛,看向邲妍,清冷地詢問:「什麼事?」
邲妍肅言稟上道:「屬下探得一個消息。」
紫衣女子眉毛一揚,示意她說下去。
邲妍道:「馬休死了。」紫衣女子眼神中閃過訝然之色,身體前傾道:「怎麼回事,速速說來。」這個消息出乎她的預料,該死的人不死,不該死的卻是死了。
邲妍沉聲道:「據說是在馬休來不及反應,被人一劍致命。」最後兩個字咬得最重,表示這個消息千真萬確。
紫衣女子眉頭一顰,喃喃道:「一劍致命,什麼時候又出現了一個用劍的一流高手,對方為什麼只殺馬休呢?」隨即朝邲妍揮揮手道:「你下去吧,繼續探查,若是有重要發現,當記你頭功,以後這苦寒之地,你就不用待了。」
邲妍美目中閃過一絲欣喜之色,掩門告退。
紫衣女子陷入了沉思,一劍致命來不及反應,這說明劍客除了武力高超外,行事果斷,不拖泥帶水,又或者馬休必須得死。究竟是什麼人要馬休死,究竟又是什麼人與馬休有如此深仇大恨,非要殺了馬休不可呢?
這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
紫衣女子研墨,將白紙打開,提筆蘸墨書寫,一氣呵成,「馬休」這漂亮的隸書顯現出來。隨後再次揮筆,寫下了「休屠」二字。
紫衣女子將美目在馬休、休屠這兩個名字之間,來回游弋,充滿了靈動。
過了良久,驀然提筆寫下了四個大字:「屍逐巴顏」,字體猙獰,殺氣騰騰。
紫衣女子夢囈般道:「有意思……有意思……」
李傕大營內,賈詡的帳篷裡,賈詡跪坐席案,面前是以一種玄妙的軌跡擺放著的六十四個青銅古錢。他面色慎重,眉頭微皺,似是思索著什麼。
少頃,賈詡吐出一口濁氣,低聲道:「得坤卦,占斷初六,履霜,堅冰至,陰始凝也,非吉乃凶之兆。」如此奇怪的卦象,莫非有什麼變故不成?
陰始凝也,陰氣凝結,有人身死。
誰死了?
堅冰,亦是堅兵,堅冰至,乃大軍兵臨城下之兆。
誰又集結了大軍?
種種疑問,一直纏繞在賈詡的腦海中。
賈詡起身,從行李包裹內,取出一個羊皮,上面是西涼的簡易地圖。賈詡坐下,一對眼盯在地圖上,手中滑動,陷入沉思。西涼的金城、安定、天水、隴右、武都這些地方不會有什麼變故,唯獨武威、北地兩處。北地郡乃歸順大漢的西戎殘部駐紮,郡守是義渠梁,而武威北方亦有強大的休屠部落,這兩處必有一處是大軍集結的徵兆。
突然輕微奇特的鷹鳴聲響起,傳入了賈詡耳內。
賈詡心中一動,整整衣袍,走出帳外,遂在帳篷間慢慢踱步。
這鷹鳴聲與尋常鷹不同,有著獨特的音調,明顯是受過特殊訓練,若非他事先知道這奇特的音調,他也不會覺察出,這鷹鳴聲是從馬超那頭黑鷹鷹王嘴裡發出來的,聲音輕微,顯然是在夜幕的高空。
草原上因沒有樹木遮擋,空曠異常,在草原上生存的黑鷹,極為狡詐,善用高空雲層、夜幕來掩飾自己,遮住自己的行藏,將危險性降到最低。
賈詡真正的身份就是羌族人,自然知道這黑鷹的特長,他要以散步為幌子,到僻靜的場所,等待黑鷹的降落。
賈詡一路行來,凡是與碰面的巡邏士兵,都尊敬的行禮。
不知過了多久,賈詡七轉八轉,將身後李傕的探子轉得頭暈眼花,跟丟了去,來到了一個較為僻靜的場所。賈詡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手臂突然伸開晃動了數下。馬超的精明自然知道賈詡的處境,所以教了黑鷹一些其他技能,比如辨別賈詡正在搖晃的手臂。
果然以黑鷹敏銳的視力看見了賈詡,一頭從夜幕上衝了下了,只發出了因與空氣摩擦的細微輕響。黑鷹漸漸減速,緩緩落在賈詡的手臂上。賈詡身軀突然一震,看著黑鷹神情滿是驚詫,剛剛黑鷹落在臂膀上的時候,只覺一股重力突然湧現,壓得他差點跌倒,這頭黑鷹竟然如此之重。
賈詡費力的從黑鷹腿爪上,取下一卷書信,隨即放飛黑鷹,然後揣進袖裡,若無其事的鬆開褲繩,開始了小便,隨後又慢慢地踱步,七轉八轉地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裡。
燭光下,賈詡將信從袖裡掏出拆開、取出信紙,細看起來。
突然賈詡眼中定在幾行黑字上,眼中閃爍的精芒。
信上所說有兩件事:第一件,是馬休勾結屍逐巴顏要對付馬超,馬超下手為強,殺馬休殺掉了;第二件事,是休屠王屍逐巴顏與盧水胡結盟,率領二十萬大軍南下,誓要將武威變成他的草場。
賈詡吸了一口氣,心中心悸的同時,亦是暗歎一聲,馬超真是上天注定梟雄之才,如此狠辣決斷,不拖泥帶水,實難想像是出自不到二十歲的人之手。
賈詡深深地感覺到,他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就像當年呂不韋一樣,將秦始皇推到了一個高位,促使其一統天下。馬超的狠辣與當年秦始皇嬴政同出一轍。
賈詡看完書信之後,將書信點燃銷毀,遂將紙拆開,研墨提筆蘸墨,一個個蠅頭小篆,以俊雅排列之勢顯現。此時他要給馬超上下兩策,以及一個要求:上策乃是書寫奏文,告知長安匈奴南下,然後揮軍回援,臨危受命,抵禦休屠大軍,待董卓派兵支援,參加近十年的漢族與匈奴的戰爭;下策則是不顧武威安危,率軍進入萬里荒漠草原,從後殺出,直奔休屠老巢,迫使休屠分兵,然後再跳到張掖,實施賈詡為馬超的謀劃,與馬騰相連,圖大業。
那要求就是將馬超麾下的情報密探一部分受命於他。
他要最後再試探一下馬超,究竟是不是百年難遇的巨梟,如果是巨梟必然會選擇下策。
只要馬超選擇了下策,賈詡拼了老命,也要為馬超暗中謀劃未來。既然已經不上了不歸路,那只有慢慢走下去了,他曾經給自己算了一卦,卦象顯示福祿壽俱全,只要謹慎得當,八十善終。
如果馬超真是巨梟,其佈置很多年的情報密探應該為他知曉。
只有暗中謀劃,才是他賈詡最喜歡幹得事。
而他以後自有辦法脫身再見馬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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