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波把胳膊放了下來,雙手抄進兜裡,瞇著眼睛盯著我。()我覺得他現在這個姿態,很像是蓄勢待發的毒蛇,雙眼細瞇盯著我,準備隨時向我發起進攻。
我也繃緊了肉,做好了準備,只要他動手,我就立馬還手。打得過,我就揍他一頓,打不過,我就跑。我隱隱希望他能夠動手,因為只要他動手了,那我答應他的事情就可以作廢了,因為是他先違約窩裡反的。
沒想到,情況來了個大轉折。谷波收起了暴躁的情緒,瞬間憂鬱了,憂鬱的跟淋了雨的青蔥青年似的。
我暗暗佩服他,他對情緒的控制力太牛了,收放自如啊。我就不行,我還欠缺火候,我得多跟他學學。
谷波用一種平淡中夾雜著幾分憂傷的語氣,對我說:「我沒法靠近他身邊,因為……」谷波欲言又止,勾起我濃重的好奇心。
我眼巴巴的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他卻跟蚌殼似的,閉緊了嘴巴,不準備把餘下的事兒告訴我。他眼睫毛閃著,嘴唇顫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難過至極的事兒!
這是要唱大戲麼?一陣風一陣雨的,一會兒電閃雷鳴,一會兒突然秋風瑟瑟大雁悲啼。
「咱能正常點兒嗎?谷波。」我提醒他,別裝太過了,裝太過就太假了。演戲麼,要一半真一半假,要把真情感融合進假話裡頭,要掌握好分寸,這才能騙過觀眾。
這就跟炒菜一樣,需要火候。火小了,半生不熟的嚼不爛,讓人反胃。火大了,又老又梗塞牙縫,跟草根樹皮似的讓人吞不下去。火候,必須要適當,才能讓顧客滿意,豎起大拇指。
谷波「嗤」了一聲,睜圓了眼睛,睫毛不閃了,嘴唇也不抖了,整個人都精神了一大圈。
其實他演技算是不錯了,可惜我千錘百煉火眼金睛,所以他不管怎麼裝都騙不過我。
「回去吧,回去整理個計劃行嗎?」我跟谷波打商量。
谷波用眼神甩飛鏢,鏢鏢插在我臉上。他甩夠飛鏢,重哼了一聲,「早知道你這麼難伺候,我就找別人了。」說完,他甩開步子,朝回猛走。
他走的太快,一眨眼功夫,就沒影了。
等我到了家,他都喝上茶水了。也不知道他從哪個犄角旮旯搜出來的茶葉,也不怕吃了壞肚子。
他四平八穩的坐在沙發上,神情跟審犯人的青天大老爺似的。我說一句,他駁斥一句,一點兒都沒有合作意識。
我們根本談不到一塊兒去,他一會兒跟火槍桶似的,一會兒又跟小白菜上身似的,一會兒又突然呵呵呵的笑,跟個狐狸精似的。一個來小時,他換了十來個風貌,簡直了,就是個精神分裂。我懷疑他體內有十來個,不,也許有一百來個人格,個個都不同,都是奇葩,所有這些奇葩人格加起來,組成了谷波這個變態。
跟他談話,就是自找折磨。談了一個來小時,我感覺自己老了能有十歲,滄桑腐朽,飽受摧殘。
我問一個問題,他前頭反對,後頭卻整整一百八十度大轉折,點頭表示同意。我說你前頭不是說不同意麼,他卻義正言辭的警告我,讓我不要說瞎話,他一直同意,根本沒有不同意過!
聖人也能被他逼瘋了,何況我這個俗人。
我忍著再忍著,最後忍不住,拍了茶几,想吼他一頓。
我怒髮衝天,他卻雲淡風輕了,沒事兒人似的,特體貼的對我說:「哎呀,這都快四點了,你趕緊去睡會兒。你看看你,不好好睡覺,偏拉著我談什麼計劃。真是的,你拿主意就行了。睡吧睡吧,我也去睡會兒。好好個晚上,都被你破壞了。」
什麼叫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這就叫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出去那會兒,我真的小看他了,以為他演技很不好。我錯了,我大錯特錯,他演技不僅好,而且好的都成精了。如果這不是他的演技,那他就是個十足的精神分裂,變態,巨變態!
我氣呼呼的躺在床上,努力忍住想去狂揍谷波一頓的衝動。
夏淵火上澆油,「他可真有趣兒,他是除了你之外,我見過的第二個有趣的人。」
「呸!滾蛋!」我粗著嗓子,讓夏淵滾蛋。
夏淵心情頗為不錯,眼看是被谷波和我娛樂到了。我之痛苦,成了他之快樂。
「老話說的挺有道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朋友是耗子。」夏淵賣弄著俗語。這俗語原本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他後期加工之後,語句不通順,意思也差了一大截子。
但是我聽明白了,他是把我比喻成了老鼠,把谷波比喻成了耗子。
好你個夏淵,把我當成過街老鼠一樣的小賊了!是,我是賊,但賊也分三六九等啊。我屬於上三等,過街老鼠屬於下九等,不能一概而論。
「夏淵,你行啊,弄個俗語來罵我!行,你厲害!滾蛋!滾出去吧你!」我把枕頭砸到他腦門上,指著臥室門,讓他滾出去。
夏淵把枕頭扔到我身後,「我沒罵你啊,我只是比喻一下。你該不會以為我說你是老鼠吧?。」他低笑了幾聲,特別愉悅的樣子,「就算你是老鼠,那也是個有趣可愛的老鼠!」
有趣可愛的老鼠就不是老鼠了?黑老闆就是老鼠,還穿著衣服呢,和人一樣直立行走,會做買賣會忽悠人,但他還是個老鼠。
誰願意被比喻成老鼠啊!難道不能把我比喻成龍鳳麼!我在他眼裡,難道一直就是個老鼠?我氣的頭頂都要冒煙了。
「對,我就是老鼠,你滾蛋!」我再次讓他滾蛋。
夏淵就不滾,不僅不滾,反而黏糊到我身邊,跟狗皮膏藥似的,貼在我身側。
「我就喜歡老鼠。」夏淵做深情狀,裝的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我橫眉怒目,揮拳甩腿,對著他一頓亂揍。我越揍,他笑容越大,跟個被虐狂似的。
揍盡興了,我也散了不少火氣,有點兒疲乏的坐到床邊。
夏淵問我:「打夠了?舒服了?不舒服繼續打。」
「閃開哈,別惹我。」我擦了把臉上的汗,站起來,準備去洗手間沖個涼。
沖了涼水澡,舒服多了,氣兒也順了不少,像是枯萎很久的樹根,突然被雨水包圍似的,渾身冒出一種欣欣向榮的奇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