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塵遠醒過來了。」黎融墨沉聲道。
雲瑾笙聽了只是輕應了一聲,淡漠地彷彿這件事與她無關,但是隨即步出房門往楊塵遠的房間而去。
雕花朱漆的門半開著,隱約可見司徒映寒坐在楊塵遠的床前為他把脈,那雙手肌膚皸裂、甚至遍佈著燙傷的痕跡,手腕處的疤痕更是觸目驚心,從這些傷疤便可知曉這些年楊塵遠究竟受了怎樣的折磨。
黎融墨心中也是頗為感慨,若是以前的自己對楊塵遠這樣的行為絕對是不以為然的,這樣替人受過的事情在他看來愚蠢至極,可是現在的他卻開始同情起楊塵遠。
雲瑾笙放輕腳步進入房間,那楊塵遠看到雲瑾笙的瞬間眼神中滿是驚訝,那雙本是明淨清澈的眼睛歷經數年卻變得渾濁頹然,「真像。」略微沙啞的嗓音讓人不忍。
「楊叔叔。」雲瑾笙平靜地開口,眼角掃過坐在一旁的顧斕雪,顧斕雪拉著雲瑾笙的手,對楊塵遠說到:「這就是瑾笙,我的女兒。」
「跟你年輕的時候真像。」楊塵遠上下打量了一下雲瑾笙,隨即又看向站在雲瑾笙身後的黎融墨,「謝謝你們把我救出來。」他以為自己最終會死在禁地裡,沒想到自己還有重見天日的這一天。
「怎麼樣?」雲瑾笙問司徒映寒。
「情況還不錯,再休養一段時間應該就能下床走路了。」看來那個大夫開的藥方還是有些效果的。
「這件事還是多謝你了。」顧斕雪看向黎融墨,她看得出來這個男子未必是良善之人,但是他願意善待瑾笙身邊的人,也足以看出他對瑾笙的真心,只是羽兒他……但願事情能有個兩全的結果吧。
「斕姨不必如此客氣。」他做這些都是為了瑾笙,如若換了其他人,他還真未必會管這樣的閒事。
「我們先出去吧,讓他們兩個好好聊聊。」司徒映寒在雲瑾笙的耳邊小聲道。
雲瑾笙會意,想了個說辭便跟司徒映寒、黎融墨三人走出房間,灼人的日光透過樹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陰影,三人漫步在枝蔓低垂的迴廊上,偶有夏蟬鳴叫,有些惱人。
司徒映寒輕扯下一片翠葉,「楊叔叔的情況恐怕一段時間之內都不能承受顛簸了。」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
「無妨,我們暫且就在這裡住下,我已經傳信到京城,御醫很快就會趕過來的。」京城的事情已經不用他操心,能陪這瑾笙在這裡安靜度日也不錯。
「可是繆水族的人會不會追過來?」這裡距離繆水族這麼近,萬一……
「這裡是雲昭國,他們還沒有那個本事。」黎融墨語氣平淡,說出的話卻透著傲然。
到了晚上,用過晚膳之後,柳慕語就提議出去逛逛,司徒映寒也是第一次出來,自然也是新奇,在林安風不置可否的情況下,雲瑾笙便也被拖著一起去了,夜風吹過,卻仍是帶著白日裡浮動的燥熱,但是依然不減柳慕語出遊的熱情,夏日的夜晚似乎別樣的熙攘,夜色黑沉卻擋不住街市上的燈火通明,偶有煙花女子在花樓上調笑,卻惹來柳慕語的瞪視。
林安風故意調侃,「也不知道於大人忍不忍得住著孤枕難眠的味道,想來他以前也是喜歡流連煙花之地的。」這樣說著,還不忘抬頭向樓上的衣著艷麗的女子眉目傳情,引來那女子嬌笑輕呼。
柳慕語狠狠瞪向林安風,「我還以為一向風流的林大公子已經改邪歸正了呢,沒想到竟還是這副德性。」
「為什麼她們都穿成那樣?」司徒映寒不解,就算是夏天太熱,可是這樣也太露骨了吧。
林安風拍拍司徒映寒的肩膀,「怎麼樣?要不要進去看看,這可是個好地方。」
柳慕語一把把司徒映寒拉走,「別聽他的,這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最好這一輩子都別進。」
雲瑾笙沒有在意他們的話只是低著頭往前走著,眼看著就要撞到前面的人,黎融墨一把拉住雲瑾笙,「怎麼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
雲瑾笙眼中帶著不解,氤氳著水氣的雙眸帶著朦朧的困惑,撩人心魂,「我好像進過這樣的地方。」雲瑾笙皺眉思索,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黎融墨輕笑著撫上雲瑾笙的青絲,「想不起來就別想了。」
人群中他們幾人相貌出眾本就顯眼,黎融墨這溫柔一笑當真是柔和了月色,旁邊有人悄悄地望過來,雲瑾笙只覺不自在,正欲邁步走開,卻是撞上了一人,對方先是驚呼出聲,聲音嬌柔,仿若鶯啼,入耳已是酥軟。
黎融墨皺眉,伸手扶住雲瑾笙要倒下去的身子,雲瑾笙還未來得及抬頭,對方已經滿是歉意的開口,「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緊吧?」
雲瑾笙抬起頭,對方是一位豆蔻年華的年輕女子,身著淡粉撒花軟煙羅裙,耳飾輕晃在皎潔的月光下熠熠生輝,額間垂一鮮紅寶石,襯得整個人都生動起來,說出來的話雖是道歉,但是表情卻是嬌羞,眼神偶爾掃過黎融墨,臉也是微微泛紅。
雲瑾笙站直身子淡淡道:「我沒事。」正欲繼續往前走,卻是被那女子攔住,「這位姐姐,你的衣服……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弄髒了。」剛剛她們二人相撞的時候,那女子手裡拿著剛買的糖糕,失手摔到了雲瑾笙的衣服上,那黏膩膩的糖漿粘在素色的衣裙上格外的顯眼。()
「沒事的。」雲瑾笙不想跟這個女子在這裡糾纏,旁邊的人都已經往這裡看過來了。
「不如這樣吧,我家就在附近,姐姐跟我一起回家去換身衣服吧,這樣我心裡也好受一些。」女子眼睛裡充滿了殷切的期盼,彷彿不答應她就是一種罪過一般。
黎融墨瞥見雲瑾笙不耐煩的臉色,心中只覺好笑,不過還是選擇出手相助,「不必麻煩了,我們還有別的事。」語氣冷漠疏離,旁觀看熱鬧的人彷彿聽到了嬌俏的少女心碎的聲音,最後只得歎息一聲。
走出不遠,便有一家成衣店,雲瑾笙在裡面隨便選了一件衣裙換上,林安風想了想便是笑出聲來,「放著我這麼一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不選,偏偏挑上我們不近女色的攝政王殿下,真是自找苦吃啊。」
寒松忍不住開口道:「如果林公子覺得可惜話,我想你們應該還有機會再見面的,不過能不能博得美人的青睞就不知道了。」
林安風偏頭去看黎融墨,「難道你認識剛剛那個女子?」
「說不上是認識。」
「什麼來頭?」林安風好奇地問道,能讓黎融墨知曉的人,應該不是普通人吧。
「她的父親是現任的武林盟主吳海生。」
「武林上的事情你也知道?」連武林盟主的女兒長什麼樣子都一清二楚,林安風可不相信他對武林只是有些瞭解而已。
「不管是武林、商場、或是朝廷終歸是屬於雲昭國的。」那些武林中人自詡清高不受朝廷控制,暗諷朝廷護衛皆是不入流的爪牙,殊不知他們也是要靠著朝廷才能生存的,而他們口中的爪牙未必就會輸了他們武林中人去。
柳慕語在一旁沉默,他們柳家也算是武林中人,這吳海生她倒是挺父親提起過,不過武林上的事自己沒有興趣,聽過也就忘了,隱約記得父親說過武林盟主的大女兒是有名的大美人兒,鮮少能有人比得上,不過早年已經嫁人了,應該不是剛剛那個女子,想到這裡,柳慕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哦,對了,我記得父親說過今年的武林大會就是在這裡舉行。」
林安風也是一臉的興奮,「那這樣說的話,我們豈不是有熱鬧可看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武林比武呢。
柳慕語忍不住潑他冷水,「你以為什麼人都能參加武林大會啊?要有請帖的。」
「那你們柳家今年參加嗎?」混進去不就好了。
「我們柳家已經慢慢退出江湖,改為經商了,武林大會是不會參加了。」不過她也沒有見過武林大會是什麼樣,父親總是不喜歡自己練武,說女孩子還是要弱不禁風一些好,更別說是帶自己參加武林大會了。
林安風突然帶著笑意看向黎融墨,「這件事他一定有辦法。」
四周人聲嘈雜,黎融墨彷彿沒有聽到林安風的話一般,順手接過雲瑾笙遞過來的糖人,無奈的看著眼前的佳人已經被街頭的雜耍所吸引,那樣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手裡執著一糖人,生生地有一種很彆扭的感覺。
繼續往前走,粼粼的水面上,幾條裝飾艷麗的花船飄蕩著,船上傳來歌妓悅耳的聲音,那種溫軟甜膩的聲音配上旖旎的唱詞竟然也別有一番風味,這裡跟繆水族完全不一樣,但是雲瑾笙又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
「這裡怎麼這麼熱鬧?跟京城想比也是絲毫不遜色。」林安風疑惑。
「自然是因為武林大會了,你看那花船上的幾個執劍的公子,他們大概都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這屆武林大會要選出新任的武林盟主,自然要比以往隆重一些,不過江湖中大多傳言,這一任的武林盟主必然是馮氏的掌門人馮沖融了。」柳慕語記得父親有跟自己說過。
「為什麼?」
「馮沖融是現任掌門人吳海生的女婿,當年吳海生把自己被譽為武林第一美人兒的大女兒嫁給了馮氏名不見經傳的馮沖融,這件事當時被很多人議論,後來在吳海生的支持下,馮沖融的勢力越來越大,如今在武林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再加上吳海生的關係,他勝出的機會要大上很多。」柳慕語說起來也是頭頭是道。
黎融墨沉默著,寒松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這個馮沖融當不當得上武林盟主還要看王爺的意思。
這時,一艘花船靠近岸邊,船頭的幾位公子看到黎融墨幾人皆是一愣,這幾人氣質不凡,相貌陌生應該不是武林中人,其中一位男子正欲開口相問,黎融墨便是輕聲道:「已經這麼晚了,我們回去吧。」
那男子只得愣愣的站在船頭,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武林大會一日日地接近,此地的武林中人也越來越多,相應的也是魚龍混雜,有些人也是趁亂惹是生非,給當地的衙門帶來了不少的麻煩,黎融墨也不插手,端看他們如何處理這些事情。日子這樣閒下來,倒叫幾人有些不適應,柳慕語、林安風、司徒映寒幾人均是對這武林大會好奇不已,只得央雲瑾笙去求黎融墨,黎融墨也是爽快,一口就答應帶他們去參加武林大會,倒是叫雲瑾笙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似乎在寵著自己哪。
可是總有些事情是出乎意料的,在武林大會開始之前,武林盟主突然暴斃在馮府中,死因不明,而他們也拒絕官府的介入,而黎融墨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雲瑾笙他們都在場。
寒松領著以為白衣男子走了進來,此白衣男子面如冠玉,頭髮以錦帶縛住,腰間飾一玉珮,好一番少年俠士的風貌。只見那白衣男子跪在黎融墨的腳邊,「見過主上。」
「什麼事?」能讓他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定不是什麼小事。
「吳海生死在馮府中了,死因尚且不明,所有來參加武林大會的江湖中人皆被要求留在馮府中不得出馮府大門。」
眾人聽聞皆是一驚,怎麼恰好死在這個節骨眼上?黎融墨也是微皺眉頭,隨即淡淡問道:「你懷疑會是誰做的?」
「馮沖融。」白衣男子淡淡說出三個字。
柳慕語驚呼,「這怎麼可能?如果吳海生死了,損失最大的就是他。」
黎融墨淡淡道:「萬事皆有可能,武林大會可能暫時是看不到了,不過如果你們有興趣到馮府去看看的話,我倒是可以帶你們進去。」
次日一早,黎融墨便是出發去了馮府,雲瑾笙本欲留在院子裡陪著娘親,奈何柳慕語跟司徒映寒極力說服,最後只好跟他們一起前去馮府。
馬車在馮府門前停下,黎融墨率先躍下馬車,門口一眾穿著兵服的士兵齊齊下跪,雖然他們並不知道自己跪的人是誰,只是隱約知道好像是京城裡頗有來頭的大官,當地的知府和知縣急忙上前,在一旁候著。
黎融墨牽著雲瑾笙的手,把她抱下馬車,那知府在暗中猜測這女子的身份,卻也不敢多看,兀自低著頭,馬車上幾人均是站定,那知府和知縣才跪在黎融墨的腳邊,「參見大人。」昨日有人到衙門通知攝政王要來處理此事,卻也不讓人聲張攝政王的身份,只得以大人相稱。
「起來吧。」
「謝大人。」兩人皆是誠惶誠恐,生怕出得一點錯。
雲瑾笙注意到馮府門前被官兵制服的守衛,一個個皆是愣愣地看著這一幕,想必也是暗自揣測著黎融墨的身份吧。
兩位大人看到黎融墨身旁的幾人也是氣度不凡,心中暗想著能跟攝政王站在一起的人,身份想必也是不凡,神色中也是加了恭敬。
黎融墨帶著眾人進入馮府的大門,前廳中一眾的江湖人士皆是望了過來,他們沒想到這次的事情,朝廷會插手,而且如此興師動眾,雲瑾笙掃了一眼過去,昨日那白衣男子也在其列。旁邊還站著那天撞了她的那個女子,此時那女子眼睛紅腫,一臉的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