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貌容清秀的宮女端著蓮子湯步過迴廊,走進香氣瀰漫的寢殿,紗幔之後一女子站立於窗前,面上有些幽怨之色。
「公主,蓮子粥熬好了。」
雲瓊容回頭看了一眼,卻道:「放在那裡吧,我不想喝。」
「公主,六公主她已經回宮了,現在已經到了靈月宮了。」在四公主身邊呆了這麼多年,她怎會不清楚四公主對攝政王的心心意,最近幾天,六公主宿於晉王府,跟攝政王朝夕相處,宮中的人都已經傳遍了,四公主的心中只怕是很苦。四公主自幼時起便為攝政王做事,卻比不上六公主回宮的這些時日,讓四公主怎能甘心?
雲瓊容輕歎了一口氣,問道:「攝政王此刻在宮中嗎?」
「回公主,在的。」
雲瓊容苦笑,「是他親自送雲瑾笙回宮的吧?」
宮女沉默,雲瓊容心中萬分苦楚,「行了,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
自己初跟他相識的時候,他才剛回京城沒多久,那時關於他的身世,自己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別人是不願意跟他一起玩兒的,就像自己一樣,她對他雖然好奇,卻也不敢接近,暗暗裡卻是注意著他,大概是因為他很像是另一個自己吧,只是很快她就明白,他要比自己強大地多。
狩獵場上,他獵的野獸最多,也是最兇猛的,在宮中的宴會上,隨口作就的詩詞便是文采斐然,引得滿堂的喝彩,在短短的時間之內,他便成了朝野上下交口稱讚的天才,眾人爭相討好,所以當他跟自己提出交換條件的時候,自己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愛慕之意在少女的心中愈加地膨脹,礙於他冷漠的性情,那顆悸動之心一直都沒敢表達,一直到父皇為他賜婚,在得知消息的當天她五內俱焚,生怕他答應了父皇的賜婚,她也暗暗地埋怨過父皇,明明知道自己跟他走得近,明明知道自己愛慕於他,卻偏偏要賜婚於七公主,她當時想要不顧一切地衝到他的面前,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很快地,在他跟父皇再御書房裡密談了很久之後,父皇就收回了賜婚的旨意,誰都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父皇也沒有因此處罰於黎融墨,這件事當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一定是黎融墨拒婚了。她心裡卻是欣喜萬分,暗暗想著他如此不顧後果地拒婚,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呢,十幾歲的少女終究是忍不住心中的衝動,跑到他面前試探他的心意,但是他冷冰冰的話澆熄了少女心中全部的熱情,那份嬌羞的惴惴不安變為痛徹心扉的冰冷。
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不敢面對他,但是就算是這樣,自己也不忍放棄,她在心裡無數次地說服自己,他只是性格使然,只要自己一直堅持呆在他的身邊,總有一天他會看到自己的,可是雲瑾笙的出現打破了她心中所有的幻想。她開始從他的眼中發現不一樣的情緒,心中惶恐不安,直到那次他親自抱著雲瑾笙回宮,她心中的不安達到極點,所以才去靈月宮說了那番話,故意誤導雲瑾笙父皇是黎融墨害死的,也因為這樣,他現在再也不肯見自己了。
雲瓊容斜倚在榻上,眼淚就流了下來,從自己識得情滋味開始,黎融墨就是自己所有的幻想和渴望,現在終將會化為泡影,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然而這宮中不甘心的又何止雲瓊容一人,馨太妃焦躁不安地一陣歎息,雲懷蝶臉上淡淡的,眼睛裡卻也是有著愁意,只是這愁意,卻不是因為黎融墨跟雲瑾笙的事情。
馨太妃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兒,恨鐵不成鋼道:「繡、繡、就知道繡,好不容易給你製造的機會,你不知道珍惜,那麼輕易地就放棄了,現在倒好了,攝政王跟雲瑾笙越走越近了,若是他們兩個走到了一起,我們還有好日子過嗎?」
「母妃,我不是說過了嗎?就算攝政王真的娶了六公主,對我們也沒什麼影響,只要我們不去惹他們,自然會平安無事的。」
馨太妃冷哼一聲,「你說得倒輕巧,現在黎融墨掌握著朝堂,雲瑾笙掌握著後宮,他們若是真成了親,能不為他們將來的孩子著想嗎?別看雲瑾笙現在跟皇上那般親近,若是她有了孩子能不為自己的孩子著想嗎?到那時這個皇上只怕連擺設都做不成了,而我們就都成了他們二人的障礙。」
「六公主不是那樣的人。」哪裡有母妃說得那般恐怖。
「就算六公主不是那樣的人,那攝政王呢?你可別忘了,當初,黎融墨當上攝政王最初的目的是什麼,若是雲瑾笙沒有回宮,這時候的雲昭國只怕已經姓黎了。再說,你以為七公主的母妃瑤太妃怎麼會突然要出家修行,被人連夜送出了皇宮,連行李都沒有來得及收拾,那般架勢豈是出宮修行那麼簡單,只怕是她礙了黎融墨跟雲瑾笙的什麼事,現在說不定是死是活呢。」
雲懷蝶停下手中的動作,吶吶道:「應該不會吧。」
整個皇宮雖然都是議論紛紛,靈月宮卻是安靜得很,雲燁宸走進宮門,神色匆匆的模樣,宮女也不加阻攔,雲燁宸徑直進入,雲瑾笙看到雲燁宸的臉色有些好笑,卻也忍著不敢笑出聲,省得惹惱了這個小傢伙。
「你先下去,我有事要單獨跟六公主說。」黎融墨吩咐旁邊的太監道。
雲瑾笙捏捏雲燁宸的小臉,「怎麼了?誰又惹我們的皇上了?」
雲瑾笙坐起身,拈了蜜餞遞到雲燁宸的嘴邊,這幾日湯藥喝得嘴都變苦了,雲燁宸張口咬進嘴裡,臉色也沒有變得多好,「剛剛攝政王跟我說要跟姐姐訂婚。」
「宸兒不同意嗎?我還以為你跟黎融墨之間的關係變好了。」
「姐姐能夠完全相信他嗎?如果他是另有所圖呢?」
雲瑾笙輕笑,「你姐姐是那般傻的人嗎?」
雲燁宸低下頭,神色黯然,「姐姐很喜歡攝政王嗎?」
雲瑾笙輕吻雲燁宸的側臉,「宸兒,姐姐也喜歡你啊,你是姐姐唯一的弟弟,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要這麼著急定親嗎?我不想姐姐這麼快就離開皇宮,住到晉王府去。」那樣的話,他又是自己一個人呆在這皇宮裡了。
雲燁宸這般落寞的模樣,還真讓雲瑾笙心疼,她把雲燁宸輕摟進懷中,「宸兒,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我很快就會離開京城了,到時候攝政王會留下來照顧你的,等我們訂了婚,他就是你的姐夫了,他會幫助你的,這段時間你要好好的,知道嗎?」
雲燁宸自雲瑾笙的懷裡抬起頭來,「姐姐要去多長時間?很久嗎?不可以不去嗎?」又要留下自己一個人。
「姐姐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姐姐答應你,一旦辦好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這段時間就讓黎融墨來照顧你好嗎?如果這期間他欺負你了,等我回來之後,你儘管跟我告狀,我會好好收拾他的,好嗎?」
「那姐姐要盡快回來。」
「好,姐姐答應你。」
次日早朝,雲燁宸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賜婚於攝政王黎融墨和六公主雲瑾笙,賜婚聖旨已經交予攝政王黎融墨的手中,文武百官見黎融墨嘴角有隱約的笑意,便也知道這件婚事攝政王是事先知情的,而且是欣然接受,事情既然已經到了現在的情形,那麼這件婚事是確定無疑了,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下了早朝之後,百官們都是向黎融墨祝賀。
而這件事也是迅速在宮中傳開,整個皇宮又是議論紛紛,宮中除了柔太妃帶著八公主去靈月宮道賀之外,其他太妃公主均為露面,也是,這躲在自己宮中傷心難過還來不及呢,哪裡還會有心思去道賀。
而這柔太妃不僅嘴巴厲害了些,也是個趨炎附勢的人,當初雲瑾笙剛回宮的時候,她可是好一番冷嘲暗諷,此番形勢一定,她也是迅速地向雲瑾笙示好,這柔太妃跟馨太妃不一樣,馨太妃一向強勢,想著讓雲懷蝶嫁給黎融墨,而柔太妃雖然嘴巴厲害,可是卻沒什麼大本事,她的女兒還太小,沒有希望能夠嫁給黎融墨,最好的辦法就是依附於雲瑾笙。
雲瑾笙對這個柔太妃雖然沒有好感,不過任她去也無妨,幾年之後為雲夢菡指下一門好的親事,也就罷了。
雲瑾笙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柔太妃的話,雲夢菡在一旁坐著很是乖巧的樣子,雲瑾笙正覺無聊,外面有宮女來報:「啟稟公主,晉王府的人送聘禮來了。」
雲瑾笙走出殿外,只見那一箱箱的聘禮已經擺滿了整個靈月宮的前廳,寒松滿臉笑容地給雲瑾笙行禮,「見過公主殿下,王爺特意吩咐屬下來送聘禮,王爺還讓屬下帶話說,時間倉促,未能準備得當,公主切勿見怪。」
寒松見雲瑾笙不說話,心中暗自嘀咕,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把手裡的禮單遞給竹青,「這是禮單,還請竹青姑娘一一點過,屬下們也好交差。」這些東西無一不是貴重,弄壞或是弄丟了他們可是賠不起。
站在旁邊的柔太妃瞥了一眼禮單,驚呼一聲,天啊,這上面的任意一件東西都是價值連城啊。
雲瑾笙倒也是起了好奇之心,這黎融墨究竟送來了什麼稀罕玩意兒,竹青命宮女們打開箱子,按照禮單上的次序一一清點,珠寶首飾自是不用說,個個都是價值不菲,六個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倒是不常見,更稀罕的是這六個夜明珠竟是一般大小,可見也是有心了,流光溢彩的雙耳玉瓶、半人高的紅珊瑚、精美絕倫的玉雕山水、其他古玩字畫、珍奇異寶應有盡有,每打開一個箱子,眾人眼睛裡有充滿著驚艷之色,雲瑾笙看了片刻之後卻是失了興致,「行了,你們慢慢在這兒點吧,我進去休息了。」
「公主,請稍等,有一樣東西是王爺特意吩咐一定要交到公主手裡的。」
「什麼?」
寒松把一木盒交到雲瑾笙的手中,「這是雲昭國東、南、西、北四府的軍令牌,這是王爺的貼身玉珮,可以調動晉王府所有的勢力,這些都是聘禮之一。」
雲瑾笙勾起嘴角,「行,那本公主就收下了,回去告訴你們王爺,本公主甚為滿意。」
這些聘禮實在是太多,一直到日落西山,寒松他們才出了皇宮,這下整個皇宮都知道攝政王派人來皇宮裡送聘禮了,那聘禮的貴重自然成了皇宮裡飯後的談資,那靈月宮的宮女們繪聲繪色地描述,言語間的神色真是與有榮焉,其實這話本也不假,黎融墨送的那些東西,就算是在皇宮裡也是很少見,數量之多令人咋舌。
其實聘禮的多少,雲瑾笙倒是不在乎的,這些本就是身外之物,她看得很開,但是仍感動於黎融墨的這般心意,如此短時間之內能準備這麼多,也是費了心了。
雲芷蕊聽聞此事之後,更是氣急敗壞,母妃無緣無故被人帶出了皇宮,還不知是怎麼回事,現下又出了這樣的事,讓她怎能不生氣不傷心,想當年自己被賜婚的時候,黎融墨斷然拒絕,讓自己成了整個雲昭國的笑話,現在呢,他如此大張旗鼓、派自己的親信送來這價值連城的聘禮,讓自己情何以堪,自己又再一次被人當做了笑話!雲芷蕊氣極,抓起一個瓷瓶就往地上摔,頓時碎片一地。
寒松回到晉王府交差,向黎融墨轉述了雲瑾笙的話,黎融墨知道雲瑾笙未必在意這些,只是自己不想委屈了她,他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黎融墨深愛著雲瑾笙,他想把全天下最珍貴的東西都給她,甚至是自己的權勢。
熱鬧過後,也到了雲瑾笙離開的日子,離開之前自然是要跟這些朋友道別的,雲瑾笙想了想,還是把林安風也一起請來了。
依舊是那間酒樓,眾人都落座了,柳慕語巡視了一下周圍,「哎,怎麼不見攝政王殿下啊。」語氣裡頗有些調侃的味道,攝政王跟六公主訂婚這件事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也許很快的,整個雲昭國都會知曉了。
雲瑾笙只是笑著,「這頓飯是餞別宴,就沒讓他來。」
「餞別宴?誰要走啊?」柳慕挨個看了一下在座的人。
「我。」雲瑾笙倒了一杯酒。
柳慕語霍然站起身,「你沒事吧?剛訂婚的人就要離開啦?」
「這件事我已經跟黎融墨商量過了,他同意的。」
林安風開口問道:「你去哪兒啊?」
雲瑾笙輕拍林安風的肩膀,「你今天怎麼怪怪的,這麼嚴肅,都不像平常的你了。」
「本少爺最近心情不好不行啊?」林安風拍開肩膀上的手。
雲瑾笙瞪了他一眼,「嘿,我說今天是本公主的餞別宴,你林大少爺發生麼脾氣啊?」
林安風煩躁地喝了一口酒,「說吧,去哪兒。」
「繆水族,你們聽說過沒有?」
幾人面面相覷,皆是搖頭,繆水族?還真是沒聽說過。
「是在一個孤島上,據說那裡是我母妃的家鄉,這一別不知道何時還能再見,咱們大家都各自珍重吧。」雲瑾笙舉起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
柳慕語輕笑,「這攝政王殿下還真能忍你,剛訂婚就離開,要是我,我指定不幹。」
雲瑾笙也是輕笑,「其實我是為了安心離開才跟他訂婚的,你信嗎?」
「信,當然信,我說瑾笙你也真是夠精的啊,你說這麼一來,黎融墨不得盡心盡力地為你守好這雲昭國啊,而且還擋住了那些向他撲去的女人,說起來這攝政王還真是夠慘的,什麼都還沒撈著呢,就得為你做牛做馬。你看看我,訂婚之後,他對我還是像以前一樣,愛答不理的,早知道就不訂婚了,我另找別人去,不如這樣吧,瑾笙我跟你一起去。」
於澤博踢了踢柳慕語的腳,柳慕語頓覺說錯話,也是偷偷看向凌皓玟,不過看他面色平和,一臉淡淡的,沒什麼反應,心想大概他對瑾笙也應該是放下了吧。
雲瑾笙搖頭,「那個地方你們可是去不得。」
柳慕語好奇,「為什麼?」
「因為那個地方的人有妖法。」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嚇我呢。」
雲瑾笙擺擺手,「不信就算了。」
酒過三巡,柳慕語已是喝醉,說話也是胡言亂語起來,雲瑾笙也是喝醉了,竹青在一旁照顧著,這麼多年了,鮮少見公主喝醉的模樣,席上三個男人面面相覷,均是無奈。
驀地,雲瑾笙突然唱起歌來,那般輕靈的嗓音,讓人不忍打擾,天地間彷彿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下來了,那女子微閉著眼輕聲哼唱著,如清泉沁入人心,能讓人終生銘記於心。
林安風率先開口道:「天色已晚,我們也都回去吧。」
竹青正欲扶起雲瑾笙,林安風的手卻是伸了過來,眼看著就要碰到雲瑾笙的手臂,雅間的門突然被打開,進來的是黎融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