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冊封與憂慮
這日,御膳房裡出現一種緊張的氣氛,這種氣氛的來源便是已入住宮中的神廚苗孤嵐,許多在宮中時間並不長的廚役們都是初次見到這位高人的廬山真面目,不禁懷著敬畏與尊重的心情在其左右徘徊希望能偷師點什麼,然而其中有個不在狀態的人與週遭形成了完全不搭調的對比,這人自然就是竺米。
苗孤嵐看著端到自己面前的桂花紅薯煮年糕皺了皺眉,嘗也不嘗便放到桌上,起身離開了點心局,她本是被楚堯奚請來為婚典做準備的,然而此時卻沒了那種心情。
竺米不理解對方為何不聲不響的離開,忙追了上去,「師父,我做的甜品可有不妥?」
「不妥?嗯,大大的不妥,完全不能拿出手還不如餵豬。」苗孤嵐語氣不佳的潑著冷水,前幾日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竟會發揮如此失常,這樣,連她想為她籌備喜宴的想法都煙消雲散,「你這樣的水平連膳房裡的廚役都不如。」
「……我不懂,我都是按部就班來做的啊。」竺米仍未理解對方氣在哪裡,這桂花紅薯煮年糕本來就很簡單,紅薯切丁入鍋淨水煮一盞茶時間,再將年糕丁倒入煮三分鐘,落入糖,散入干桂花即可,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出錯在哪裡。
看著竺米的反應,苗孤嵐發現她是真沒察覺自己的不足,無奈歎氣道,「這不是你的真實水平,就不算是成功的菜品。」
「呃,師父,你不如直說吧,我哪裡做的不好了?」
「心思跑哪去了?糖的選擇上用黃冰糖會顯味道更醇和,然而你卻選的最普通的綿白糖,湯水原本可以更清澈,你卻沒有把紅薯丁用清水沖洗以去除過多的澱粉,一直精益求精的你,一道簡單的甜品卻忽略了兩個要點,讓我如何認可?」
「……」經苗孤嵐這麼提醒,竺米才恍然明白自己失誤在哪,的確都是平時會注意的烹調心得,就因為她此時想著九星連珠的事而忽略了。
見女子情緒低落,苗孤嵐又是一歎,搖搖頭拍著竺米的肩說道,「莫不是這兩日宮裡的傳言擾了你的心思?」竺米眼神略顯變化,卻沉默著低下頭,苗孤嵐再次歎氣,「去平復了再回來吧,我可不想讓你這樣子繼續糟蹋糧食。」
竺米點點頭,悻悻然轉身走出御膳房,可話雖這麼說,叫她如何平復這種心情卻是個大問題,時至六月,楚堯奚擬好的冊書也終於傳至芳霄閣她的手中,並特將冊文對外公佈,昭告天下,大婚之日擇時再定,宮中因這事情渲染上喜慶之氣,好似都將九星連珠視為吉兆之說。
唯獨她對此事異常敏感,越來越逼近的時限,她該如何解決?正尋思間,人已經走到晴乾宮附近,踟躕著不知是否該走進那裡,竟覺得舉步維艱起來,剛轉身想要逃避,卻遠遠望見舒睿走來,躲避不及,便成了相對的碰面。
男子倒也不同往日,在她身前站定,沉默許久直看得她背脊發涼以為被看穿了什麼,對方才低聲開口,「郡主在找你,此時該是去了芳霄閣。」
「呃?啊,好,謝謝哦。」
「……不必。」
感覺對方似乎還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竺米剛要開口問去,不想舒睿已經向前離開轉去晴乾宮裡,無奈只得歪了歪嘴角,歎著氣轉身回芳霄閣,在門前遇到從裡面走出來的巴娥,連忙整理了情緒,笑著揮揮手,「聽舒睿說你找我?呀哈哈,你們關係果然不用旁人操心,看起來不錯嘛。」
「先別說那些,你跟我過來。」巴娥神情嚴肅的走上前拉著竺米的手就走回芳霄閣,直到院落裡的涼亭內坐好才略顯埋怨的責怪道,「有心事怎麼不跟我說說?」
被女子突兀的話弄得一頭霧水,竺米笑的有些僵硬,「呃,巴娥,你確定是在跟我說話?」
「除了你還會有誰,皇兄說你近來愁眉不展,叫我進宮陪陪你,發生何事了?莫非大婚將近緊張?」
「咦?沒事啊?一直六聖樓和宮裡兩邊跑可能累了吧,也可能是天越來越熱的關係,有點低血糖。沒事,多吃點甜的,喝喝水就好了。」竺米表面這麼說著,心裡卻是複雜許多,原來那日之後楚堯奚還惦記著她反常的情緒,不禁暗自苦笑,沒有解決了事情,反倒還讓那人為自己操心,真是可悲。
這種說辭巴娥只是將信將疑,九星連珠的事她也多少聽父王提到過,楚堯奚也說這女子可能聽了些傳言而有所顧慮,「有事你別瞞我,咱倆相識這麼多年,你什麼性子我還不瞭解麼,就算與以前有了些許變化,可不想讓別人操心的秉性還是沒變,就是苦你也會說成甜的。」
「我真沒事,哈哈,今早剛收了冊文,我樂的很呢,哪有那麼多煩惱,要真有怎麼可能不說。」竺米依然讓自己保持鎮定,反過來安撫著面前的女子,嘻嘻笑著,想到早上接到聖旨那時的心情,若是拋去九星連珠一事,真會是個喜出望外的日子。
楚堯奚對全天下的人宣佈了她的存在,告訴眾人她對他的重要,怎麼會不開心。
對,若是沒有九星連珠一事……
發覺自己又陷入那種情緒,為了不讓身旁的女子操心,竺米依然保持著笑容,此時小莊子走進來打斷二人對話,「主子,桃瑛在外面等您,說是太后娘娘召您過去。」
「太后找我?」意外於這個消息,竺米並未有所動作,從她回宮以來,雖主動去潭音宮請過安,送過膳,可太后如此突然的找她還是第一次,不免又讓她往九星連珠的事上想了想,身旁巴娥見她呆坐著便提醒了一句,「怎麼了?怕娘娘找你是不好的事?若是擔心我陪你一起,也正好請安問候一下。」
「沒關係,我一個人就行,可能是想吃什麼了吧。」
竺米說完,便起身回房換下那身廚師服,穿上其最初賞給她的那件雲紋錦裙才動身前去,一路與桃瑛聊了聊探出太后並非要怪她什麼,才安了心,等到潭音宮裡見到對方,卻又是一陣緊張。
她第一次在文瑤太后面前顯得有些拘謹,不知是否因為早上剛被冊封的緣故,別人都是先嬪后妃再升為皇后,或者是從太子妃開始順理成章當上的,像她這樣,從酒樓老闆到御膳房的女官再為皇后的人選恐怕沒有吧,緊張也算人之常情。
文瑤正繡著一套鴛鴦枕,見女子走進來,眼前一亮,滿意的笑笑,「你總是很有心,知道本宮念舊,還特意穿了這套衣服來。」
「奴婢惶恐,不過是想要親近娘娘,才如此打扮,還望娘娘恕罪。」
「呵呵,這坦誠直率的性子倒是沒變,也不枉本宮對你的期許,之前若是有讓你為難的地方你也別見怪,本宮只是為皇上著想的角度考慮的,你與龍依都是本宮喜歡的人。」
「是,奴婢不敢多想。」
竺米盡量顯得自己謹言慎行,避免初次見面那時的無禮,但看眼前的人似乎真沒那麼計較,原本的緊張也稍微緩和許多,只見,文瑤走到她面前扶起仍單膝跪地的她到桌前坐下才再開口,「都已是被冊封的人了,怎麼還奴婢奴婢的自稱,還比臣子的身份更倒退了。」
「呃,不知怎麼的,就順口那麼說了。」
聽了竺米的話,文瑤的笑意更加明顯,「看來是本宮給你的壓力太多了,桃瑛,你也坐過來,這樣,她可能會習慣一些。」
「是。」桃瑛聽話的坐下,竺米只得尷尬的撓撓頭,恢復了自然的語氣,「其實也沒有,娘娘給我的感覺還是很溫和,是我太在意那些了,總覺得自己現在的身份有點不倫不類。」
「你倒會貶低自己,哪裡不倫不類,不喜歡皇后的身份?」
「沒有沒有,哪有人不喜歡當皇后的,嘿嘿,其實說實話,我也有點虛榮心,不過……」竺米話到嘴邊,知道再說下去好像壓在心底的秘密就會脫口而出,這種場合可真不適合那樣的話題,便連忙端起茶杯堵了嘴。
見竺米這般舉動文瑤也不疑有他,兀自感慨著,「其實本宮當年也與你有同樣的心情,當上皇后的感覺有些不真實,所以直到現在也不敢以太后身份自稱。」
竺米看著茶水的視線抬起來,面前的女人柔和而略帶嬉笑的言詞讓她覺得親切,大口嚥下茶水才應了一聲。心裡想著,怪不得她一直覺得哪裡奇怪,一般太后都哀家、哀家的自稱,唯獨這文瑤太后總是說本宮,她起初還以為是這國家的制度,也沒多想,原來其中還隱藏這點心思。
「娘娘如此自謙,也難怪楚堯奚會讓人覺得親近了。」
「哦?你這樣認為?」
「啊,起初見他本來是那般妖艷的樣子,還以為這種男子只可遠觀,可接觸下來又是另一種感覺,怎麼說?花花公子下獨有的溫柔?」
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形容楚堯奚,文瑤忍不住掩嘴笑出聲,倒覺得那孩子選擇了這姑娘真是明智的,軒瑞在這二人攜手努力下必然能呈現出更加盛世的輝煌。想到這,文瑤面容又認真起來。
「其實這次叫你來除了話家常,還有一些囑托。」
「……」似乎說到重點,竺米也跟著收了笑容,「還請娘娘明示。」
「其實這話不用本宮說,想來你也是明白的,皇后的地位有多重要,對後宮,也可能對整個國家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如今皇上不再立其他妃嬪,你更是擔起了重大的責任,我說這話你懂嗎?」
「是,我明白……也會盡力輔佐楚堯奚,替他分憂。」
「那就好,皇上他從小就生活在明爭暗鬥之中,我這額娘也沒有對他起了什麼作用,他一直都默默承受著,將內心的那塊孤獨掩蓋著,如今我把照顧他的事就交託給你了,不要讓本宮失望。」
文瑤太后的話說的分外誠懇,好似這十幾年的遭遇是她引起的,而帶了些許自責的語氣,說的竺米又是一陣心潮起伏,楚堯奚的孤獨她自是早就感受到的,那個人帶著無數種面具生活到今日,好不容易讓她看到了不一樣的柔情似水,她更當好好珍惜才是。
可回答對方的話,卻硬生生摻雜了滿滿的言不由衷,倒不是她做不到,而是她怕現實不讓她做到,然而即便是如此,竺米還是說了句:「是,我不會再讓他遭受那種生活,也決不讓我們的孩子重蹈覆轍。」
從潭音宮走出來,竺米低頭看著自己捧著的那盒抹茶蜜豆糕,不知太后是從哪裡得知她喜歡綠茶的東西,竟送了她一盒這種點心,不過,不管怎樣,自己都算是得了對方的認可,才放心將她的皇子交給她了。
「呼∼∼怎麼想都覺得好多顛倒的,告白的是我,被交託責任的也是我,怎麼不是女方的父母將女兒交託給男人啊?唉∼∼」
「母后說了什麼讓你如此歎氣?」
剛走出潭音宮不遠就遇見急匆匆走來的楚堯奚,竺米抬頭看著男子的神色,淡淡笑起來,「沒事,只是叫我好好照顧你。」
「為何要你來照顧朕?朕看起來那麼弱不禁風?」
不去過多解釋,竺米故弄玄虛的側身走在前面,一副你就是如此的樣子惹來男子的不服,「朕再弱不禁風也是可以舉起你的。」
「吼,是哦,你最強大,你比舒睿,比陽星還壯,眼前的妖嬈那不是妖嬈,是病美人,呵呵。」
「你敢戲耍朕。」
見女子還有心調侃他,楚堯奚才放下心,走上前一把將女子摟過來,抱在了懷裡,還故意轉了一圈,引的竺米一陣亂叫,「啊∼∼停停停,楚堯奚你放我下來,別轉,啊,我的點心要掉了。」
「朕是病美人?恩?」
「放我下來啦,你不是病美人行了吧?堂堂皇上成何體統啊。」
「怎樣,朕同朕的愛妃在花園嬉戲,誰敢說事?倒是你承認的態度太不誠懇,要罰你才是。」
「啊∼∼楚堯奚,別轉,你不暈我暈啊。」
「哈哈,暈就暈在朕的懷裡怕什麼。」
竺米靠在男子的懷中看著他低眉淺笑,不禁忘了旋轉帶來的頭暈,她又豈會不知他的身強體魄,只不過,他又能否承受住她的消失呢?一旦想到這一點,對於眼前的歡聲笑語就都成了對她的一種折磨,甜蜜而苦澀。
楚堯奚轉的也有些累了,停下腳步大口喘氣看著懷裡女子凝視她的樣子頗為觸動,她是那般專注,不被週遭打擾,她在看什麼?看他,可又不像。竺米曾經也流露過這樣的視線,在看他時,思緒不知飄在哪裡,只是這一次,他清楚感受到她的視線與心都停留在他身上,然而那種飄遠的感覺又如何解釋?
「在想什麼?」楚堯奚穩了呼吸,並未將女子放下來,低頭雙瞳翦水般回視著她,就連聲音都輕飄怕擾了這氣氛。
竺米抬起一隻手撫上男子的臉頰,良久才幽幽道,「楚堯奚,還記得當初問過你的問題嗎?若我到了你望也望不見的地方,你會怎麼辦?」
「……記得,朕的的答案未曾變過,無論你去到哪裡,就算掘地三尺朕也會將你找到。」楚堯奚蹙了蹙眉,這女子再次提到那種事是有什麼隱含意義嗎?這幾日的心神不寧都是在考慮這種問題,她又要離開他?
不知男子在想些什麼,竺米只是淡淡扯了扯嘴角笑道,「真是愚蠢的答案,當初就覺得好傻。」
將竺米緊緊抱在懷裡,楚堯奚俯身吻上她的唇,與其額頭碰著額頭,近距離的貼附才堅定道,「梓童在懷,朕縱然聰明一世,也願糊塗一時,你不准逃。」
「……笨蛋楚堯奚。」竺米視線撇開,不再看向他深邃而情深的雙眸,「還不把我放下來,一會兒都不會走路了。」
「那朕就一直抱著你。」
「少來,我才不當殘廢。」
楚堯奚聽話的將她放下來,卻在她整理頭髮時輕喚出聲,「竺米。」
「嗯?」
「梓童,朕的梓童∼∼」
見男子執著於這稱呼,竺米臉頰微紅又嘀咕道,「什麼梓童,又還沒成親。」
楚堯奚聞言笑了起來,托起她的臉又在她嘴上啄了一吻柔聲道,「大婚將近,你可是接了旨的。」
「……我要求有悔婚的權利。」
「朕不准,看來你還真有這種想法,不如就定於七天後九星連珠之日完婚,朕要讓全天下都知道你的特別,讓你逃也逃不掉。」
七日後?竺米被楚堯奚忽然傳遞的消息驚愣住,原本含羞的思緒煙消雲散,她看著男子期待的神情,看著他合不攏嘴的笑,驀地心疼,垂下頭,抓著裙邊掙扎許久才開口道,「楚堯奚,在這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何事?」
「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件事,所以不能現在告訴你,明晚,就明晚,我去你寢宮找你時再說。」
到時,你可不要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