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初綻回音
亂如麻的情絲,若不及時斬斷,是劫還是緣?竺米自認不是癡男怨女,雖擺脫不了心痛的放縱,可還有意識叫自己裝作從容。這是她此刻的選擇。一味的停留對自己來說毫無作用,唯有向著已有的路前進,才會走入不同。
白米熱粥米開花,香菇絲伴瘦肉絲,加上姜絲一同入鍋,熬出的香味入鼻,順勢下去木耳碎絲,蔥油加鹽調味,這是竺米為陽星準備的早餐營養粥,昨夜打算留作黑椒豬肚湯的豬肚改為拌做豆芽涼菜,她告訴自己事情也要像做菜這樣懂得變通才行。
女子已下的決意還是個謎,她嘴角的笑意似乎宣召著好事將近的樣子,可事實是否如此,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竺米……」早已坐直身子望著窗外的男子見到女子走進來,欲急忙下床幫她端過那些舉著的東西,卻被對方勸住。
「你待在那別動,這點東西我拿得動。」將托盤放置床邊的桌上,竺米側身坐到床邊抬手毫不避諱的拭著男子的額頭反倒弄得陽星有些羞赧的垂下眸。感受到男子的反應,竺米暗自笑了笑。
還真是簡單的人。
收起手,整理了床頭已經化掉放在盆裡的冰水和手巾,她稍顯放心的開口,「不愧是練家子,身子骨就是比一般人強壯,燒的那麼厲害的情況下半天就能痊癒了。」
陽星跟著點了頭,卻又附加一句,「是你照顧的好。」
男子的率直自然說進竺米的心裡,她暖暖的回給對方一個微笑,將粥碗端在手裡又稍帶埋怨的嘟起嘴,「還說呢,稍不注意,你就忘了自己是病人了,昨晚竟還想到下著雨雪的院子裡去,再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你那麼折騰啊。」
「……我只是怕你著涼也病著了。」
陽星略顯為難的解釋著,昨晚見她獨自在院落裡的樣子是那般讓人心疼,這種心情他該如何與她說才好,總怕眼前這女子因他多餘的話而心生了苦惱。而竺米靜靜凝著男子的神情,攪拌熱粥的手稍有停頓,低頭看著軟糯的白粥,不知如何回應對方,陽星也是低著頭未及看到她稍縱即逝的表情,只是在重新抬起頭想要望向對方時,聽見她的低聲開口,「……陽星,來吻我看看。」
「嗯?什,什麼?」慌張的聽著女子突然的發言,陽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那輕聲細語的低喃,然而就在下一瞬,女子的唇便主動貼了過來,耳邊是瓷碗與桌子碰撞的聲音。
他因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一時驚亂的無法動作,只感受到女子忽地更加貼近自己,手臂搭上了脖頸,彼此距離已經緊密無隙,甚至在他無措之際,唇齒相碰,她的舌輕輕舔略他舌尖的味蕾。淡淡的桃花香便彌留其中。
「竺……」含糊的話在口中溢出,這是她意外而膽大的舉動,使得陽星猶如觸電般無從適應。為何突然如此對他?她這是怎麼了?此時的陽星,沒有感到任何欣喜之情,反而莫大的恐慌在心底蔓延。
短暫的半推半就式的擁吻由竺米開始,也由竺米結束,她緩慢離開那溫軟唇瓣,頭抵在陽星的胸前看不出表情,男子也只是怔怔呆坐著不敢有多餘動作,感受到女子的雙手滑到自己的臉頰,喉嚨吃緊的嚥了唾液,彷彿剛剛那一吻如幻覺一般。
隨即,女子的輕聲吐笑喚醒了他的意識,垂眸看去,對方也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己,心裡便是一慌,下意識就反握住她的手,「竺米……」
「噗,臉頰好熱。啊啊,失敗失敗,照顧病人失敗呢,陽星,看來你還要再躺下休息休息才行哦。根本就沒退燒嘛。」
「喔……」女子恢復自然的語氣仍然讓陽星覺得不適應,果然剛剛的舉動都是恍惚的錯覺?還是她故意捉弄他來緩解沉悶氣氛的舉動?可無論怎樣,對他來說都是未曾想過的意外之舉。
「吶,把粥喝了,把菜吃掉,然後好好再休息一下,這樣才能好的利索。今日你就別出工了,我去跟鎮長說去。」
「恩……好。」悉數答應下來,陽星端過女子遞到眼前的碗,一口一口吃著,短暫的驚慌過後倒是冷靜了不少,只是因為之前的插曲,使得他的內心澎湃久未平息,早不知碗裡的粥是何味道,女子卻已起身走出門外。
伴著一聲沉重歎息,竺米輕輕合上了房門,那男子的歎氣聲敲擊著她的意識,她也知道自己剛剛在做什麼,靠在門板的身子微彎,低垂的顏面裡帶著苦笑意味,喃喃自語著。
失敗,真是失敗啊,已下定決心卻還是做不到。
「太突然的關係吧……恩,下一次循序漸進來才好。」
這樣說著,竺米重新走回廚房,裝好剛出籠屜的麵食走出房子,集市已經擺出,攤上的熱鬧並不能影響她此時的沉思,昨夜的決定做起來沒想到是這般困難,還以為決意過後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呢。
「唉∼∼」
「丫頭,總歎氣會把好運歎沒的。」
正這麼氣餒的歎著,額前冰涼的觸感便止住了竺米的去路,眨了眨眼順著抵在自己額上的木杖看過去,身著黑棕寬袍比自己還矮半頭的祭師婆婆正抬眼睨著自己不住的打量,沙啞的聲音比烏鴉只好聽那麼一點。
當然這是竺米第一次見到她時所想的印象,此時可沒有那心情想這些評價,因為這祭師婆婆接下來說的話更讓她在意。只見對方收起頂在她腦門的榆木手杖咳了咳說道,「你這晦氣還是這麼凝重,不是叫你不要總愁眉苦臉的。」
「……婆婆,這個我也不想啊。」
「哼,無非是想那些個兒女情長,越逼迫自己越會倒霉。」
「呃,你還真是毫不留情的披露啊。」
不理會竺米的自嘲般回答,祭師婆婆又觀察了一陣,鎖眉從鼻間發出聲音,「嗯∼∼」
「怎,怎麼了嗎?」第一次去見這祭師婆婆時,竺米就領教了對方的厲害,一口就說出她沾染過帝王之氣,所以對於這個人,她多少還是有些敬畏,見她如此審視自己,又意味深長的歎出聲,不禁也跟著緊張。
「丫頭,你最好別做多餘之事,人命自有天定,你命格奇特非富即貴,可別因了胡亂的心思而斷了這得之不易的氣運。」
「……沒,沒有啊,呵呵,婆婆,我有分寸的。」果然看出來了啊,她打算做的事,不過,非富即貴?這有點差錯吧。嘛,哪個算命的沒有個差錯呢,本身人的命運也是會隨著時間和環境改變的。「對了,婆婆,我新做的韭菜盒子,你拿回去吃吧?啊,不過,你吃雞蛋嗎?聽說有些講究的修為者是連雞蛋也忌口的。」
「哼,那種說道無非是看自己的心,心做不到,表面做再多又有何用。婆子我也沒避諱那麼嚴重。」
「啊,那就好了,我給你裝幾個。」說著,竺米轉身走到相熟的果子鋪裡要了個紙袋出來包了幾個菜盒子和玉米餅遞給對方,祭師婆婆接過手又注視她幾眼歎了一聲,轉身緩慢離開。
「讓你了悟太難,太難吶,你最近晦氣太重,不過不久之後就會有所突破好轉的。」
「唔?什麼啊,一會兒說我壞,一會兒說我的好。不會是拿了我的供品才這麼說的吧?」緊跟著走過去,竺米捧著熱乎乎的伙食,卻感受著皮膚的微涼。祭師婆婆的話讓她想要吐槽卻又深思起來。
只見對方停下腳步再次將榆木手杖抵在她的額頭上,瞇眼哼笑道,「你以為婆子我真會為那幾個餅就說你好話?丫頭,情字始於心,別給自己找理由,即便不看你的命,就那點心思還逃得過我這活了半百老人的眼?」
「……那婆婆,你覺得我會怎麼做?」竺米自是知道眼前這人已經看出她的打算,也並未想再隱瞞下去,收斂了笑容認真問道,只見對方用木杖點著她的頭沙啞的聲音略顯無奈與順遂,「若你覺得那樣沒有遺憾就去試試吧,雖不能去了你的晦氣,但也不是什麼不好的選擇。」
聽到眼前人如此回答,竺米終於鬆口氣,釋然的彎起嘴角,「那就可以了,現在的我,只要這樣就可以了。不是說不久之後我的晦氣就能好轉了嘛,那就沒關係了。」
面對女子的執著,老人無奈的哼了一聲,又敲了一下她,搖了搖頭,「你啊你,還是個無知少女,好自為之吧。」說著便轉身離開,不再理會竺米。
她站在人群當中,揉著被敲疼的腦門,又笑了笑,「明明都是快奔三的老女人了,哪裡還是少女,不過……試試啊,果然是該這麼做才對吧。」
心情好了,從鎮長家回來的路上,竺米忽然覺得輕鬆起來,不知是否遇見那祭師婆婆的關係,經由她的不算指點的提醒,自己原本躊躇不展的心境多少有些變化,奔著肉鋪店就走過去,「老闆,給我來半斤牛裡脊。」
「呦,竺妹子今日大手筆啊,不一直嫌我家牛肉貴嘛?」
「嗯,嘿嘿,要讓此生沒有遺憾留才行。」
「嗯?」
莫名其妙的回視竺米的笑顏,店舖的老闆顯得有些摸不清頭腦,只當她那是玩笑話說說就過去了,稱好牛肉遞給她還不忘多問一句,「聽說你哥病啦?快養好身子,我可還等著跟他春獵去呢,那傢伙箭法可真不是蓋的。」
「呵呵,那你也不說給我便宜便宜。」
「呦,挑我理了?這不都多給你稱幾兩了,現在買賣不好做啊妹子,山上動物少,等過陣子你要多少我送你都成。」
「行啊,我可記著你說的話呢。」
竺米隨便與其調侃了幾句,也便笑著離開了集市,回家的路並不算遠,可在竺米看來似乎經歷了一陣長途跋涉般,比她從融爾城回來還多些忐忑,回到廚房準備午飯的水煮牛肉,醃漬牛肉的空檔去看了眼陽星的情況,對方依舊沉沉的睡著。
她走近床邊俯身試過他的體溫,並未有嚴重燒熱,才稍稍放了心,當是之前的事情影響的他,才又轉身走出了房間,卻未發覺到身後男子側過頭望向她的神情。
出了陽星的房間,竺米一時沒了頭緒,看那樣子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了的,午飯只得自己來吃,買好的牛肉本是打算看他身體恢復補充能量的伙食改善,只好等到晚飯再來做,然而到了晚飯時間,彼此卻並未有那麼多的食慾來消化做出的美味。
此時,陽星眼中的竺米一直處於神色漂移不定的狀態,她時而問過他的病情,時而往他的碗裡夾菜,原本看似都很平常的舉動,卻總給他一種有話要說的感覺。再加上早上那突然的舉動,就更讓陽星有所顧慮。
「……竺米,你是否有什麼心事?」
「心事?沒有啊,沒有,我看起來像有心事的樣子嗎?」竺米摸了摸自己的臉,試圖讓那笑容自然一些,卻在垂下頭時,不易察覺的輕歎出聲,手握著筷子掐在涼皮上卻總不得力。反倒是對方給夾到她的碗裡。
略顯尷尬說了聲謝謝,抬眼瞄到男子的注視,她緊忙又收了視線,猛的站起身,「我去拿酒,鎮長今日給了我一瓶花彫酒,等我拿過來。」
說著便轉身走去廚房,留在桌前的陽星滿目愁容的望著她的背影,只怕她會說出自己最擔憂的話,若是她說無法繼續下去,自己真能毫無怨言的隨著她的意思嗎?凝著桌上的兩道菜,陽星凜起眼眸,暗淡了神色。似是做好等她說什麼的準備。
此時,竺米拎著酒罈和酒杯走了出來,依舊是看似平常的表情笑道,「聽說這是八年陳的女兒紅呢。」
「嗯。」輕聲應著竺米的話,陽星眼看著她將橙黃清亮的液體倒入酒盅裡,一時手不穩漾出幾滴落在桌上,馥郁芬芳的香氣瀰漫開,單是聞了這味道就讓人有癡醉的感覺,更不用說那甘香醇厚的酒味口感。
「吶,你用這個喝,我用這個喝。」
順著竺米的話,陽星眼看著自己面前擺好了倒滿酒的酒盅,而對方面前則放著盛飯的瓷碗,不禁讓他訝異的回視女子,「竺米……你,打算用那個碗?」
「是啊,你剛病癒,就喝那麼多酒不好吧?」
「我沒關係,只是你……」
「我?哦,不用擔心,花彫酒酒性柔和,我多喝點影響不大。」說著彷彿印證自己的話似的,竺米端起那碗就咕咚咕咚大口喝起來,末了打個酒嗝看著眼前皺眉的男子笑道,「陽星,你不用總為我擔心,嗝……嘿嘿,有點喝急了,嗝∼我們慢慢來,慢,慢慢來,夜……還長著呢,嗝∼∼」
醉了……
默默承受著女子拍在自己肩上的力道,陽星無奈回視她,三碗酒下肚,這女子果然就支撐不住了,剛要起身扶她回房,卻見眼前之人猛拍了桌子,低著的頭看不見神情,隨後又倏地轉向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堅定道,「好,現在可以了。」
「可以?什麼可以?」
「……陽星,過來抱我。」
就在男子愣神之際,竺米身體一軟便像側面倒去,好在陽星反應及時,起身接住了她,看著她醉熏的容顏,那莫名疼痛之感再次襲上心間,若這常相左右的情誼不是他該承擔的責任,是否到了該放手的時候?
就在陽星自我苦思時,竺米拽著他的衣襟直起了身子,雙手捧著男子的臉看似嗔怒道,「我說的抱不是這意思,去床上,床上。」
「噢……」
男子不疑有他,順從的抱起她將她帶回房間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正欲蓋好被子時,手卻被抓住,不禁疑惑著側頭望過去,只見女子皺著眉稍稍用力將其拉至自己面前,彼此呼吸貼近,讓陽星很快就想起早上那突然的一幕,忍不住就紅了臉打算離開,不想竺米作勢抬起手臂勾過他的頸項,雙唇又親密貼在了一起。
只是這一次,女子並未做長久停留,點過之後細語輕喃表明著自己此時的心意,「可以哦,是陽星的話……」
「竺米!」驚訝於對方的訴說,他這才明白那意味著什麼,之前的反常舉動都是為了這個而做的內心掙扎,眼前他戀如生命的女子,醉後的溫柔是向他應允的承諾。
以為即將潰散的情,驀然有了峰迴路轉處,她的風情萬種傾注一諾相擁。
紅塵眷戀,拂袖伊人邊,縱然夢中未醒,他也願做那癡夢之人,只要這女子不離不棄。
「竺米……」
低喃女子的名字,他小心翼翼撫過她的臉頰,看她畏懼的閉上眼,雙睫輕顫,空氣都染了曖昧的情愫。即便有了醉意,意識也還清醒,她很清楚她決定了什麼。陽星憐惜的抱住她,不知是否心懷感激,喃著她的名字竟帶著哽咽之音,渲染了夜的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