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替罪羊
意識愈加昏沉,飢餓感使得肚子有些疼痛,竺米頭倚靠著木板猜測著此刻是什麼時辰,某種無法言說的慌張影響著思緒。是那人出了事嗎?若回去看到的是他已經……打消這種絕望的想法,竺米努力讓自己能清醒一些。
喀拉開鎖的聲音,隨後淡淡的燭光照入櫃子裡,竺米瞇眼抬頭,令狐智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為她解開綁縛的繩索,拆去了嘴上的布條。
重新得以活動,竺米重重摔在地上,揉了揉蜷曲一天而酸疼的身子再次抬起頭回視對方,「這是要放我回去了?」
「出了一些紕漏,不過還是需要你來解決這一切才行。」
「……什麼意思?是說楚堯奚他沒事嗎?為何需要我來解決?」既然楚堯奚平安無事,那自己剛剛那種不安感果然是多慮了吧。
令狐智並未回答竺米的問題,只是拉起她,推開窗跳出淶漾樓,向著京都城下走去,「哼,回去你就知道了。」
抬頭望一眼已經到達的城牆腳下,竺米沉思一陣轉回頭,盯著對方似是不悅的表情開口道,「你就這麼放我回去,不怕我揭發你嗎?」
「揭發?誰會信?無憑無據就想說我綁架你嗎?哼,不過是個廚子,別太自信了,就算那皇帝信任你,也不可能不顧全週遭而一味袒護你,所以,最後倒霉的只會是你而已。」
令狐智忽然改變的嘴臉讓竺米感受到一絲猙獰,那並不標準的口音使她發覺了什麼,退後一步謹慎問道,「你是什麼人?你不是令狐智。」
聽竺米這麼說,令狐智冷笑一聲,「呵呵,你是以什麼來判斷我的身份呢?當初與你比試的人是令狐智,現在與你說話的人也是令狐智,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你說話……」
「啊,口音?因為要離開這裡了,所以也不想遮掩什麼,」令狐智還要繼續解釋,卻聽遠處傳來一聲暗號,便也察覺到有人走過來,「嘖,看來是有人來接你了,那麼就此道別吧,以後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了,說實話,我挺欣賞你的廚藝,不過可惜,無法再與你切磋。祝你明日好運。」
說完,男子便快速退離竺米眼前,不多久,舒睿同陽星趕到城門下見竺米呆愣在那裡不禁疑惑著上前,他們去了苗孤嵐給的地方,可那裡早已人去樓空,只得返回宮中從長計議,卻在這裡遇到她,然而此時竺米的狀態不能用好來形容。
注意到女子手腕的瘀痕,陽星緊張的握起,「怎麼了,可有被人欺負?」
失神的目光望向眼前的兩個人,竺米才猛然回過味來,連連拽著二人便要往宮裡趕,邊走還邊念叨,「快點,楚堯奚有危險,令狐智要害他。」
「令狐智?」舒睿同陽星對視一眼,也察覺到事態的嚴重加快了腳步,舒睿更是先於他們心中急迫,「我先回去。」
當舒睿趕到宮門處時卻發現大門緊閉,門口侍衛都十分謹小慎微,見是舒睿走過來,連忙行禮,「舒大人,陛下於芳霄閣傳見您。()」
「陛下?」心中閃過一絲疑惑,舒睿蹙眉瞄了眼宮門低聲問道,「宮中可是發生何事?」
侍衛將午時發生的事情告知於舒睿,男子面上愁容更加凝重,命他們開了宮門便急急向著芳霄閣趕去,直至芳霄閣院內,守備較其他地方還要森嚴,隱約聽見太后的聲音傳來,舒睿立於房間外等了片刻才讓太監通報。
楚堯奚聽見舒睿回來,連忙起身走出內室,等他走進屋便迫切的問道,「竺米人呢?」
「回陛下,竺米同陽星正往宮中趕回來。」
聽見竺米沒事,楚堯奚懸著的心總算鬆懈下來,屋內文瑤太后陪著昏睡的宣王,他便坐在外室裡不再言語,又見舒睿一直跪地不起,抬了抬手開口道,「舒睿起來吧。」
「臣未能及時保護陛下,乃是失職,請陛下責罰。」
「你出宮辦事是朕的旨意,何罪之有?宣王也吃了藥,休息一陣便會康復,所以不必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而且……此次的事,是朕的大意,沒想到瑜巧會在這時行動,恐怕令狐智他們也早已撤離。」楚堯奚正分析之前顧慮的事情,見舒睿垂首不語便知道自己猜測正確,正欲問些其他事,龍依卻走過來打斷二人對話,「你想就這麼放著竺米不管?」
不悅的皺了皺眉,目光落在倚在門口的龍修身上,那眼神似乎在告訴他,若此事處理不當,他會把那女子帶走的意味。「那不是竺米做的。」
「都發生這種事了你還要袒護她?那菜是她做的,御膳房裡的人都能夠作證,此次你所幸多過一劫,宣王也很快得到救治,可是下一次呢?你還要這樣一味袒護她,別人會怎麼想?」
「龍依,這是朕國家的事,你不要插手。」
見楚堯奚對自己劃清界限,龍依只覺得心裡絞痛,她為他做了那麼多,付出那麼多,卻不敵一個民間女子受到的垂青,不甘更是讓她語氣生硬,「你不能蒙蔽雙眼去救別國的細作,瘋了嗎?」
「朕說了不是她做的。」不想再聽對方指責的話,楚堯奚略顯怒氣的呵道,卻不想,抬眼看見的是那門外女子微怔的容顏。
「我……聽說宣王出了事。」楚堯奚與龍依的爭執,她在走進院落時便已經聽見。沒有人有生命危險她本該鬆一口氣,可從那二人的對話當中卻也聽出別的意味,為什麼這件事反而怪在了自己頭上?她一天都沒有待在宮裡啊。
面對女子的慌神,楚堯奚正欲解釋什麼,卻見龍修將其攬過身後擋去了那女子的無措淡漠回視楚堯奚的瞪視冷笑道,「看來,這女人暫時交給本王比較妥當一些。」
注意到對方使的眼色,楚堯奚留意到院落裡的侍衛,軒瑞國的御前侍衛因保護帝皇在特定條件下得以擁有先斬後奏之權。舒睿是自己人,他自是不用擔心,其他幾個侍衛雖都屬他欽點,可免不了會有同三公相輔之人,尤以太師最該注意,他登基以來一度想廢除這一權利,卻總未成功。
所以此時,即使竺米就在自己眼前,楚堯奚也不能保證那女子的安全,可龍修卻不同,他是川國王子,在他保護下的人,軒瑞兵將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以及對方示威似的笑意,楚堯奚也只得承認這種事實,眼睜睜看著龍修將其帶離自己的視線範圍。
而隨著龍修離開芳霄閣的竺米,走了幾步才回過神來,甩開對方的手便要轉身走回去,「你為什麼帶我出來?我還有事要對楚堯奚講。」令狐智和酈婷的事,她必須對那人講清楚,還有瑜巧,怎麼會變成投毒之人,她一直以為那丫頭是戀慕楚堯奚的,所以那一切都是演戲嗎?太多疑問她想弄清楚。
然而龍修卻依然鉗住她的手臂讓她無法前進,將女子慌亂的眼神看進眼裡,龍修心裡暗歎卻又十分疼惜,手上也自然收起力度,早就說過讓她跟他一起,那樣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你要說的話,想必楚堯奚已經知道了。」
還欲掙扎的手停下來,竺米愣著回視對方,「……你說什麼?他都知道?」
「嗯,不過與其說知道,不如說是懷疑,令狐智的事,以及你身邊那叫瑜巧的人。所以你現在過去也是徒勞,只會讓那些侍衛更盯上你,現在你能做的是如何替自己洗脫嫌疑,目前所有條件都對你不利。」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瞄見女子一閃而逝的情緒,龍修冷笑道,「真不懂?回來這一路應該聽到不少消息才對,你謀害皇帝的事在宮中可是傳的沸沸揚揚。」
竺米一時無語,的確,從進宮門開始,她就聽到一些閒言閒語,指指點點,若不是有陽星在她身邊,自己恐怕根本無法承受那些難聽諷刺的責難,如今真正到時候面對了,除了驚惶無措自己還能做什麼?楚堯奚那麼信任她,她什麼也不能做嗎?
原來令狐智說她會很忙,指的是這個,因為矛頭全指向了自己,他們找她當了替罪羊。「龍修,你覺得我會那麼做嗎?謀害楚堯奚什麼的。」
閉目靠在廊柱邊等待女子冷靜,許久之後卻聽她問出這麼一句話,龍修睜開雙眼平靜的盯著她,冷然的答道,「你做了嗎?」
「沒有。」
「那就可以了,本王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本王眼裡,你沒有說謊,這便足夠。」
「……謝謝。」沒想到這個曾讓自己畏懼的男子,偶爾展現的溫柔竟是如此強大的支撐力。
「哼,只是謝謝嗎?正好趁這次機會跟本王回川國,保證無人敢動你分毫。楚堯奚他保護不了你。」
竺米搖了搖頭否定道,「我不能跟你回川國,若是我就這麼走了,就表示我認罪了不是嗎,這是逃避,有些事情還處於矛盾當中,我必須去解決。」
見女子堅持己見,龍修凝眉低咒一聲,卻只得隨著這女子的意思,「好,既然你決定留在這裡,本王便讓你看清你想看的事實。躲在那裡的人也別躲著了。」
順著龍修說話的方向,竺米發現陽星一直在附近跟著他們,欣慰的回以微笑之際,手又再次被龍修抓起向前走去。「你要帶我去哪?」
「能讓你死心跟本王離開之地。」
踉蹌的跟著男子快速的步伐,看著周圍的景致,竺米才明白龍修要帶她去的正是內御膳房,此時內膳房裡人煙嘈雜,許多是被帶去問話又帶回來的人,見到竺米走回來,紛紛壓低了議論聲,又在瞧見龍修冷厲的的眼神時退避三舍。
只見,龍修嫌惡的對灶房嗤之以鼻,卻還是拉著竺米走了進去,身後陽星緊隨其後,三人來到一個畏縮的廚役面前站定,龍修猛的拍桌無視對方的驚恐嚴肅問道,「那鍋湯在什麼地方?」
「在,在那邊。」
順著廚役指的方向竺米也注意到位於灶台的角落裡有一個貼了封條的湯鍋,龍修走過去撕開封條直接打開了鍋蓋復又看向驚訝的女子冷哼一聲,「你來嘗嘗吧,這湯汁是不是你所為。」
「不可能,我今天一天都在宮外,根本沒做什麼湯麵,陽星可以給我作證。」
「說那麼多沒用,先過來嘗嘗看,陽星是你的人,自然會幫你說話,你以為這樣別人會信嗎?」
「……」盯著那鍋湯,又看到一旁冷卻掉的面,竺米心裡也沒了底,龍修那篤定的眼神就好像十分確定那是她做的一樣。「你嘗過了?」
「啊。」忽略掉陽星投過來的敵對目光,龍修斂起雙眸低聲道,「這鍋裡太醫驗過無毒,所以嘗過了,同楚堯奚一起,我們都深知你料理的味道,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竺米,那的確是你的味道。」
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敢相信男子說的話,竺米緩慢的走到鍋前低頭凝視,與尋常湯汁無異的材料,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自己所為,明明白天還在街上走動著,怎麼有機會回來做這個?別說催眠了,她可是一直被令狐智綁著手腳關在櫃子裡說讓她消失一段時間啊。
但是連楚堯奚都說這是她做出來的味道……竺米忽然沒了底氣。明明不是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強烈的不安襲上來?
竺米顫著手舀起一點還熱著的湯嘗了一口,瞬間驚駭的扔了湯勺,癱倒過去,身後陽星順勢扶起她靠向自己,憐惜的扶著,「竺米,振作點。」
「……是我做的?」
「什麼?」
「那湯,陽星,你告訴我,那湯不是我做的……」那個味道,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每天嘗過無數次的味道,只有自己瞭解的味道,那是自己的料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沒有做過卻真實發生了?「不,不對,不一樣。」
竺米猛然想到什麼,又嘗了一口細細品過,那的確是她料理出來的味道,可是隱隱還有些不同,是哪裡不同她卻說不上來,而她身邊的龍修卻給出了答案,「楚堯奚說是沙茶醬放多了。」
「……」對了,是這一點不同,雖然微小的用量一般人是查不出來的,可是楚堯奚對她的料理十分敏感,再加上恢復了味覺,本就靈敏的味覺較之前更能嘗出來,所以他才說不是她啊,因為信任,因為一直以來彼此之間形成的紐帶,所以他知道不是她。
看出竺米在想什麼,龍修淡漠的打斷她的沉思,「單憑這一點是救不了你的,御膳房裡的人都看到你教瑜巧做了這個,就算有那麼一點不同,也說明不了什麼。」
竺米沉沉低下頭,的確如龍修所說,即使知道這點不同也無法當做證據,那只是微小的差距而已,她沒想到瑜巧竟將她的料理模仿到這種惟妙惟肖的程度,甚至連她習慣在做湯時滴上幾滴香油這種習慣都模仿了,自己竟然還毫無意識的以為那丫頭是對料理的熱忱態度,每天跟在她身邊學習是為了討得楚堯奚歡心。還把自己掌握的烹調手法全教給她。
原來一切都是假象,從她接觸自己開始就已經是在演戲了,自己是有多愚蠢而一直被蒙騙著。
「竺,竺大人,陛下要您準備晚膳。」
三人正陷入沉默當中,膽小的傳膳太監畏縮的,貼著門走進,瞧見陽星與龍修的瞪視驚嚇的忙低下了頭,然而竺米卻愣在那裡,對於聽到的事情不知是慌還是喜。
發生了如此大的事他竟然還讓她來準備膳食?難道不怕那些非議嗎?不怕那些大臣會說他包庇嗎?
竺米顫抖的手不知如何動作,她現在甚至連一碗普通的粥都懷疑是否能夠做出來,可是聽到那人的傳話,竟無形當中壓制了內心的恐慌。
那個人,又要將一切事情都交給他來處理麼,又要在他的袒護下面對一切,她本想說,我不怕,沒問題,絕對沒問題的。可還是沒有那麼坦然接受楚堯奚給予關懷的心理準備,畢竟,那個毒害他的人,是她一手培養的啊,即使毫不知情,即使自己只是被利用,可畢竟是自己的料理害了他。
「……陽星,我想回六聖樓。」
聽到竺米這麼說,龍修略顯意外的挑了挑眉,這答案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不像是在逃避,也看不出有挺身而出的意思,那麼她回六聖樓是什麼打算?「你不選擇跟本王回川國只是回你那毫無安全可言的小酒樓?」
「是的,我要回六聖樓,我說過我不能逃避,所以只有出宮去找尋對我有利的證據。」
「要是找不到呢?若是沒有任何一個對你有利的條件你又如何?剛剛也告訴你了,楚堯奚他保護不了你。」
「……若是真的無路可走,你之前說過的話,我會答應你。」
瞇眼睨視女子堅定的容顏,她似乎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龍修沉默衡量一陣,輕輕點頭,復又看向陽星,對方依舊謹慎的回視他,不禁冷笑一聲,「就讓她先在你們這多待幾日。竺米,你有四天時間給本王答案,不過或許,很快就會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