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頂替味道（下）
檀木的味道，雪蓮花的香氣，胡椒粉的刺激……胡椒粉？
竺米緩緩睜開眼適應了昏暗才發覺自己被關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裡，手上綁著繩子，嘴上纏著厚實的布條無法出聲，身子蜷曲而帶動渾身的酸疼感。她記得出宮是要去華露園，然後在城門口遇到令狐智，與他聊了幾句……意識猛然清醒過來，竺米才發覺自己此刻所處的是怎樣的遭遇。
令狐智綁架我？呃，用不著這麼防備我去接近沐纓吧？
……綁架也就算了，竟然還把我關在這麼窄的地方，當我是三明治還是漢堡啊。
側頭看了看身旁的擋板，一面是漆黑一片而另一邊從縫隙當中則能觀察到外面的情況，竺米這才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佈置清雅的房間裡，那胡椒粉的味道正是桌上擺著的炒鱔絲飄散出來的。
難不成自己被拐到太師府來了，而這裡是令狐智的房間？
不對不對，總覺得這擺設哪裡見到過。
竺米試圖直起身子，奈何狹窄的空間根本讓她動彈不得，無奈只好利用腦袋僅能移動的距離換著角度重新觀察外面的情況，此時房間門被人推開，一陣對話聲由遠及近清晰傳過來，竺米聽出開口那人便是令狐智。只見他和另一人走到桌前坐好，對方背對竺米方向才開了口。
「阿智，你的廚藝一向不用嬸嬸操心，怎麼今日還特意過來要我試試你的炒鱔絲？單憑酈婷也能給出不錯的指點。」
是師父！竺米驚訝於出現的人，再從她話裡聽出來這裡原來是華露園。
怵的與令狐智的目光對上，竺米發現他竟然看著她這裡冷笑，隨即才回復起苗孤嵐的話，「嬸嬸說的沒錯，這炒鱔絲的確沒什麼難的，黃鱔放落在將滾之水中，浸一浸撈起用清水洗一洗，刮去潺洗淨抹乾水再切粗條，加醃料醃一盞茶時間，泡油。下油三湯匙、冬菇、紅辣椒、黃鱔、蒜茸炒數下，贊酒一茶匙，加入豆醬炒勻，加入韭黃又炒勻上碟而成。」
「不錯，基本都會如此。」
「嗯，侄兒就是想讓您嘗嘗我這改善的結果，武火落油投料後把料酒或白酒沿鍋邊灑入馬上蓋鍋蓋稱之為贊酒，用以去腥提香，這一點，曾是我一直掌握不好的技巧，如今娘親多加指點已有所改善，所以也想請嬸嬸來指點一二。」
「原來是這樣，那我就嘗嘗。」令狐智突然找過來說想做道菜時，苗孤嵐還有些許疑惑，不過看他似乎真是來請教的，也便沒有多想拿起筷子嘗起來。
正當苗孤嵐開口品評令狐智的菜餚時，身後木板發出一絲響動引起她的注意，「櫃子裡好像有什麼聲音？」
「嬸嬸聽錯了，可能是剛剛我在櫃子裡放了太多東西倒了而已，一會兒侄兒會重新整理。」
「……是麼，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去整理吧。」
咦？這就要走？
竺米忍著頭痛訝異的瞪著外面，她剛剛好不容易用力弄出聲響想要讓苗孤嵐發覺，可那人卻一點疑心也沒有?為了不讓對方離開，竺米試圖又動了動好引起對方注意。
「……你那櫃子裡會不會太多東西了？」聽到連續的響動，苗孤嵐不免也有些疑惑，可這時門外小廝找到她，便也只是盯著那櫃子瞅了瞅轉身離開了房間。
見錯失機會，竺米無奈的歎口氣，卻見令狐智向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打開櫃門使其暴露出來。剛剛接觸更多光亮竺米一時不適應而瞇起雙眼，對方看著她的樣子輕笑一聲。
「沒有用的，知道我為何敢把苗孤嵐帶到這個屋裡來嗎？明明你還關在這裡。哼，因為她是不會懷疑善良謙遜的侄子有所不當舉動的。」
自信的笑容使得竺米氣急，他這是故意向她示威嗎？還善良，偽善還差不多。用力瞪著對方，竺米唔唔出聲，對方好似明白她要表達什麼，哼笑著繼續說道，「想知道我為何綁你來這嗎？其實很簡單，因為想讓你消失一陣。」
想讓我消失？那是什麼意思？可惡，放開我。
竺米再次試圖挪動身子，卻不想被對方點住了穴位，「你還是少掙扎一會兒為好，免得手腕上留了傷。放心，不會關你太久，晚膳前會讓你回去的。」
「唔唔，唔∼∼∼」真是氣死人了，關這麼一會兒是想做什麼啊，這個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覺得警匪遊戲好玩？
「上一次沒有好好讓你消失算你走運。」
上一次？
竺米因為對方的話停止了抱怨，眨著眼不解的看著對方，才明白過來令狐智所指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跌下樓的那件事，那麼肩上受到的襲擊果然不是烏筠瑤而是這個人。天哪，他從那個時候就在算計她嗎？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啊……那個酈婷也是知情的人！猛然想到這一點，竺米眼裡才閃過一絲畏懼。這些人一直想要她消失的理由難道是……對楚堯奚不利？
睨著竺米的神情，令狐智知道她已猜出什麼，又是冷笑開口，「想必你猜出什麼了，對於這次綁架你的目的，是為了讓人能方便對那皇帝下手，誰讓你是他唯一信任的御廚，竟然可以不用嘗膳而直接食用，真是讓我佩服的魅力啊，不好好利用這一點，豈不浪費了你的地位，不如哪日也來教教我吧，也好讓子濯傾心於我的料理。不過怕是沒有那種機會了。」
「……」驚恐的瞪大雙眼，竺米為自己猜中這人的想法而感到慌張，可是又有疑問產生，既然是要利用她在楚堯奚那裡的方便，為何還要特意綁走她，這樣豈不白費？
「看你的樣子似乎還是不理解我綁你的目的，不過很快就會明白的，現在先在這裡好好睡上一覺吧，晚膳時會有你忙的。」
說著，令狐智便重新將狹窄的櫃子門關了起來，甚至還上了鎖，重新回歸黑暗，竺米的意識只被男子剛剛的話刺激著。
難道是要晚膳時利用她來謀害楚堯奚？不對，怎麼想都覺得很麻煩的感覺，沒有她在的話，就算是下了毒的菜也很難端到那傢伙面前。可為何他們母女兩個會想要謀害楚堯奚呢？難道是烏邦義指使的？不可能啊，那個一心想把女兒嫁給皇帝當皇后的人會有這種忤逆的想法嗎？啊∼∼想不明白。
其實還是因為他看自己不順眼才這麼做的吧？
想了一個最樂觀的理由，看著眼前的黑暗竺米知道那簡直是自己的異想天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也不知道，她的肚子咕嚕嚕響起來這才覺得有些餓了。早飯只吃了一個土豆餅和煎蛋，現在難道已經到午時了？糟糕，若是晚膳前被放回去的話，這段時間就不能給楚堯奚做午膳，還答應那傢伙會早些回去呢，現在可好，自己連說話都不能說。
得想辦法出去才行，否則那傢伙有危險也說不定，令狐智會用何方法接近楚堯奚還不知道，她必須趕快去通知他，提醒他小心。然而面對自己此時的無能為力，竺米又挫敗的歎了一聲。
另一邊，陽星依如他所說那樣，辦完事情便回到了六聖樓，不見竺米身影，心裡暗自嘀咕，叫來阿成問了一聲，「竺米還未回來嗎？」
「咦？主子要回來？還沒見到人啊。」
「……難道還在華露園？」小聲喃喃自語一陣，陽星也便準備回自己房間，想到什麼復又轉回身，「對了，竺米說這兩天會給你們放假，你去通知大家吧。」
「放假？太好了，我這就告訴後廚那些人去。」
「嗯。」陽星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酒樓外的街市上發現了舒睿的身影不禁有些在意，便追了上去，「舒睿！」
「……原來是你。回店裡？」正在趕路的舒睿戒備的轉回身看見來者是陽星才放鬆警惕抬頭看了眼六聖樓反問道，見對方點頭便也不多說什麼就欲道別，「我還要去華露園就不與你多說。」
「你要去華露園？我陪你。竺米在那裡，我去找她。」
「……好。」審度對方幾眼，舒睿點頭應允，轉身繼續向前走，邊走才邊開口，「其實我也是奉陛下之命去那裡找她。」
並未有多少意外，陽星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跟著舒睿便向華露園走去，二人來到那裡，找到令狐子濯問了情況，得到的卻是否定的答案。
「今日並未見到竺米，是不是聽錯了？或許是她想去其他地方而謊稱來了這裡？」
聽令狐子濯如此回答，舒睿蹙了蹙眉，皇上告訴他的分明是竺米接到苗孤嵐的信才來的這裡，為何他卻說沒見到人？陽星遇到那女人也說是來了這裡。難道其中事有蹊蹺？「……苗孤嵐此時可在園內？」
「什麼人找我？」剛接待遠道而來的老客官，苗孤嵐本想回房休息一下，便聽見後門處傳來對話聲，不禁好奇望過去。才發現這倆男人面容凝重的站在那裡。
看見苗孤嵐走過來，舒睿先是行禮隨後認真開口，「早時竺米收到您的信說有東西給她至今未回宮裡，午時已過，陛下有些焦慮。」
「你說我寫的信？」聽到這，苗孤嵐的笑意也跟著收了起來，她根本沒寫過什麼信件送到宮裡，那丫頭怎麼會來。雖說之前有提過讓她過來幫忙，可也只是打算，是誰冒名頂替以她的身份叫出那丫頭的？
是酈婷嗎？她最善模仿她的字跡，利用令狐智在這當障眼法，而自己卻去找那丫頭的麻煩？
「雖說並未見到竺米本人，不過，我可能有些方向，你們可去那裡找找看，只是……最好快些。」
「……」陽星與舒睿對視一眼，皆明白了苗孤嵐話中的意思，面容更加凝重，同其要了地點便快速向那個地方趕去。
華露園後院的淶漾樓上，令狐智看著奔跑離開的身影，低低笑著，耳邊是櫃子裡的人碰撞櫃門發出的沉悶聲響，似在為他的好心情打著節奏。
而在皇宮之中，楚堯奚凝著桌上已經完成的畫目光低斂，手指下意識的來回擺弄，不耐之情溢於言表，她明明答應他會在畫作完成之前回來，可是此時午時過半仍未見她回來，不禁有些擔心，之前顧慮的事情難不成找上了她？
正在沉思之際，門外宮女敲門等待回應，楚堯奚隨口喚人進來之後發現是那叫瑜巧的宮女端著膳食走進來，不禁皺了皺眉。
「怎麼是你來送膳，竺米人呢？」
「回陛下，竺大人走前吩咐奴婢說若是晚回，便叫奴婢將爐上熱著的沙茶面端來給您用膳。」
聽見宮女如此回答，楚堯奚才來了精神，語氣也和善許多，指著桌子吩咐道，「放在那裡便下去吧。」
「……」
瑜巧聽話將沙茶面擺置桌上卻並未離開房間，重新陷入沉思的楚堯奚發覺面前的人仍未離開不免有些奇怪，抬頭問道，「怎麼還不退下？有什麼事？」
「是……奴婢在等候侍膳。」
原來是侍膳麼，這宮女果然如竺米所說對他如此在意啊。
楚堯奚暗自淡漠笑了一聲，依舊平靜開口，「不必了，朕不需要侍膳。」
「……是，竺大人說請陛下趁熱吃食，免得涼了不好吃。奴婢告退。」
說完，瑜巧這才跪安退出房間，聽著那宮女的話，楚堯奚原本焦躁的心情化作啞然失笑，沒想到那女子臨走還不忘替他著想，不禁想到早膳時她說過的話，倒的確像她的風格，不疑有他站起身走到桌前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湯麵，熟悉的味道飄入。
呵，沙茶面麼，沒想到那丫頭還記得。
思緒忍不住回到那日從九蓮國回來不久的事，他只是隨口說說，可她竟還特意回酒樓打聽了這面的做法做給她吃，雖然當時嘗不出味道也分不清她做的是否與那店裡的相同，可那為了他而去忙碌的心思卻著實感動了他。
當時好像還因為他無法給出滿意的評價而氣惱的指著他，依如從前那般信誓旦旦的發誓，「楚堯奚，等你恢復味覺的，我一定會讓你說我做的跟那家的味道一樣，你等著吧。」
「鬼靈精怪的女人。」這是知道他總算恢復味覺了，又想讓他給評價了。
只是既然如此，卻不親自送過來，真是讓人有些情緒低落。
剛要用勺子盛起湯來喝的楚堯奚在勺邊碰到嘴唇時想到這裡，卻又頓覺索然無味的放下，重新坐回座椅上苦笑於自己的想法。
「竟然沒有她陪著，對吃東西都變得沒有興趣。」
正欲拿起書籍轉移注意時，門口響起太監與來者的對話聲，接著，楚若炎便直接推開門走了進來，見楚堯奚正在看書，腳步有些停頓，「皇兄果真是在竺米這裡。」
「呵呵，你怎麼還找到這來了，有事找朕？」放下手裡的書，楚堯奚抬手示意對方走近，楚若炎也便聽話的走過去回答道，「沒什麼要事，在自己宮裡待得無趣所以想找那女的做點吃的。」
「哦？僅是如此？」
「……唔，嗯，僅是如此。」見對方似乎察覺自己心事，楚若炎難為情的低下頭，握在手裡的東西縮到袖子裡。
楚堯奚自是注意到他這微小的動作，拍著他的頭笑起來，「想要感謝她昨日對你做的事情，直說無妨，朕又不會對你吃味。」
「才，才不是……才不是擔心皇兄誤會。我，哼，本王才沒有要感謝她，要本王感謝，還早了八百年。」
看著男孩一如往常的口是心非，楚堯奚笑意更濃，「那昨日朕聽到的是錯覺？」
「……皇兄也笑話我。我……」故作鎮定的站起身，楚若炎避開對方恬適的目光走到桌前坐下。
「呵呵，準備了什麼給她？」
「只是一個錦盒子，皇姐說她好像很喜歡……」
噗通！
楚若炎的話還未說完，身子便沉重倒在地上失去知覺，楚堯奚見狀連忙上前觀察，發現他是喝過那碗麵湯之後才出現的昏迷，不禁有些驚駭不定，「若炎，若炎？糟糕……來人，快傳太醫。」
「是。」門外太監見狀也慌張的連忙跑了出去。
屋內楚堯奚扶起楚若炎，封了他的脈門，才開始運功替其把毒逼出來，卻心神不寧，忐忑不安，這毒是食了沙茶面而產生的，顯然目標是針對他，而竺米又遲遲未歸，莫非那女人也遇到什麼不測？正尋思間，身前男孩傳來細弱聲音。
「皇兄……是不是……」
「別多想，朕會試著給你把喝下去的東西逼出來，可能會有些難受，你忍著點。」
楚堯奚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武學造詣也有限，還查不出這是什麼毒，不過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忽然想到什麼，大聲對屋外喊起來，「來人，來人。」
「臣等在外守候。」
不知何時，其他幾個御前侍衛已經來到芳霄閣院落內，聽見楚堯奚的喊聲立刻上前等候旨意。
「速給朕傳下去，關閉所有宮門，動用全部御林軍給朕把御膳房宮女瑜巧抓出來，任何地方都不得落下。」
「遵旨。」
命令一出，宮中一時亂作一團，龍依與龍修二人聞訊趕往芳霄閣，而在人煙稀少的冷宮禁地，一抹石青色身影晃過，穿過冷宮躍上宮牆，直直出了皇宮院內再也尋不到身影，而在冷宮之中，聽見遠處傳來的混亂動靜，似乎也察覺到一絲異樣而顯得躁動不安。徐氏望著那遠去的身影，笑聲漸漸不受控制起來。
一場變故似在重演，倒霉之人又將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