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誕節不容易（下）
皓雪微涼，觥籌暖飲，甜香交疊，笑靨未歇，未曾想，一念步錯，徒惹心困，只添得層層迷障，輾轉繚繞星霜……
白芍基圍蝦、錦繡南瓜雪蛤羹、飄香楊梅骨、雲耳煙肉炒白靈菇、如意上湯侵時疏，再加上聖誕節常見的烤火雞、燒牛仔肉和豬腿肉，酥皮肉桂、蔬菜沙拉、葡萄乾布丁以及水果餅。
忙活一天總算在其他人的幫助下做出這麼一桌子菜，竺米靠在亭子廊柱邊沉沉鬆口氣，涼亭叫人鋪了帷幔，還有暖爐在一旁升溫，所以即使嚴冬的十二月也不覺得坐在外面有多冷。
目光落在瑜巧做的那道掛爐走油雞上，竺米禁不住歎了一聲，最後還是把這菜端來了，雖說楚堯奚恢復了味覺，可看著他吃別人做的菜而顯出津津有味的樣子，她的心裡就煩悶，偏偏這種感覺只針對瑜巧而產生。
「啊∼∼不能想，越想越煩。」甩了甩頭，竺米直起身子準備走回房間去看一眼放在屋裡的生日蛋糕，因為有了很多次蛋糕成型的嘗試，所以這一次的水果奶油蛋糕並沒有耗費多少時間就得以完成，竺米還暗自慶幸一番。
「好像每次聽到的都是你在歎氣。」
竺米掀開帷帳剛要走下涼亭，卻見亭外，油紙傘下冷峻邪笑的男子正孤標傲世的凝望著她，不覺腳步便停了下來。
「怎麼是你先到啊。」失望之情毫不掩飾的顯露出來，竺米撇了撇嘴繼續向房間走。
男子倒也不氣，跟著走上前，「能比楚堯奚來的早倒也讓本王意外了，呵，看你那表情似乎真是等他？」
「……哈，那王爺可想錯了，我等的還真不是他。」今日的主人公是楚若炎，其他人都只能算是客人，竺米在心裡暗補了一句，復又側過頭看著跟在身旁的龍修，「你還真是難伺候，這麼小的雪還得打傘。就差沒讓奴才給你撐著了。」
「來你這裡還帶著別人顯然很礙事，至於這傘……不覺得很有意境嗎？」
「不覺得。」
「那真是遺憾，本王以為你會喜歡這感覺。」
「……呃，你是從哪以為的啊，懶得與你討論這個，王爺不如先入席，去等大家來齊。」
「本王可不喜歡坐等。對了，這是你要的禮物。」
「嗯？」踏入迴廊裡站定腳步，抖了抖身上的積雪，竺米抬眼看向對方伸到眼前的手裡攤開的是一枚小巧半插式翡翠珠花，「這是什麼？」
「覺得適合你，就送給你，這叫海石榴，寓意了不起的魅力，理想的愛，溫柔感性，意志力堅強，不正是在說你。」
接過那枚珠花，竺米陷入沉思，這枚山茶花像她？她可沒有形容的那麼好。今日收到的第一份禮物是來自龍修的麼，怎麼都與自己想像的不同，她笑不起來，也無法坦誠接受，彼此之間不存在那條牽扯的紅線，這點竺米心裡清楚的很，「王爺，我好像跟龍依說過禮物不是給我，她沒有轉達給你嗎？」
龍修無所謂的挑了挑眉，拿起珠花別在竺米的髮髻旁，另一邊是楚堯奚那枚金簪，兩者對比，煞有爭奇鬥艷之感，瞇眼審度一陣哼笑道，「那種事本王懶得在意，說了是送你，你就欣然接受便可，五日後本王便要離開，下次再來不知何時，不留下點東西你豈不是很容易就把本王忘了？」
「呵，被看出來了？」
聽著女子無意的接話，龍修眉頭緊蹙，抬手攬住她纖細腰肢將其靠近自己，油紙傘遮擋二人，推至迴廊石柱旁作勢就貼上她的櫻唇，正欲深入之際，身後一個嗔怒的聲音打斷他的動作。
「還請王爺不要對朕的人下手。」
「……」嘖了一聲，收起油紙傘回視院落裡的人，楚堯奚在舒睿的陪同下正瞪視著他，不覺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舌頭，回味對方剛剛說過的話嗤笑道，「你的人？哼，也對，你的御廚，你可以隨心所欲擺佈的人。不過既然是御廚，本王調戲一下也無妨吧？還是……你的不准，有其他含義？」
「……」楚堯奚握緊雙拳，忿然作色，可看見那女子望向他的神情，才深吸氣壓制下來，「王爺，酒席已擺好，不如同朕共同前去如何？藉機當做對你與龍依的餞別之禮。」
呲，不發火麼，只是諷刺著實無趣。
龍修哼笑一聲，便隨著對方走回涼亭處，迴廊中，竺米這才鬆懈下來靠在門邊。剛剛差點以為楚堯奚要和龍修打起來，想到這，竺米忽然想起上次從冷宮回來，楚堯奚好像說要找龍修談談，究竟談了什麼還真是讓人好奇，可她並未問過，因為他似乎也不想說的樣子。
倏地感受到一個冷漠視線射向自己，竺米抬頭望去，果然舒睿正緊緊盯視著她，「呃，怎麼又是這種表情，我沒做錯什麼吧？」
「……不要做出傷害陛下的事。」
「誤會，純屬誤會，我沒有要傷害他啊，你別那麼看著我。」還好今日他沒有帶劍過來。不過……的確，剛剛楚堯奚那神色看起來似乎不單單是生氣，就好像看著要遠行的她眼裡充滿愁苦哀傷，可是為什麼呢，她又沒有說和龍修去川國，也說過會留在宮裡，他為何還是露出那種落寞神情拉扯她心裡的揪痛。
雜思亂想之間，眼前又有個錦盒出現，再看過去，剛剛還怒視她的男子恢復了平靜表情淡漠道，「你要我準備的禮物。」
「這是什麼？」
「銀匙，王爺曾說喜歡這種圖案。」
竺米打開一看果然是一把銀湯匙，柄上的紋路是一排丁香，不禁感到意外，「欸∼∼王爺喜歡這種圖案啊。」
「嗯，說是覺得像桃瑛。」
「哈！」這裡的人是不是都喜歡以花喻人，不過也算那孩子有心，忽然想到什麼，竺米又疑道，「你怎麼知道我說的禮物是要送給宣王？」
「陛下說的，說你會在今日擺宴，定是為了宣王一事。」
「唔！」原來是楚堯奚，還想對他保有什麼懸念，沒想到又被他給看穿了。
對話間，其他人也就陸續到來，一時間禮物全堆在竺米手上也來不及整理，楚若炎見所有人都拿了東西給她，難免有些在意的叫住正給楚堯奚夾菜的竺米拉至一旁掃了眼圍坐的人，壓低聲音質問道，「你在搞什麼名堂，為何大家都送你東西卻沒有告訴本王？如此豈不顯得本王小氣。」
見男孩在意的是這點，竺米忍不住笑起來，惹得身旁的人不住臉紅，「不准笑，本王在認真問你話。」
「啊，那個嘛……」竺米話還未說完，站在楚若炎附近的桃瑛轉回身拉扯住他的衣袖，只見對方夾著一塊雞肉舉到他面前似是想讓他吃掉。楚若炎不禁又是臉紅。
「做什麼？你自己吃。」
「若炎，你吃，我再夾。」
「……」
看著男孩眼神閃爍不定，只盯著對方抓著他衣袖的手，竺米忍不住便湊上前笑道，「喂喂，人家女孩子主動夾菜給你，你就該接受，這不是讓桃瑛難堪呢？」
「你真是囉嗦。」瞪了竺米一眼，楚若炎餘光瞟到其他人都笑意濃濃的望著這邊，只覺得煩躁羞愧，忙故作不耐的甩甩手嘟囔道，「好了好了，我吃就是。」說完，便低下頭將桃瑛筷子裡的雞肉全部吃到嘴裡，才又含糊開口，「你不用管我，坐下自己吃去，這裡不需要人服侍。」
滿意的看著這兩人的互動，竺米欣慰的拍拍楚若炎的頭，「挺會憐香惜玉的嘛，對了，這個是桃瑛送給你哦。」說著便將禮物裡一個小巧的盒子遞到男孩面前，復又解釋道，「這些禮物可都不是給我的，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你……今日特意為這事才召集的大家？」楚若炎低頭凝著手裡桃瑛送的腰掛玉珮，莫名感動的有些哽咽，復又低聲念了一句，「誰，誰要你多管閒事……」
意料之中的驚訝表情，竺米對對方吐著舌頭抬起頭看向另一側楚堯奚的身上，他仍在和龍修對飲當中，二人彼此似乎都在較著勁，偶爾目光落在她這似乎更激起彼此的敵意。
「也不知，楚堯奚他吃沒吃那個雞。」盯著桌上被其他人左一塊又一塊夾走的雞肉，竺米垂下眼眸暗自低喃，手邊傳來一個輕輕觸感，低下頭，看見坐在他旁邊的陽星示意的動作便隨其悄然走出了涼亭內。
白雪依舊，男子背身而立，似乎在醞釀該說些什麼，竺米也便靜靜等在那裡並不急著問，終於看著男子轉回身開口，「竺米，這個東西想你能收下。」
「嗯？」
低頭看著男子遞過來的東西發現那是一對精緻的鳳凰圖案的手鐲，淡淡微光，雪花落上去，化開一點晶瑩很是好看，竺米小心翼翼的接過去生怕弄壞了那對鐲子，欣喜的問道，「送給我的？」
「嗯，不喜歡嗎？想借宣王這個機會也送你一些東西，不知是否唐突了。」
「不會，我很喜歡。」今日收到的第二件禮物是陽星的啊，竟然有如此巧合，當初習謙送過她一條手鏈，如今她收陽星一對手鐲，繞腕雙跳脫，何以結恩情？她明白對方的用意，可除了感謝不知還能作何回答，也許收下是對這男子良苦用心的唯一回饋吧。
「陽星，謝謝你，我很開心。」
「……不，沒什麼，你喜歡就好。不要覺得有負擔就好。」
怕竺米會多想，陽星復又補充一句，只期望她當那是普通的情誼相贈，然而看進女子瞭然的視線裡卻也知道，自己那點心思終是躲不過她的精明，便也不再多言。
二人對視一時無語，竺米將鐲子帶在手上來回賞玩，心裡卻有些不捨，這麼好的鐲子，平時做菜時可不能帶著弄壞了。正尋思間，亭內楚若炎不耐的喊過來，「喂，女人，本王要吃麵。」
「是是，怎麼可能少了那個。屋裡給你熱著呢。」
「那快點拿來。」
無奈的對身邊人笑了笑，竺米轉身走回屋去，亭內楚堯奚注意到她與陽星的互動，端著酒杯同龍修拼酒的閒餘，目光複雜的斂去了思緒。再看宣王興致盎然的神情也便轉移了視線，等竺米端著雞蛋面再次回到亭內時，卻又注意到她手上的變化，緊了緊眉。
龍修送她的珠釵已是知道的事實，那麼那對手鐲是陽星送的麼？這兩人竟然都借這機會來送那女子信物。
竺米也同樣感受到楚堯奚似有若無投過來的視線跟著望過去，果然那人正緊緊盯著她腕上的東西，不禁暗自撇嘴，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家帶首飾麼，那兩人都知道送點什麼，可他卻什麼也沒表示，依如平常。竺米心裡稍有失落，就算不知她的生日是今天，可藉著她為楚若炎這事而表示感謝也不是不可以啊，多麼合理的借口。
發覺楚堯奚夾了那掛爐走油雞，竺米猛然清醒，自己竟然為這種小事而吃醋，果然最想收到的禮物是他送的嗎？雖說上一次他生日自己什麼也沒送，可在意的依然還是很在意。
再看楚堯奚果然吃了別人做的食物已經沒有難受反應，竺米沉重歎一聲，耳邊傳來楚若炎的催促，「女人，甜品呢？本王要吃甜品。」
「哦，我這就拿過來。」說著便轉回房間去取生日蛋糕，一邊唱著生日快樂歌一邊走進亭內，「王爺，吹蠟燭。」
「吃個蛋糕幹嘛還要吹蠟燭？麻煩死了。」楚若炎板著臉這麼說著，可還是聽話的低下頭吹滅竺米插在蛋糕上的蠟燭。然後吩咐她快點切開。
竺米點頭應著，目光依然落在那邊愜意的楚堯奚身上，他的柔和笑意好似回想起那日給他過生日的情景，她也是唱著生日歌叫他吹滅蠟燭，一切彷彿昨兮，念起舊事笑得甚是癡迷，連滴酒未沾的自己都覺得醉了。
垂眸掩去這種情緒，竺米坐下陪著巴娥吃菜，總算相安無事待到了酒宴結束，龍依也沒有耍性子，龍修也沒有同楚堯奚爭執，楚若炎在離開前走到竺米身邊欲言又止，看著他這樣，竺米便又想逗逗他，只是對方一開口卻讓她不知從何下手。
「咳恩，雖然今日你多管閒事……不過，謝謝，本王很開心。」
「……王爺你在害羞嗎？」
「你，你這女人真煩。」
「嘿嘿，是是，那王爺回去好好休息。」
不再調侃對方，送走眾人，竺米瞄到芳霄閣不遠處一抹艷色身影走了過去，果然一個焦慮的少女容顏映入眼簾，「瑜巧，在這裡做什麼？」
「瑜巧想知道陛下的反應如何？」
「啊，那個……」後來因為和楚若炎的交流她幾乎都忘卻了還有這麼一回事，結果還是逃不過去，只得笑著點了點頭，「說是好吃，不錯哦，楚堯奚都沒發現不是我做的，瑜巧你已經成功了。」
「是嗎？太好了，太好了，這樣就可以了，嘻嘻……」
少女笑的燦爛，然而竺米的笑卻尷尬苦澀，她竟這麼歡喜，自己倒覺得自己有那種想法而感到愧疚了。
目送瑜巧離開，她並沒有發現那少女眉眼間的笑意隱含的另一種意味，只是歎了一聲轉身準備走回房間，卻撞見門口仍停留在原地的楚堯奚，不覺感到意外，「你沒走？」
「嗯，剛剛說的話可是真的？」
「啊？哦，是，是啊。」
他不喜歡嗎？知道是瞞著他上的別人給做的菜，所以不高興了？有了這種想法，竺米反倒沒有擔憂，而是慶幸起來，隨即因為自己這種小肚雞腸而自嘲一聲，「你沒走是要留宿在這？」
「嗯。」
「……哦。」
「竺米，你可是有事瞞著朕？」
「咦？沒有啊，本來想瞞你的宴席也被你猜中了，沒有了。」
「真是沒有？」
「……真的……好像吧。」望向男子緊盯的目光，竺米忽然變得沒有底氣，的確是隱瞞了事情，那麼小心翼翼竟然還是被他發現，可是讓她如何說出口？今日是她真正的生日這種話，說出去必會引起更大的問題吧，只有這一點她說不出口啊。
見女子垂首不語，楚堯奚終是妥協歎氣，他只是看著她接受那兩人的相贈而心生煩悶，卻不想語氣生硬使她露出那般難過之情，明明想要獨佔她的一切，可眼看著這女子身邊多了那麼多存在，自己只得無能為力的承認，龍修那句話說的沒錯，或許他就是個懦夫。
「楚堯奚？」
「……隨朕過來。」
「嗯？」
跟著楚堯奚走回芳霄閣裡面，在他的示意下來到床前才發現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紅木盒子，盒子打開是一枚冰藍色的步搖髮釵，流蘇珠子碰撞晃蕩她眼裡的波動，他為她準備了禮物？怎麼會呢？
內心的激動相較之前更為起伏不定，她果然最希望收到的是這人給的禮物啊，竟像是得到糖果而欣喜萬分燦笑不已的孩童般戀戀不捨的撫摸著，那種小心翼翼和陽星那時不同，是內心晃以為夢般的小心，生怕眨了眼，夢便醒了。
身後男子環住她拿過她細細撫觸的古釵別在頭上輕聲道，「雖然你沒有說，可看你似乎除了若炎的事，對今日也十分重視，本想只有朕會送你東西，可沒想到被人搶了先，不過不要緊，朕不做第一也罷，只要你把最後留給朕，也就別無他求。」
男子的輕聲細語傳在耳邊，竺米恍惚覺得自己好似快要哭出來，他以為她今日是特別的，他注意到了，甚至表達了心意，甚至看似嫉妒的在她唇畔廝磨，說是要覆蓋住龍修留下的痕跡。
竺米釋然淺笑，如此為她，她若想要更多該怎麼辦，那種隱忍等待的心情若覆蓋不住該怎麼辦啊，笨蛋楚堯奚。
只是這蜜語濃情終究短暫，等待他們的是現實躲不開的左右為難漸漸開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