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茶香（下）
華露園的後門，馬蹄的踩踏聲音細碎響起，隨著一陣嘶鳴聲，後門也跟著打開，跨過門檻走出來個小廝，跑到馬車旁下跪行禮，車門打開時開口應道，「恭迎陛下，公子正在忙於烹炒最後一道菜，命小的來迎聖駕。」
「一竹起來吧。」
「是。」
被喚作一竹的小廝站起身笑著望向楚堯奚，又看了眼跟著他走下馬車的竺米和龍依，不禁紅了臉。這二人兩種反差的賞心悅目在他的眼裡自是一道風景。猛然發覺自己失禮，忙欠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便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後門直通淶漾樓，所以眾人很快就到達日會露台處，依如上一次的到來，那裡已經擺好了膳食，香飄於走廊處便可聞到，竺米忍不住猜起今日的菜式。
「蜜.汁李子蛋羹、番茄牛腩、恩……辛辣的味道，還有點海鮮的味道……麻辣悶蝦？不過以沐纓的廚藝應該不至於生蝦味這麼濃吧。」
「姑娘說的沒錯，的確是麻辣悶蝦，不過是未處理的蝦。」走進露台，令狐子濯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先是同楚堯奚行禮後看著竺米深意的笑道。
「什麼意思？我不懂。這麻辣悶蝦還分處理和未處理嗎？」
「那是自然，調味汁與蝦分開便是未處理的。」
調味和食材分開？竺米第一次遇到這種食用方法，不禁感到新奇，便湊近了看個清楚，才發現，那蝦不過是用鹽水煮過的，只是從面相上看應該只有七分熟，原來這就是他所說的未處理。
看著竺米欣喜的表情，再想到剛剛臨行前在宮裡的對話，楚堯奚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攔住她去做那件事了，只得回視令狐子濯那毫不意外的神色，歎道，「子濯，你是知道朕會帶她來了。」
「陛下會帶她來的確不在子濯意料之中，不過也猜出可能。她是會選擇前進的人，所以還請陛下不要束縛住她，這是對那姑娘也是對你都好的事情。」
束縛……
聽令狐子濯這麼說，楚堯奚的眉蹙的更緊，那女子當初就跟他說不喜歡束縛，如今真是要遠行的時候了，他果然要面對無法抓住她的時刻，陽星又是否知道她這個決定？若是知道，那個人會怎麼做，一定會隨她而去吧，畢竟他要比自己更接近她，更擁有自由，心裡有著不甘，不忍以及不捨多種情緒交雜著，可是他能選的卻只有不忍，不忍看到她失望的神色。不忍對她再說不。
「堯奚，竺米這麼做都是為你想，我們應該支持她才對。」一旁龍依自是樂不得的期望竺米快些離開，說起話來也輕快許多。
令狐子濯看進眼裡，又留意到後面舒睿的眼神，同他相視微笑便轉回身對那女子開口，「其實此次來不僅是請陛下等人品嚐小生的海參燴三寶，更是有事要問竺姑娘。」
「……問我？」
「是，不知上次與姑娘所說之事可有決定？」令狐子濯走近竺米，笑意款款的為她擦去嘴角的醬汁，又輕聲問道。竺米一時慌神，餘光瞥見楚堯奚沉悶的面容心裡揪著，可還是鎮定點著頭，「是，我想好了，還請公子將苗師傅的住處告知於我。」
「娘親的住處還不急，小生之前也說過，這是一個艱難的考驗，不僅僅是廚藝那麼簡單，也是對姑娘用心的考驗，所以，既然你已經答應了，那麼考驗從現在也就開始。」
「現在就開始？呃，是什麼考驗？要我閉眼猜出你這桌菜的材料和烹調手法嗎？」
令狐子濯搖搖頭，端起那盤未全熟的蝦到竺米面前，繼續道，「這桌菜是用來食用的，自然不是考驗，小生的題是這盤蝦。」
「……要我重新做一道菜？」這考驗不是很簡單嗎？
「有這意思，現在天氣依然燥熱，過辣的食物很容易讓人上火，所以，我想讓你做一道爽口的蝦，簡單卻不失味道，還要有創意。」
「……」
原來是在考驗她的料理能力，既不是刀工技巧能解決的，也不是複雜調味可掩飾的，蝦的簡單，夏日裡最適合的應該就是水煮，既不失蝦的鮮味，也可配合多種味汁來調眾口，這也正是他今日做的這道半成品的意義，但並不表示自己用同樣的方法就能過關。
「竺米……」
回視為她擔憂的男子，竺米淺笑著端起那盤蝦欲走去廚房，來到楚堯奚身邊時停了停，先對龍依做了個鬼臉，又安靜抬頭與那男子對視，開口想要說些什麼放心的話，可最後還是變成了微笑。
楚堯奚不禁心裡一痛，她現在是不想他插手的意思，她在為他努力著，一直都在為他著想，可是這一次，楚堯奚寧可希望她去想著別人，不要為此事如此上心。
看出楚堯奚的心思，令狐子濯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陛下，記得你當初對我說過的選擇嗎？若是您覺得是個錯誤，那幅畫便失去意義了，請尊重那女子的選擇，同樣也是尊重自己的選擇。」
「子濯……你是因此才讓朕為媒介引那女子過來的？」這男子深知他的心思，也點給他該走的方向。
「呵呵，陛下，小生不過是順其自然而已，怎麼走是您自己的想法。」
面對令狐子濯的裝糊塗，楚堯奚挑了挑眉，神情恢復泰然，「你若為官倒是讓朕擔憂的臣子了。」心思縝密，而且富有謀略，他不僅解決他的矛盾，更完成了自己想要的，原來竺米才是他最終的目的。
「所以小生無意入朝，只當個陛下的知己足矣。」
「……呵，朕也不想。」
正說話間，竺米端著個碗走了進來，由盤子變為碗的烹調，眾人皆好奇那是什麼，待端到令狐子濯面前時，男子不僅一愣，隨即抬袖掩嘴輕聲笑起來，「姑娘果然是讓人充滿期待的人，不負我望，這樣，也夠資格去找娘親了。」
「真的？」聽到對方的話，竺米喜出望外，沒想到歪打正著被她抓到了機會。
然而龍依卻不服氣，「沐纓，那不過是一碗茶水泡蝦，有什麼特別，就這樣，我也會做。」
「呵呵，王主會做沒錯，可是未必能想到這一點，她用薑醋茶做佐料，配以水煮蝦，雖然簡單可意義卻很多，夏日炎熱，濃茶清熱解火，可她又是輔以薑醋，姜茶獨有的暖胃功能，加入紅棗和果醋之後更達到緩解疲勞作用，竺米更是有心將茶水冰鎮，如此一碗茶水蝦，香氣宜人，味道爽口，不失為夏日一道解暑菜。而且，未放鹽的水煮蝦配以純茶也合了陛下的味覺。」
被對方這麼誇讚一番，竺米有些不好意思，垂了垂眸，又側身望向楚堯奚，見他已沒有剛剛那種低落之情，心裡更是輕鬆。
「妙就妙在只是身邊現有的東西就讓你想出這個點子。」
「也沒有啦，只是你那道糯米香茶牛仔粒給我的靈感，剛剛就聞著好想，所謂味道不單單是口感還有嗅覺上的，所以茶是最好的香料，楚堯奚拿來的又是上好的龍井茶，相較於其他茶味道也會濃郁一些。」
聽竺米這麼說，楚堯奚無奈垂下頭，結果竟還是自己促成她前進的條件，正是該說是緣分，還是造化弄人，她的道路全由他改變，而自己卻不滿意。
不入相思門，不知相思苦，今後的日子，他怕是要飽嘗這相思纏人的苦悶感覺了吧，原本舌頭的苦味就沒有消散，結果現在卻還要苦上加苦。不，或許她離開後，自己又怎會嘗出其他味道。這朵玫瑰刺的太深，紮在心窩裡無法自拔了。
「楚堯奚，我成功了。很快就可以治好你了。」
微笑回視女子欣喜的容顏，另一種想法在楚堯奚的心裡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