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河水澀，酒水辣
「龍依？」穿過人群緊走了幾步才跟上已經轉身沿著河岸離開的人，竺米試探性的開口。
「……」對方回頭看了一眼來者，轉身繼續向前走去，直到已經到達人流稀少的下流區域，在稀疏觀望的人群裡，龍依的背影顯得落寞與孤單。
竺米不覺停住腳步，剛剛是她看錯了吧，那個驕傲的龍依竟然哭了？不對不對，一定是燈光晃的眼花造成的，不過沒有下人跟著她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這麼想著，竺米又邁開腳步。
「陽星，你先在這裡等我。」
沒有理會身後男子的顧慮，竺米獨自跑向那還未走遠的人拍了拍她的肩，「這晚上的你一個人在這不怕嗎？」
「怕什麼？」並未驅趕身邊的人，龍依低著頭額前有些散亂的碎發遮擋住她的神色。
見她一點嘲笑的語氣都沒有，竺米顯得有些不習慣，試圖緩解這種氣氛，便又拍了拍她的肩，「你還真是喜歡男裝啊，如果不是已經知道你是女兒身，我可能真會一直當你跟楚堯奚在玩斷袖……」
推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龍依斜眼瞟著身旁嬉笑的女子，又將視線移到河面，她這個人真是不管什麼時候都能笑出來，沒看到自己現在心情不好嗎？不想對方繼續跟著自己，龍依冷聲開口，「不是跟堯奚在一起嗎，現在跟著我作何？我可不會友好對你。」
「我不介意啊，而且楚堯奚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估計是看人多躲起來了。」
「我介意，離我遠一點，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對你做出什麼來。」
說著龍依推了竺米一把，獨自繼續向前走去，遠處陽星見狀正欲上前卻被竺米瞧見，對他擺了擺手才繼續追上龍依。
「哎，你別這麼小氣，不過是輸了，我有叫楚堯奚給你那個簪子……」
「閉嘴，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不要在那裡裝模作樣假好人。」
「……龍依，你怎麼這麼說，我也是看你心情不好才想……」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一聲怒吼，引來周圍零星的幾個人紛紛側目過來，「現在跑來我這裝好人，以為我就會感激你嗎？別做夢了，無非是個庸俗的平民，走開。」
再好的脾氣在聽見對方不斷貶低自己之後也會承受不住，竺米賭氣的皺緊眉，「是啊，我早就說過我是平民，看到平民受到比你還好的對待所以眼紅了嗎？」
「住口，你有什麼讓我眼紅的，裝模作樣也要有個限度。」
「是你發公主脾氣也該有個限度才對吧，龍依，原本我還挺看得起你的，雖然骨子裡的傲慢讓人覺得不舒服，可至少你還分得清道理，一個楚堯奚就讓你變成這樣嗎？這樣就不是庸俗？」
啪的一聲，竺米感受到臉頰傳來的疼痛感，她看著對方氣憤的目光微征，聽著她對自己的怒喊心裡跟著震撼。
「不瞭解情況就少在那裡自說自話，你這種人……像你這種人……」龍依因為被說到心思，看著竺米的眼神陰冷閃爍，視線自動落在竺米頭上的蝴蝶金簪上，握緊了雙手，「像你這種人也不配擁有這個東西。」
未及提防的看著對方伸向自己的手臂，緊接著一抹光亮一閃而逝，空中劃過長長的弧度，原本戴在頭上的東西便被對方搶奪後拋向河中，沒有任何思索的潛意識動作促使身體急迫的追過去，就在抓住的同時身體卻也直直傾斜向冰冷的河水。
夜晚的寒氣使得河水刺骨的感覺透過衣服直逼皮膚，只聽見落水那瞬間遠處陽星呼喚的聲音，又是那種沉重的感覺，這一次，連陽光都消失，唯獨手中簪子的觸感讓自己回想起剛剛一瞬間發生了什麼。
她竟為了這麼一個小東西不顧生命危險。
噗通的水聲充斥耳邊，被指尖碰觸到的感覺證明著自己還存有意識，又是轉瞬鼻間有了可以呼吸的空氣。
下意識的緊緊抓著擁著她走上岸的人，竺米大口的喘息著。「咳咳，咳……」
「竺米，還好嗎？」
抬頭望向低沉聲音的主人，陽星一臉擔憂的觀察著她，他的身後，龍依驚慌失措的呆愣在原地。周圍的嘈雜聲此起彼伏，不知何時這邊聚集了一群圍觀者，耳中的嗡嗡鳴響似乎變得更嚴重，竺米試圖對男子笑了笑，又因為寒氣猛的打了一個大噴嚏。
「陽星，送我回六聖樓。」這種狼狽的樣子實在不想讓楚堯奚看見。
「陽星？」
見對方長時間沒有回應，竺米又抬起頭望向對方，只見他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沒有移開過，臉頰在附近船燈的照耀下略顯紅潤，嘴型也是訝異的微張，竺米一時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直到順著他的視線向下看時，彼此接觸的地方，濕透的衣衫處，內衣的輪廓清晰的顯露出來。
下意識的啊了一聲推開對方，環著胸口背對著陽星，竺米尷尬的開口，「那個，剛剛，謝謝你救了我。」糟糕，今天穿的偏偏是自己的那個現代內衣，陽星不會是以為她是奇怪的女人吧？
「嗯，沒事就好，我們回去吧。」背對竺米，陽星也尷尬的咳嗽一聲，隨即好像什麼都沒有似的轉回身。
語氣聽起來很平常的樣子，他應該沒有多想……
就在竺米亂猜時，人群中巴娥跑進來上下打量她，焦急的問道，「竺米，聽說你又落水了？有沒有事？怎麼這麼不小心？一轉身不見人，沒想到你跑這邊來，還好陽星在你身邊……咦，那不是龍依……唔……」巴娥餘光注意到陽星身後的人，她話剛出口就被竺米摀住嘴，那邊龍依反應過來，匆匆的跑開。
跟著巴娥來到現場的楚堯奚視線在竺米和陽星身上看個來回，不易察覺的握了握拳，剛同丞相派來的人商議事情久了一些，她這邊竟出了狀況，救她的卻不是自己這一點讓楚堯奚遲遲沒有走上前。
「嘿，又讓你看到我這幅樣子。」竺米一邊安慰著擔心的巴娥，一邊看向不遠處的楚堯奚，見他複雜的表情，潛意識就想將此事一笑帶過。
「可以想像的突發狀況，倒是究竟是何原因讓朕比較好奇。」
發現皇帝在場，周圍的百姓紛紛退出一塊空地，又漸漸離開不敢造次，最後河岸邊再次安靜下來，夜晚的蟲鳴聲伴著河水聲提醒著眾人時間已晚。
「我看我跟陽星先回六聖樓了，弄濕的衣服要快點換下來才行。原因……明早進宮我再告訴你。」本來可以不必解釋的事情，連巴娥發現龍依出現時都岔開了話題，可看著楚堯奚的目光，竺米不知為何本能的那麼回答。
「嗯，也好，讓巴娥送你們。」說完，楚堯奚看一眼陽星便轉身先行離開不再看向河岸上那兩人目前所處的狀態。
「皇兄，你就那麼放那二人回去這樣好嗎？」不明白兄長為何不親自送那女人回去，楚若炎低聲問著卻被身後舒睿拉住眼看著低頭思索的楚堯奚一步一步走上河堤再問不出口。
第二日，已經回到芳霄閣的竺米一個人趴在桌上獨自發呆，陽星從昨晚到今早對她的態度都沒有什麼特別的改變，看她的眼神也沒有顯得怪異，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不過他應該看到了。
「絕對看到了……」
不會覺得我是奇怪的女人嗎？穿著奇怪的內衣……
「會認為我有怪癖吧？他一定會這麼認為，不過，呵呵，不會吧，他那憨憨的樣子恐怕也不一定就真會那麼想，也許只是以前沒見過女人的內衣，突然看到感到慌張而已。」
恩，沒錯，昨天他不就有臉紅。
「誰看到你的內衣？」
「就是陽星啊。」
「何時的事情？」
「哎呀，就是昨晚，我不是掉水裡了嗎，被他救上來時衣服全濕透了。內衣顯出來，怕是被他看出來了。」
「哦？原來還有這事。」
「嗯，就是這樣。」
一直在自我安慰的竺米猛然察覺自言自語不知何時變成了對話，抬起頭便看見楚堯奚站在面前蹙眉緊緊盯著她，這種盯視不同往日，有種強烈的壓迫力讓她感覺畏懼而心慌。
「陪朕喝幾杯。」
「嗯？哦……好。」見小太監已經擺上酒壺，竺米連拒絕的空隙都沒有便點頭答應下來，不過這是怎樣的展開？為何在問完那種事情之後，直接開始喝酒了？而且還是一早上。
「早朝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面前？」接過楚堯奚遞過來的酒杯，竺米小抿一口那高度數的米酒吐了吐舌頭。
瞧著她那不經意的動作，原本在楚堯奚心裡的陰霾漸漸煙消雲散，換上平日隨意的面容搖搖頭重新又給彼此倒上一杯，「沒有，只是有件讓朕在意的事，不過現在已經無礙。」
「那就好，要我去炒幾道小菜嗎？正好這邊灶爐還沒有撤。」
「不必了，就這麼陪朕喝幾杯就好，這裡不是還有你做的魷魚圈。」
不是把我當陪酒女了吧？
「竺米。」
「嗯？」
幾杯過後，竺米再次敗給這高度數的酒，視線有些模糊，意識恍惚，就連看著楚堯奚都覺得他在發光，再加上他那好聽的聲音，竺米不自覺彎起嘴角傻笑著。
「朕想讓你陪同去九蓮國。」
「哦，出國？好啊，我一直都想在國外待著，要不是我爸叫我回來，說不定都開好幾家連鎖飯店了……習謙……我也不會跟習謙分開。」
又是這個叫習謙的名字，既然不是那酒樓的男子，那會是誰？
靜靜凝視面容微醺的女子，她似乎沒有發覺自己正在說些什麼，只自顧自的低喃，眼神裡滿佈哀傷，眼角似有淚水掛著，楚楚可憐讓他想要更加疼惜。
愛憐的起身走過去，楚堯奚扶起竺米的身子擁靠在自己懷裡輕輕撫摸她散在背上的長髮，眼神寵溺而溫柔。
「朕不會和你分開，絕對不會，所以你只要待在朕的身邊就好。」
朦朧中增添了一絲睡意，昨晚輾轉難眠的睏倦藉著酒勁更加清晰，她靠在溫暖的懷抱裡，反手也環住對方的背，閉眼時無意識的笑起來，「楚堯奚，你身上的味道像脆皮鮮奶的味道。甜甜的我喜歡。」
「竺米……」
如果平日你也能說這些讓我心動的話，或許也不至如此不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