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如苦瓜般(上)
楚堯奚恍然有這樣的感覺,似乎如若不好好看著那女子,她就會憑空消失一般,依如昨夜,即使她身在眼前,卻也好像遙遠的身影。低頭看著手裡準備好的東西,窗外香草飄香隨風撲鼻,他初次覺得黎明的到來如此讓人期待。
房門敲響,舒睿應聲走進來,「陛下,該上早朝了。」
「……舒睿,你有沒有覺得你快將太監們的事情也攬身上了。」將手中之物塞入袖中,楚堯奚轉回身從窗邊走回來,小太監從舒睿身後走過,拿起龍袍為其更衣。
靜靜站立於門側,舒睿對於楚堯奚那聽來帶有諷刺意味的話語並無多大反應,只低頭道,「臣只做自己該做之事,上朝期間的安全是臣負責,自然去上朝這段路也由臣負責。」
歎口氣,楚堯奚搖搖頭,「有時朕倒想給你時間,讓你隨處走走。」
「……臣職責所在,不敢怠慢。」
見多說無益,楚堯奚放棄對這男子的勸說,只走到他身側時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舒睿,朕不希望你因了那約定而束縛於此。」
「……」
男子並不多言,跟在楚堯奚身後走出房間,芳草飄香處,不解此人愁緒為幾何。
而另一邊,已經習慣早起的竺米趴在櫃檯邊陷入沉思,阿成跟小秋坐在不遠的桌前拄著下巴望著出神的主子討論著,「阿成,你看主人從昨晚回來就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會是在宮裡被人欺負了吧?」
「怎麼會,主子那麼厲害,只有別人被欺負的份。沒看見主子穿那裙子是太后娘娘賞的麼。」向來崇拜主子的阿成不認同的說道。
「可是你忘啦,主人已經不是以前的主人了,現在咱可不能保證。」
「我看是你在那瞎想呢,因為主子沒帶你一起入宮吧。」
「你還不是也一樣。」
兩人正聊的歡,竺米那邊像是想到什麼拍著腦門,「就用那個……阿成,小秋,我去皇宮了,店裡你們看著點,出什麼事……恩,出事去找丞相,他擔著。()」
阿成同小秋還未來得及答應,就看她一臉興奮的跑了出去,二人一頭霧水的對視,「我說小秋,為何有事找的是丞相不是郡主呢?」
「就是說啊。」
再說竺米跑向皇宮的路上和一輛同向慢行的馬車擦身而過,車上正看熱鬧的巴娥注意到對方,剛想叫住,竺米卻早已跑遠。
「這丫頭怎麼那麼匆忙……」呵呵,看來讓她進宮果然是對的。
「你在說誰呢?」車內坐著另一個俊俏外表的男子問道。
巴娥只是淡笑不語,收回視線,「日後你會認識的,對了,這次來打算住多久?」
「還不確定,看情況吧。只是許久未見堯奚,可能多住段時日。」
「哦?那或許會讓你想走也走不了。」
男子疑惑的回視話中有話的巴娥,卻並未多做深思。「哼,本宮做事又怎會受外界左右,倒是你,聽說你還同那市井草民有來往,勸你早日斷了聯繫,有失郡主身份。」
「那個嘛,我自有分寸。」端詳著身邊人的打扮,巴娥笑了笑,期待起竺米見到這人時會有怎樣的反應了。
同時,竺米進了皇宮,有了第一日的經驗很快便來到潭音宮的御膳房,李蕙正在指使著其他廚役做事,見著竺米進來便說道,「丫頭今天來這麼早,不說午時才來?」
「哦,計劃有變,到午時就來不及了,李姐,咱這有苦瓜吧。」
「苦瓜?你要那做什麼,午膳菜單裡可沒有需要用苦瓜。」
竺米走到水盆邊洗了洗手才對李蕙回答,「我知道,不過有別的用處,和你說一聲。回頭我多給你做點下酒菜。」
「……」李蕙瞥了眼嬉笑的竺米,知她有著好手藝,得了娘娘的賞識,背後又有丞相撐腰,她只敢怒不敢言。又聽會給自己做下酒菜,李蕙舔了舔嘴,發覺自己禁不住誘惑的反應,抬手輕拍一下嘴,「唉,我這張不爭氣的嘴。」
聽見李蕙的嘀咕,竺米轉頭笑道,「李姐,你那叫能吃是福,世上那麼多吃不上飯的都要羨慕你呢。」說完便走到隔壁的灶房忙活起來,她今日可沒那麼多時間花在奉承上。
午時左右,竺米拎著提食盒憑著昨夜的記憶向約好的地方走去,遠處看見舒睿迎面走過來,還來不及躲,對方便已走到她的面前。
哇∼∼什麼速度。
心裡唏噓一陣,竺米抬手心不甘情不願的跟對方打招呼。「嗨,御前侍衛好啊,不再拿劍對著我了?」從巴娥那裡得知舒睿的身份,竺米才明白他為何總對自己那麼戒備,對他的反感也減輕一些。
舒睿在她面前站定,靜靜的注視她片刻才冷聲道,「陛下已在含草園等你,快點去。」
「唔……」果然還是一副戒備的樣子,不過含草園是哪裡?她昨天拔草的地方?
見舒睿已經從她身邊走過,竺米連忙收起思緒叫住對方,「喂,這次你不跟著那皇帝了?不怕我真是可疑人物?」
舒睿站定身子沉默片刻,頭也未回說道,「你既與丞相大人協商過,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做無謂之事,更何況陛下信你,郡主信你,我自無反對。」
「呵,你倒挺明白事理,不愧是忠臣……哎,我話還沒說完呢。」
這人,真不好相處。
竺米見對方無意與她繼續交談,索性繼續向前走去,沿路景致欣賞起來又同晚上略有不同感受,不覺心裡暗歎皇宮設計巧妙。
「除了奢侈,果然還是賞心悅目啊,這裡都這樣,估計歷史真實記載的那些皇宮也差不了吧。」
「哪裡差不了?」
楚堯奚的出現打斷竺米的心思,她瞪了他一眼隨便回道,「麻煩下次不要總突然出現。」
「朕看你遲遲未到以為你又迷路,才想去迎你,沒想到在這欣賞起風景來了。」楚堯奚接過竺米手中的食盒,同其並排走在一起。
「我在回憶我家鄉的皇宮模樣……欸,你不是皇帝麼,身邊怎麼也沒跟著太監宮女啊?就總看那叫舒睿的跟著你,現在他也不在,讓皇上幫我拿東西我可受不起。」走了一會兒竺米才發覺到這一點,略帶諷刺的說著。
楚堯奚不去在意她話中之意,隨手打開食盒的蓋子,卻被竺米一把按住又重新蓋好,無奈他才接著回答,「是朕叫他們不必隨侍的,怕你不習慣。」
「切,自己不習慣不要推到我身上,嘛,不過這樣也好,免得我要對你出言不遜時,嚇到別人。憑這點,我倒是可以認你是個仁君。」
「朕本來就是仁君。」
竺米嗤笑著聳聳肩,一臉鄙夷的樣子回視對方,「算了吧,你若是仁君,又怎會現在還不把那調味的禁令撤掉,那法令是你父皇立的吧,既然你已經繼位,為何還保持著,讓全國老百姓跟著你一起,你是沒事,可是大家遭罪。不覺得對不起那個仁字嗎?」
竺米的一番話使得楚堯奚陷入沉默,他不是沒想過那樣的事情,只因自己個人原因就要牽連全國百姓,這的確不是一個英明的仁君會做的,可是自己為何沒有取消呢?
「喂,被我的話說到痛處了?」
「……不會,你的諫言朕有考慮過。」
看著楚堯奚苦澀的笑容,竺米想再責怪的想法被打消,她看著桌上食盒的紋路輕聲道,「你也別因我這些話困擾,我也是隨口說說,其實巴娥跟我講了,你未取消禁令的另一個原因,你父皇是個好父皇哪,我承認之前認為他很昏庸,濫用職權,可是對於一個父親來說,他卻是個好父親,想到你會這麼做,所以在下旨時也禁了你在這上的權利吧,除非你康復了,而且丞相也被賦予監督的責任,作為忠臣的他也不可能違反。」
楚堯奚沉默不語,輕輕點頭,沒錯,因為有了那樣的束縛,即便他手握皇權也無法忤逆。
「再加上你又那麼愛吃,是不是一年裡有大半年都在全國各地尋覓美食呢?所以老百姓也不敢輕舉妄動吧,誰知道你會什麼時候突然出現。」
這麼說時,楚堯奚卻搖了搖頭,「即便不去各地,父皇為了我也會下這種不合邏輯的聖旨的。」
「為什麼?」竺米有些不解,難道有什麼是她還沒瞭解到的?
楚堯奚沉默片刻才輕聲開口,「無法食出味道這對君王來說如同家醜一般,可這事卻是全國皆知的事情,所謂避短既是如此,父皇認為既然無法掩去這事實,那便讓所有人都同樣便可。」
這說法怎麼這麼熟悉,竺米腦中瞬間晃過那樣的想法,倒是有種既然我死,你們也不能活的意味。果然他父皇有點大智若愚,愛子心切了,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也只有這國家的百姓會順從,否則誰願意。
「一個是慈父,一個是孝子,再加上忠民,這法令存在的還真是尷尬啊。」
聽到這,楚堯奚微笑起來,轉而繼續剛剛的話題,「總聽你提到你家鄉,可朕記得,你與巴娥從小便相識,對家鄉事怎會那麼清楚?」
竺米暗道糟糕,面上卻依舊一副明擺著的樣子,跟著楚堯奚坐到石凳上才開口,「我娘死的早,從小都是父親在教育我和我姐姐,啊,我跟我姐是同父異母,她母親跟我父親離婚了,就是你們說的被休了,姐姐跟著那女的,酒樓是老爸帶著我來這之後開的。」竺米心裡慶幸,還好之前瞭解了情況,開酒樓的事能對上,反正再之前的事阿成他們也不清楚。
「原來是這樣。」
楚堯奚突然黯淡的語氣讓竺米不習慣,她拍拍他的背無所謂道,「你這是體察民情呢?哎呀,都是過去事了,不提也罷,你也不用可憐我,我也不會鄙視你,過來嘗嘗給你新做的菜,正好你還沒用膳呢。」
聽到可以吃了,楚堯奚倒是振作起來,之前開蓋時便聞到香氣,他一直忍著沒說,看著竺米一道一道的擺開,他的情緒卻平復下來,笑容僵在臉上不甚滿意。
「這些是什麼?」
「嗯?你沒吃過嗎?我還覺得挺常見的,苦瓜煎蛋,苦瓜炒香菇,苦瓜炒牛柳,苦瓜釀肉,啊,還有這個,梅酒苦瓜,不知道梅子味浸沒浸透,時間有點急。」
楚堯奚乾笑一聲,看著對方期待的表情便知她在打什麼主意。
呵,好一個記仇的女子,他不過是說她做的菜苦,她便用這些菜來回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