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墨老是做夢,總做夢。
夢到小的時候,自己親眼目睹的那場殺戮。
那個時候,母親生下妹妹難產死去,父親一蹶不振,整日睹畫思人,整個段家都瀰漫著痛苦的氣息。小小的段子墨那個時候就在心裡暗暗地察覺到,他們段家,表面上雖然都是一個又一個的壯漢子,卻都是有情人。
可是當時的孫政aa府並不會因為段家失去了一個夫人而不給段家事情做,去監督一個逆反之人的最後時刻,那個時候的段老將軍,已經沒有半分的心情去做任何的事情,小小的段子墨,第一次挑起大梁。
他當時很清楚的明白,這是總政aa府給他們段家的一個門檻,一來可以知道段家到底有沒有資格存在淮池,值不值得扶持。二來,也想瞧瞧段家的中堅力量,便是段子墨這幾個孩子中,有沒有能力接管段家的事務。他心裡清楚地計算了這筆賬,他必須代替父親做好這件事,而且,一定要快准的完成。
小小的他,只有海夜一個人陪著,一個人就到了南方。
他從來沒有瞧見過南方的城市可以這麼的美那麼的有特色,那麼的,那麼的讓人著迷。那裡遍地都是薔薇花,一大片一大片的薔薇花,他對沐傾寒的家鄉,如同看見沐傾寒第一眼的時候一樣的,充滿著驚艷,驚艷到畢生完畢。他那個時候,是個心高氣傲的,天不怕地不怕,也正是最想表現自己的時候。
其實當時沐傾寒父親的罪,不至於那麼快的執行,不過段子墨想要體現自己的能力,快速的辦妥了一切。
在他來到江南的第五天,便下起了很多很多的雪。
他在去沐家的時候,他還記得,家僕說昨天晚上沐家的大女兒在門口跪了一整夜,他當時只是驚訝,卻沒有絲毫的動容。那一路,他的心,總是忐忑不安的,他只是個少年,雖然有魄力,但是心中卻莫名的難受。()
雪,很大;
血,很刺眼。
他只記得,他一把火,燒了整個沐府。
「聽說這家人的大女兒很有才華,不僅人美,而且是難得的才女,可惜了。」
記得當時段子墨離開沐府的時候,老百姓們都在議論紛紛。
他只是皺皺眉,在海夜的陪伴下,上了車。
他只是隱約記得,在後視鏡裡,瞧到了一個倩影拚命地衝了過來,衝到了沐家。
他只是那麼一眼,沒有想到,竟然已經是萬年。
原來上天的安排都是有深意的,每一場相遇,每一次的邂逅,都是最美麗的一場誤會。
段子墨的腦袋裡,全是對沐傾寒最深的愧疚。
然後就是腦海中不斷出現的畫面,沐傾寒在納蘭府做丫鬟的時候,沐傾寒在納蘭府人微言輕被人欺負的時候,其實,其實一切都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自己曾經驕傲的以為是自己給了沐傾寒最大的幸福和快樂,結果,是自己一手摧殘了她本來的幸福,他,只不過是在還債而已。
「寒兒……寒兒……」
段子墨在床上不斷地呼喚著,不停的呼喚著,不停不停地呼喚。
海夜和海風就守在段子墨的身邊,一句話都沒有說,而蕫芊芊卻是眼中含著淚。
「就算是將軍醒過來,同樣也會很痛苦,因為在他的心中,夫人的心結如果不解開,他就如同是一個死人。」海風喃喃的說著,彷彿是對著海風說,當好像也是對著蕫芊芊說的。
蕫芊芊現在連話都不想對海風說,只是呆呆的坐在那裡,呆呆的,不說一句話。
最後,段子墨還是醒過來了,滿臉的疲憊。
他現在沒有一刻是安寧的,腦子裡,全部全部都是沐傾寒。
「海夜,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又睡著了麼?可是我卻睡的很痛苦,海夜,你說,我到底該怎樣,才不會那麼的痛苦?該怎麼樣?」
「將軍,您不能再睡了,淮池需要你,夫人,也需要你。」海風低沉地說道。
「夫人,夫人……」段子墨突然轉過身,定住了一般,瞧見了海風。立即從床上跳起來,跌跌撞撞的滿臉都是憤怒,「你。你,你,你,你怎麼出現在這裡?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發誓,一輩子都要照顧,都要照顧她的麼?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如同一隻餓狼,段子墨就這樣直直地衝了過來,和喝醉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樣子。
好在,好在海夜攔住了,「將軍,將軍,您好好的聽聽著,你聽海風給您帶什麼消息了。」
「我不管,他沒有陪在她的身邊,這個人就必須的死!」
「夫人有身孕了,第四個月了。」
海風放大聲音,宣佈著這個消息。
這一刻,蕫芊芊這一刻,才如同活人一般,有了反應。
而段子墨卻呆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撲倒在海夜的懷裡,滿臉的鬍渣,紅紅的眼睛,那麼的憔悴。卻如同一個小孩子,慌慌張張地拉扯著海夜,「他,他,他說什麼?」
海夜已經流淚了,「是的,將軍,我已經開心了很久了,一直等著你醒來,夫人,夫人有了您的孩子,已經四個月了,我們段家,我們段家有小將軍了。」
僵硬在那裡,段子墨張著嘴巴,呼呼地吐著氣,簡直難以相信地拉扯著周圍的人,「我,我,我有孩子了?寒兒有了我的孩子?」
大家都頻頻點頭。
段子墨竟然也落淚了,他和沐傾寒真的太不容易了,曾經因為孩子的事情,他們差點陰陽相隔,所以在段子墨的內心深處,真的真的不敢提孩子的事情,而且慕容景舒也說過,沐傾寒的身子,想要孩子,是比較危險的。
卻沒有想到,孩子,卻自己來了。
「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我和寒兒,我和寒兒……」
本來段子墨還想繼續說下去的,卻立即反應到了什麼,指著海風,「既然她有了孩子,你更不應該更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你現在不是要拚命地照顧他們母子?行不行,信不信我斃了你?」
海風卻始終還是沒有任何表情,「將軍,你冷靜地聽我說完,夫人,夫人她知道了。夫人是如何聰明的一個人,她很快就發現了我,發現了一切,我也坦白的告訴了夫人。」
「你他媽的說什麼?你說什麼?你告訴了她?告訴了她?她還懷著孩子,她肯定會很激動的,是不是把沐弘宴和玉煙的事情都說了?是不是?她那麼在乎他們,她肯定會很難過,特別是沐弘宴,她總是說對不起沐弘宴,她也想著補償沐弘宴,結果發現一切都是假的,她會痛苦死的,她會難過死的,她,她她……」
「其實,我來這裡,是夫人求我來的,她用死來威脅我,讓我,讓我來這裡,保護將軍您。」
聽到這裡,段子墨有片刻的恍惚,他彷彿聽到了什麼好聽的笑話一樣,「你說什麼?她讓你來,讓你保護我?好你個海風,你現在對我不再忠臣也就算了,你竟然還撒謊。」段子墨退後兩步,拉著海夜,「海夜,你瞧瞧,你瞧瞧你的好兄弟,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天都知道!」段子墨大吼一聲,然後繼續說道:「天都知道,寒兒她此刻是恨我的,你們還記得不?她寫了一份休書,她休了我,她不要我了,她都不想呆在我的身邊了,她現在,她現在還知道,是我,是我執行滅沐門的執行者,是我,是我害的她沒有家,沒有一切,在納蘭府裡做丫鬟,受了那麼多的苦,現在她最恨的人,是我,是我這個毀了她一輩子的男人!你說,你說啊,她怎麼會,怎麼還會關心我的安慰?啊?啊?」
「她會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蕫芊芊站起身來了。她已經不系那個再繼續只乖乖地坐視不管了,她覺得每呆一分鐘,都是一種煎熬。
段子墨始終都沒有瞧蕫芊芊一樣,蕫芊芊站在段子墨面前,「你知道了對不?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對不?我問你啊,表哥,你寧可陪我演戲,你也不想理我對不對?表哥,我問你,我問你,我蕫芊芊就那麼的不堪麼?我努力那麼久,還是白費力氣麼?」
段子墨不說話,他或許還處在連番的震驚中,根本沒有仔細去聽蕫芊芊在說什麼。
「段子墨,你這個混蛋!」
海風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他如實地轉述著沐傾寒要他帶來的話。
「你不是人麼?你沒有心麼?你沒有自尊麼?為什麼?為什麼每次你都總是一個人抗所喲的事情?你不是答應過我,答應過我。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的秘密了麼?你覺得你對不起我,卻瘋狂的想著怎麼對我好,怎麼保護我。我覺得愧疚你,同樣的,我難道就是個冷血的人麼?段子墨,你,必須好好活著,來見我和孩子,若你有半點的差池,我和孩子,都不會原諒你!」
海風如實地轉述後,房間立即安靜了下來。
段子墨含著笑容,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