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雪還是一如既往地落著,越發肆無忌憚了。
深深淺淺地大雪如帷帳般鋪下來,夾雜著無情強勁的大雨,密密麻麻,持續不停。
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這個天個兒!真真是討厭!」帶著一身雨水和雪水的汐月一如既往的每日抱怨,手中端著取來的炭火,「那邊說了,現在雨雪無情的,府中儲備的炭火不多了,今兒個也就分到了這麼點點,哎,誰不知道,若說是淮池的老百姓們用炭火緊張,納蘭家是什麼人?還不是九姨太那廂要去了一半,真是過分!」
憤憤不平的,汐月也就算是納蘭府中敢直話直說的丫鬟了,雖然莽撞了點,但卻也不失俏皮率真。
沐傾寒立即將炭火收好,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既然分的少,咱們就少用點,七小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來,這炭火地留起來。」
「可是傾寒姐,你身子……」
深深地瞄了汐月一眼,「別忘了,我們始終是丫鬟。」
歎息一聲,汐月倒了一杯茶,也是冷的,不由地打了個寒顫。「七小姐還沒有回來麼?」
無奈地點了點頭。
沐傾寒心事重重的,本來前些日子的七小姐,因為陷入了愛情的海洋裡興奮不已,可是現在卻越發憔悴了。
「大太太果真病的那麼嚴重?」汐月小聲地問道。
再次點頭,大太太這次病來的急來的快,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剛剛過完年便徹底地倒下了,連傾寒都很是意外。大太太年紀雖大,身子卻一向都很好的,怎麼會……
病來如山倒。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整個納蘭府都可以聞到中藥的味道,和大太太的咳嗽聲。
特別是前兩天,高燒不退的大太太陷入了昏迷,一點意識也沒有。
整個納蘭府的姨太太、小姐、少爺們都在大太太房裡侯著,大家心裡都清楚的緊,大太太這個樣子下去,怕是要去了。
「我們做下人的,不可私自議論主子們的事情,我們能夠做的,是能為七小姐分擔一下憂愁,她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沐傾寒親自燉著燕窩粥,心裡也難受的緊。
若說這大太太對她也有知遇之恩,又是七小姐的養母,更是,他的親身母親。
從大太太生病到現在,七小姐和四少爺兩個徹夜守在身邊,無微不至地照看,一向堅強無比的七小姐也哭腫了雙眼。
沐傾寒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站起身來,拉著汐月的手,「汐月,穿一件外套,拿上傘,我們去一個地方。」
懵懵懂懂的,汐月點了點頭。
……
誠心地雙手合十,沐傾寒抬起頭,仰望著觀世音的偌大雕像。
她是個下人,入不得大太太的病房,沒有辦法替七小姐和四少爺分擔一點點的憂愁,只能拖人將自己徹夜熬的燕窩粥送進去。還有,便是在這裡祈福。
清風廟是淮池最具靈性的寺廟,因為眼下雪災,很少人來此處祈禱。
倒顯得沐傾寒和汐月兩個唇紅齒白的姑娘越發空靈。
「傾寒姐,這裡真美啊,這廟裡的和尚真是一個比一個幸福。」汐月是個小丫頭,煩惱和不快總能在一瞬間忘卻。沐傾寒走的極緩,心情沉重,「說什麼胡話,和尚已經出家,哪裡有幸福的感覺?」
「哦哦哦,傾寒姐,你方才對著菩薩那麼虔誠,可為自己許了心願?」
汐月認真的眸子轉動著,倒是讓傾寒失了神。
「傾寒妹妹?」
一個不大不小的呼喚聲在兩個人的身後輕輕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疑惑,激動,和不確定。走在油紙傘下的沐傾寒,腳步立即僵硬起來。
「咦?傾寒姐,後面有個男人在喚你。」汐月好奇地觀察著,臉上帶著笑容。
沐傾寒卻拉了汐月一把,「你聽錯了,我哪有什麼認識的人?且莫說話,我們快走,回去還有很多事!」
腳步是如此的快,帶著幾分雜亂。
不過後面踏著深雪跑步的窸窣聲更大,一個恍身,一個穿著洋服的男子出現在二人面前。
男人眼中放著光,略略喘著粗氣。
「傾寒妹妹,果真是你!我是景舒啊!」
慕容景舒吐出的話,如同一朵朵蘭花,氤氳著,擴散著,飄動著。
帶著沐傾寒回到她最不願意提起的地方。
名叫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