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下葬的排場,鄉下這地方算是很冷清了。
鄭濤年紀太輕了,鄭家的親戚也不多,沒什麼孝子賢孫哭拜,又加上前面出過疑似詐屍的事,很多親戚還有意避開了沒來,更不用說同村的,一般來說,棺木經過家門口的時候都是要放爆竹的,也是個親鄰好送死者最後一程的意思,但是這一回,放爆竹的聲音稀稀落落的,然而,除了這些,這一路上倒是沒出什麼岔子,按部就班,平平穩穩的就到了墳地。
道師帶來的,吆喝著口號,指揮著抬棺木的把棺木小心地放到已經挖好的墳坑,接下來,只要道師最後唱一唱,念一念,整個白事也就進行的差不多了。
道師念完之後,絕大部分都會跟著離開。
留下的,就是給填埋棺木的那幾個,當然主家肯定是要有留下來看著的,鄭家做這個的,自然是老鄭,還有一直沒有離開的魏時。
幾個拿著鏟子,鋤頭的男,往手心裡吐了口唾沫,就打算開始幹活,這個時候,魏時突然喊了一聲,「等一下。」那幾個男被喊住,滿臉疑惑地看著魏時,老鄭趕緊旁邊說,「這是專門請來的先生。」
先生,他們這裡,也可以指那些看風水選墳地的。
鄭濤的鬼魂就站他自己的棺木邊,它的手正使勁的搬棺木蓋子,其他都看不到,只有魏時看到了,不把鄭濤的鬼魂引走,就算勉強下葬了,也可能會出事。
魏時跟老鄭輕聲說了一句。
老鄭立刻喊過來,旁邊挖了兩個坑,用幾塊石頭壘成了兩個土灶,一個土灶上面架上一口大鐵鍋,老鄭早幾天專門從外面買起回來的干木柴也有了用武之地,點好了火,一個鍋裡就放入了一鐵桶子桐油,一個鍋裡卻放入了水和糯米。
桐油很快就燒熱了,燒沸了,剛開始還有股子濃烈的桐油味道,不久之後,就沒什麼味了,而糯米則用時長了很多,不過猛火大煮,倒也沒有用太久的時間,等變成了一鍋微微濃稠的糯米粥的時候,魏時示意把火停下來。
魏時看都沒看站棺木前張牙舞爪的鄭濤。
目不斜視的要了一大鐵勺的桐油,慢慢地繞著墳坑,盡量均勻的澆棺木邊上,鄭濤不肯離開棺木,即使被煮沸的桐油燙得吱吱慘叫,它的手棺木上用力的抓撓著,發出吱嘎吱嘎,如同刮擦玻璃一樣刺耳的聲音,黑色的棺木上居然真的出現了一些刮痕。
棺木也鬼魂的撞擊下,輕輕顫動了起來。
旁邊留下的幾個男都被嚇得厲害,有膽子小一點的,兩條腿跟麵條一樣直髮軟,坐到了地上,另外一些膽子也不見得大,有兩個已經跑掉了。
魏時澆完了桐油,把大鐵勺放到一邊。
他站到一邊,要其他開始填土,並且吩咐說填土要跟他剛才澆桐油一樣,圍著棺木填上一層,不要太厚,十寸厚就差不多了。可惜,他說歸說,旁邊已經嚇軟了腳的,卻根本就不敢妄動,無奈之下,魏時只好看著老鄭,到底是自己兒子,老鄭雖然也是臉色發白,但還是走了過來,拿起一把鏟子,開始幹活。
等他費了一把子力氣圍著墳坑把土一一填好之後,魏時又用鐵勺子舀了一勺糯米湯,繞著圈澆那層浮土上,鬼魂還是不甘心就這麼離開,棺木上的劃痕越來越多,棺木的動靜也越來越大,要不是魏時一臉鎮定的站一邊,有條不紊的坐著自己該做的事,留下來填墳的幾個男早就跑得一乾二淨了。
一層桐油一層土,一層糯米一層土。
就這樣一層一層的下來,一直到了正午的時候,土才終於沒過了棺木,而鬼魂半截身體都陷了混合著桐油和糯米的土裡面,它拚命掙扎著想從土裡面出來,但是這個混合土好像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拉住了它,而且這個力量讓它極其痛苦,它拚命的嘶喊著,然而,它的聲音,除了魏時,其他也聽不到,而此時,鬼魂也已經碰不到棺木。
棺木發出的古怪動靜已經消停了下來。
而留下來的那幾個男,幹起活來也越來越利索。
現鬼魂就算想離開,也離開不了了。
它被困住了。
鬼魂淒慘的叫喊著,魏時冷靜地看著它。
他並不是沒有給過鬼魂機會,但是它一意糾纏,那就怪不得他了。
不過,魏時並沒有打算把事情做絕,鬼魂不至於魂飛魄散,但是遭罪是一定的,他可沒那個閒工夫老這件事上打結,這個事要得到徹底的解決還是要看過不多久之後的墓地之行。
墳坑已經被填好,外面也稍微整理了一下,形成了一個橢圓的墳墓,而墳墓上除了泥土,還有一個鬼魂的頭,嘴巴一張一闔,發出尖銳的叫聲。
魏時蹲一邊看著他們幹活。
活終於幹完了的時候,不管是魏時,老鄭,還是那幾個幫忙的,都是一臉的如釋重負,老鄭喊那幾個幫忙的去家裡吃飯,那幾個幫忙的趕緊擺了擺手,腳底抹油的跑了,而魏時一早說好,這個事一完就直接離開,不去老鄭家了。
老鄭對著魏時感激涕零,包了一個厚厚的紅包給魏時。
魏時收了起來。
做他們這行的,洩露天機過多,都有個「五弊三缺」,徐老頭是跟錢沒緣分,無論有多少錢財手上,都會立刻散盡,天生的乞丐命,而魏時呢,至少他不是缺了錢,這一點讓他很滿意。
魏時之所以這麼急著了結鄭家這檔子事,是因為養屍說了,必須趕過年前回到平龍山,而現離過年,也就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時間了,所以得抓緊時間。
魏時匆匆地從墳地趕回了出租房。
出租房裡還是老樣子。
除了魏昕,養屍跟他那兩具陰森可怕的活屍,就連丁茂樹都,丁茂樹原本乾淨整潔的精英派頭早就已經狼狽不堪,一身髒亂,臉色青灰,一臉頹敗地蜷縮牆角——那裡離養屍最遠。
魏時看了一眼丁茂樹,問養屍,「怎麼還不把放了?」
丁茂樹聽到魏時這句話,立刻微微抬了下頭,養屍用粗嘎的聲音說,「他也要跟著去。」丁茂樹聽了,頭立刻垂了下去,養屍的話讓他剛剛升起的一點希望立刻又絕望了。
魏時對於丁茂樹跟不跟著一起去並沒有什麼大想法。
不過多一個吸引注意力的擋箭牌總是好的。他可沒忘記養屍的真正目標是什麼。
抱著這個念頭,魏時看了一眼丁茂樹,「那他身上的傷口得去醫院處理一下。」
丁茂樹身上最顯眼的傷口就是兩雙露出森森指骨的手,那血肉模糊的樣子,魏時看一眼就趕快移開了,至於其他的傷口,掩衣服下,也看不到,如果丁茂樹真的也要跟著他們一起上路,那他現這個虛弱的樣子肯定不行。
養屍也想到了這一點。
不過,他想到的解決辦法跟魏時送醫院去不一樣,他從衣服裡拿出一個布袋子——魏時暗暗猜測養屍身上到底帶了多少個布袋子,拿出一個又一個——他從布袋子裡面拿出了一隻小指大、青色外殼的小蟲子,走到丁茂樹跟前,不管丁茂樹的叫喊和掙扎,把那隻小蟲子放了他露出來的指骨上。
然後,奇跡發生了。
小蟲子扭動著胖乎乎的身體一溜煙鑽進了丁茂樹的身體裡面,緊接著,白骨生肉這樣的事就活生生出現了眾面前,丁茂樹血肉模糊的手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原狀。
魏時心裡罵了一句「草」,這個養屍居然不光養屍趕屍,他還會玩蠱。
太全能了,遭天妒,容易早死啊,魏時心裡默默說。
不管他怎麼想,丁茂樹已經原地滿血復活。
好像連一直折磨他的虛弱和疼痛都減輕了不少,很快,他就能從地上站起來。
魏時對於養屍的防備更深了。
他們是第二天夜裡出發的。
魏時帶著魏昕,而養屍則帶上了十一具屍體,看起去已經恢復健康的丁茂樹則兩手空空,除了一個背包。當天夜裡,當魏時看到養屍以及他身邊那壯觀的屍體隊伍的時候,簡直是目瞪口呆了,丁茂樹的表情也不比他好多少。
這也太離譜了,加上魏昕,總共十二具屍體,浩浩蕩蕩的站路邊,這只要隨便碰到個什麼,都會發現不對,要是有報了警,那他們三個進局子裡就暫時別想出發了。
魏時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那十一具屍體裡,只有四具屍體大概是養屍手底下的活屍,而另外七具屍體,則是養屍這一回要趕回去的新死之——這些屍體並沒有怎麼腐爛,還比較「新鮮」。
他們統一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有點像壽衣但是又稍微改了一點。
大概是為了掩耳目。
深夜兩點,正是夜最深最濃的時候,天氣格外的冷,風刮過來跟刀子一樣削著的臉,刺痛中帶著麻。
那七具屍體是被一輛一輛的車送過來的。
每當車子無聲無息地停魏時他們所站的路邊,養屍就會迎上去,兩個沉默的男會快速地從後車廂裡把屍體抬下來,養屍屍體上貼上一張符,然後搖了搖銅鈴鐺讓它站起來,走到屍體中間,而那兩個沉默的男則連任何的停留都沒有的,開著車子離開。
魏時注意到每一次來的車子都不一樣。每一次抬屍體的男也不一樣。
他們同樣的特徵就是動作熟練,以及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趕屍一條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