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之前,徐老頭總算記起來還沒把魏時那一魄放回去的,只好又折了回去,雖然他把自己引來的惡魂厲鬼夠給驅散了,然而,到底是在公墓裡面,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魏時身邊又聚攏了不少的鬼魂。
他們似乎在忌憚著什麼,並沒有太靠近魏時身邊。
魏時盤腿坐在地上,正百無聊賴地發呆,他抓了抓自己的下巴,剛才他好像失去了一段時間的意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徐老頭臉色都變了,甚至於連他這個准徒弟都給丟在這遍地都是鬼魂的墓地卻忘了把自己的那一魄還回來。
魏時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身邊好像有個熟悉的氣息。
可惜,出現了那麼一會兒,就又消失了。
魏時看到徐老頭回來,懶洋洋地抬起了手,「喲,又回來了啊。」
徐老頭衝著他翻了個白眼,剛才情緒太激動,不小心揪了一下那把鬍子,掉了三四根,讓徐老頭心痛得捻著那幾根鬍子,瞅了好幾眼之後才小心地用個布袋子裝好,把這些做完之後,才開始給魏時的那一魄歸位。
不管是取魄,還是歸位,都是個細緻活。
徐老頭一旦開始做正事,老皮老臉立刻一本正經起來,魏時閉上眼,那個小瓶子裡的血滴被徐老頭傾倒出來,卻沒有掉在地上而是浮在了半空中,徐老頭邊唸咒邊小心地用著法力把那滴血送到魏時的眉心。
那滴血附著在魏時的眉心處,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融了進去,與此同時那團動物狀的黑氣也一頭扎進了魏時的眉心,只在魏時的眉心處留下了一個像紅痣一樣的印子。
徐老頭看著那個紅印子,皺了皺眉頭。
兩個人回去之後,魏時因為魂魄離體的緣故,精神非常疲憊,徐老頭不知道是理虧還是什麼原因,大方地放了他一天假,魏時睡了一整天又吃了兩劑安魂定魄的藥之後,又變得活蹦亂跳的。
徐老頭想了一下還是覺得應該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告訴魏時,他剛才試探地問了一下,顯然魏時懵懵懂懂地,既不記得昨晚上後來發生的事,也不知道他身上居然附著了一個生魂。
兩個魂魄共用一具肉身,實在匪夷所思。
不過魏時倒是說到了自己身邊跟了一個才四五歲的小鬼,是某天晚上去墳地的時候,遇到鬼打牆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小鬼就跟在了他身邊,而且神出鬼沒的,平時見不到,偶爾才會出現。
徐老頭聽到的時候,覺得自己眼角抽得厲害,這個徒弟不得了,跟個生魂共用一具肉身就算了,居然還養小鬼,難怪他可以通陰見鬼,這都是些什麼事啊,徐老頭深深覺得自己這個徒弟收錯了,以後自己的麻煩只多不少,算了,想著債多不愁,就這樣吧。
徐老頭自認為想清楚了之後,就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跟魏時說了一遍,魏時聽得目瞪口呆之餘還不肯相信,一再確認之後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老頭,你是說我一體二魂?」
徐老頭一臉沉重地點了點頭。
魏時也是一臉沉重,這個事如果一個不好,那他可能就會被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附著在自己身上的生魂給強佔了身體,到時候自己就變成孤魂野鬼,必須得在陽世上待夠餘下的壽數之後才能入地府去投胎。
這個生魂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什麼他一點印象都沒有。這件事必須得查清楚,只要知道了這個生魂的身份,那就一定可以找到辦法把他送回自己的身體,原裝配置才是最好最合適的,魏時仔細考慮了之後,覺得自己從小到大的生活圈子小得很,要找的話,應該並不太難。
生魂離體,肉身並沒有損毀,大部分都是處於昏迷或植物人狀態,回去之後好好打聽一下,看十里八鄉哪兒有這種症狀的病人,之後,再想辦法去接近確認,再之後就是生魂歸體,魂魄與肉身之間,本來就有先天的吸引,應該不難。
知道這個事之後,魏時好幾天都繃著臉,顯然心情十分不好。
看到他心情不好,徐老頭也不敢這時候去捋虎鬚,他這個准徒弟別看一副文質彬彬的書生樣,實際上脾氣大得很,手段也厲害得很,要是真惹毛了他,他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只不過,幾天之後,魏時心情突然又好了起來。
徐老頭覺得奇怪,就問他,「小子,怎麼突然又想開了?」
魏時一邊畫符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我就當他是我的第二人格了,沒道理我這個第一人格會鬥不過第二人格,要是他不聽話,」魏時的聲音陰森森的,「早晚有一天把他揪出來人道毀滅了。」
徐老頭不說話了。
在緊湊的學習中,日子過得飛快,不久之後,就到大學開學的日子了,魏時如他自己所料的,考上了本市的醫學院,魏寧成績沒有魏時好,去了b市的一所大學,羅志勇也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師範院校。
就是劉然可惜了,她跟魏時考上了同一所學校,卻因為前不久發生的事,導致腦子出了點問題,劉父只能試著向學校申請保留學籍一年,至於一年後,她能不能恢復原來的樣子,那還要看。
在魏時回魏莊的前一天,徐老頭正式讓魏時進行了拜師的儀式。
在這之前,徐老頭一個人在外頭走了一天,準備了一些東西,到了晚上,他把魏時叫到了一個房間,魏時一進去,就覺得裡面陰氣森森,這個屋子裡擺著一個條案,條案前的牆上掛著兩幅畫,一副上面畫著一個穿著件破舊道袍的中年男人,一手拿著桃木劍一手拿著個木蒺藜,橫眉怒目的,頗有威勢;一副上面畫的則是旁邊畫像上的中年男人,身處群鬼之中正奮力砍殺的情形,他腳下踩著鬼魂的斷肢殘臂,血流成河,群鬼哭嚎,讓人戰慄。
徐老頭指著畫上的男人告訴魏時,「這是我們這一門的祖師爺。」
然後徐老頭說起了他們這一門的由來和歷史。
據說他們徐門之所以叫徐門就是因為祖師爺姓徐的緣故,徐老頭也並不是那個祖師爺的後人,只是恰好也姓徐罷了,他們這一門並不是道門正宗,這個祖師爺叫徐衍,出身低微,從來沒有入過任何門派,而是行走天下,性喜搜集那些偏門的邪術秘法和民間街頭巷尾皆知的歪門邪道,卻又因為身有大才,而把這些融會貫通,最終自成了一派。
這樣一來,自然不會為道門正宗所認同,祖師爺也不在意,索性自己創了一個新的門派,起了個名字叫徐門,陸續收了幾個弟子。綿延如許年,不知道有多少曾經興盛的門派淹沒在洪流裡,激不起一個小小浪花,連傳承都早已斷絕,這個徐門卻一直存在了下來,雖然人丁從來沒興旺過,大多都是小貓三兩隻。
徐老頭挺起胸膛,自豪地說,我們徐門最大的特色就是兼收並蓄,想學什麼就學什麼,那些道門正宗,茅山派別之間存在的各種樊籬和限制全都不存在。
當然以上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徐門最大的本事是祖師爺一手傳下來的殺鬼之術,其他道家和茅山的門派少有能及者,徐老頭手裡拿出一個跟第一張畫像上祖師爺手裡拿著的木蒺藜很像的東西,滿臉遺憾地說,可惜自從祖師爺去了之後,千年下來,也就一個徐門弟子能真正把祖師爺留下的這樣法器的真正威力使出來。
魏時看著那個木蒺藜,「老頭,你也不行?」
徐老頭嘴角抖了抖,冷冷哼了一聲,「老子也就只比天才差那麼一點!」
魏時聽了,笑而不語。
房間裡煤油開燈,徐老頭用黃符紙做成的紙捻子點燃條案上的白燭,把十一根拳頭大的白燭全都點上了之後,魏時發現,屋子裡更冷了。從四面八方過來了很多人,他們影影綽綽地站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裡,沉默地看著徐老頭跟魏時,魏時刷地一下,流了一背的汗水。
徐老頭指著那些鬼魂跟魏時說,「他們是來觀禮的。」
魏時跪在了冰冷堅硬的地上,周圍鬼魂太多,陰氣太重,地上濕漉漉的,才跪了那麼一下,膝蓋那兒就傳來了陣陣刺痛,魏時卻一動不動,手裡拿著三根線香,高舉過頭,而徐老頭則在旁邊嘰裡咕嚕地念著徐門的拜師儀禮。
加上魏時,徐老頭總共收六個弟子,但是真正行了拜師禮的,也就張四,其他的,都是掛名,沒有入徐門的名錄。
徐老頭從條案上畢恭畢敬地拿起一個封面發黑的冊子,裡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跡,他翻到了最後一頁之後,拿出一支毛筆一個硯台,然後看著魏時,魏時伸出手,拿刀在手腕上輕輕一劃,血順著白皙的皮膚落在了硯台裡。
魏時開始用自己的血磨墨。
墨汁散發出一股甜膩的香氣,徐老頭拿起毛筆,筆尖在墨汁裡蘸了蘸,懸起手腕在那個小冊子上開始書寫起來,魏時看到那個小冊子上的文字是豎寫的繁體,那些字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卻好像是剛剛寫好的一樣,筆墨沒有絲毫的褪色。不要看徐老頭形貌猥瑣,一筆字卻是風流端雅。
「徐門第一百代弟子魏時,排行第六,年十八,冀望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