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煉活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有不慎就會功敗垂成,而一旦功敗垂成就沒有第二次機會,所以魏時相當的小心謹慎,就怕出一點岔子。
他拿出桃木劍,把劍尖抵在那張黃符紙上,口中唸唸有詞。
「借生之陽,以平彼命,陽而不生,陰而不洩,替生替死,祭——」
桃木劍上冒出了幾個火星,落在了黃符紙上,陳陽迷迷糊糊地看到了還有些擔心會把那張黃符紙給點著了,卻看到黃符紙上騰出一股血紅色的霧氣,把那幾個火星裹挾起來,一瞬間,消失在了黃符紙紙面上,而此時,那張血紅色的黃符紙隱隱透出金色來。
一股濃厚的陽氣和生氣從那張黃符紙上傳來。如果是開了天眼的人去看的話,就會覺得眼前站著的是一個身體不算太康健的大活人,而不是一張黃符紙。
魏時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水,右手卻一動不動地抓著那把不停顫動著想從他手裡掙脫出去的桃木劍,左手拿出一隻毛筆,沾上一早準備好的童子血,在空中畫著古怪的圖案。
奇怪的是,一旦圖案成形,就在空中顯現了出來,就好像放煙火一樣,不過圖案並不是消失而是一頭扎進了那張黃符紙裡面,黃符紙騰地冒出了一團金紅色的火焰,火舌子連續吞沒了好幾個圖案之後,才終於偃旗息鼓。
此時,魏時早就臉上毫無血色,蒼白如紙,手腳就算盡力控制,也時而顫動一下,等最後一個圖案畫出來,被那張黃符紙吞下去,才總算鬆了口氣。
那張黃符紙在這之後,由血紅中泛著金色,變成了青紅色。
魏時跪在地上,叩拜之後,才畢恭畢敬地用雙手捧著那張已經祭煉成活符的黃符紙,放在了由人組成的陰陽魚的陽極,然後,他又命人去把封住這裡地氣的桃木釘□。
聽從他命令的兩個魏莊人匆匆出了門,不一會兒,就拿著七個桃木釘回來了,魏時衝著他們點了下頭,那兩個魏莊人一聲不吭地去了後面那個房間。
開始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異動,陳陽頭暈眼花幾近昏迷,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把眼睛扒拉開一點縫隙看著屋子裡的情勢,那二十一個年輕男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好像個木樁子,而魏六嬸也已經不再呻吟,房間裡安安靜靜的,連聲咳嗽都聽不到。
太安靜了,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突然每個人耳朵裡都隱隱聽到了「嗚嗚——」的聲音,就好像耳鳴一樣,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聽到,是幻覺又不是,就跟有人拿著根羽毛在那裡撓你的癢一樣,抓不到一點實處。
就算是已經半昏迷的陳陽,也悚然一驚,後背上冒出了一層冷汗。
陳陽分明感覺到一股極重的怨穢之氣從屋外流了進來,那股怨穢之氣在整個屋子裡緩緩流動,在每一個活人身上流連,又離開,站在陳陽身邊的那兩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臉色慘白,咬牙緊咬,卻還是一動不動。
看到梅老太太派來的護士,也是懂行的。
那股怨穢之氣又把目標轉移到了那個陰陽魚上面,它好像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目標到底是哪個,沿著陰陽魚不停地打轉,左邊陰氣太重,好像是個死人,而右邊卻生氣盎然,血脈的氣息隱隱傳來,正是它的目標。
魏時站在一個小奇門陣裡面,精神緊繃到了懼怕的程度,成敗在此一舉,如果魏六嬸能活下來,那麼至少魏莊可以少死五六十個人,這麼多人命的重擔在其實全壓在了他肩上,一時有些沉重得難以呼吸。
那股怨穢之氣在陰陽魚裡時進時退,眼看著它要往活符那兒去了卻又轉了回來,簡直就是恨不得抓著它的脖子強迫它快點鑽到陰陽魚的陽極裡去——如果它有脖子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魏時跟陳陽都快要絕望以為這個辦法行不通,騙不過這股怨穢之氣的時候,它終於調轉了頭,像水銀瀉地一樣鑽入了放在陽極那兒的活符裡,那張活符閃著青紅交織的光芒,逐漸黯淡下來,逐漸地,變成了灰黑色。
過不了多久,活符失去了所有的生機,變成了一張發黑髮臭的廢紙。
與此同時,那股怨穢之氣好像完成了任務一樣,慢慢地從那個陽極處溢出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陳陽覺得那股怨穢之氣好像更加強大了一點,莫非魏莊裡每死一個人,就能增強它的力量?這個念頭在陳陽腦子裡一閃而過。
那股怨穢之氣離開之後,魏時才從那個掩藏氣息的奇門陣裡走出來,他做了一個手勢,讓那二十一個魏莊的年輕男人,一部分離開,一部分把魏六嬸抬到了旁邊的床上,讓那兩個護士進行急救。
因為這個辦法一定要讓活人只留下一口氣的樣子,陽氣跟陰氣差不多打平,對於本來就身體虛弱的病人來說,其實就是在死亡線上走鋼絲,能不能回來就看求生的意志強不強了。
魏寧從後面的屋子衝進來,抓著魏六嬸的手,不停地喊她。
那兩個護士忙忙碌碌的,輸血,強心針等一套急救措施用上去,魏六嬸已經幾近於無的呼吸終於回轉了一點,等那兩個護士衝著魏寧跟魏時點了下頭,意思是人已經是救回來的時候,魏寧跟魏時兩個人都重重的出了口氣。
魏時拍了拍魏寧的肩膀,「寧哥,你在這裡,我去看著其他人。阿陽,你好好休息,這次真是多謝你了。」
下一個人沒有陳陽的幫忙,要比魏六嬸的替陽更加困難,唯一讓人放鬆一點的,就是他比魏六嬸要年輕得多,體力當然就更強,撐過去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只能到時候隨機應變了,反正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陳陽掛著一瓶葡萄糖,終於是暈死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他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背上還插著一個吊針,吊瓶裡面還剩下半瓶水,小鬼趴在他枕頭邊上,把自己的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也閉著眼睛在睡覺。
原來鬼也是要睡覺的,陳陽有點糊里糊塗的腦子冒出一個念頭。
在陳陽醒過來還不到十秒的時間裡,小鬼也像有所感應一樣睜開了眼睛,他胖乎乎的身體在床上打了個滾之後,才高興地坐起來,喊了一聲,「爸爸,你醒了。」
陳陽看到小鬼興高采烈的樣子,嘴角也不由得往上翹了起來,他伸出另外一隻空著的手,摸了摸小鬼的頭,「醒了,你一直在這裡?你父親呢?」
小鬼從床上跳下來,「父親找那個惡魂去了!我也想去,父親不讓。」
陳陽看著小鬼有點沮喪的樣子,嘴角一抽,他去能做什麼?幫倒忙嗎?不過看小鬼那垂頭喪氣的樣子,他也有點不舒服,所以又摸了摸小鬼的頭,「下回,我帶你去。」
反正也不知道有沒有下回,陳陽對拿話哄小鬼完全沒壓力。
小鬼聽了他的話,果然一下子又高興了起來。
門外那兩個護士聽到了裡面說話的聲音,立刻走進來,看到陳陽醒是醒了,卻只有他一個人在,兩個護士對視了一眼,決定當做什麼都沒聽到,從昨晚上到現在,她們兩個自認為已經經過千錘百煉的神經,也屢次受到了衝擊,現在對於一個普通人也能跟鬼交流這種事,早就麻木了。
陳陽問了一下昨晚上救人的情況,那兩個護士說她們昨晚上忙了一晚上,總共做了十個替陽的法術,正如魏時所說的,活下來了六個,其他四個,沒救回來。
陳陽聽到這個消息,也有些感慨。
等輸完了掛著的這瓶藥之後,陳陽從床上下來,他是失血過多,外加精血損耗過大,並不是什麼大病,就是需要長時間的調養才能完全恢復,反正他還年輕,身體機能都處於鼎盛時期,也許過不多久就又生龍活虎起來。
陳陽去看了一下魏六嬸,她現在就是一身的皮肉傷,倒也並不是太嚴重,就是年紀大了,前面又受了折磨,所以一時緩不過氣來,還昏睡著,魏寧一直守在旁邊,看到陳陽進來了,趕緊站起來問他情況怎麼樣了。
陳陽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要緊,他看了一眼魏寧身邊的魏惜,那張臉是他見過的人裡面長得最好的,五官沒話說,最重要的是眉間始終有一股鬼魅之氣,繚繞不去,讓人只要看到他,就很難移開目光,這麼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少年,卻也是魏莊的「鬼守」之一。
接下來的幾天裡,魏時忙的腳不沾地,而陳陽則留在魏莊裡靜養。
魏林清也忙,一直在找那個隱匿起來的凶魂,期間雖然來去匆匆,卻每天至少要過來看陳陽三四次。這段時間,陳陽大部分時候都是睡著的,他就坐在陳陽的床邊上,看著陳陽憔悴的睡臉,魏林清好幾次都忍不住伸出手去,在陳陽臉的上方輕輕勾劃著他的輪廓。
陳陽睡得並不太安穩,他感覺到了魏林清身上陰冷的氣息,有些不太舒服地動了動,短短的頭髮支稜在枕頭上,魏林清被他的動作吸引住,隨之看了過去,突然他目光一動,手放在了陳陽的頭髮上。
才二十出頭的陳陽,居然已經長出了幾根白頭髮。
魏林清目光沉沉,低下頭,親在陳陽的頭髮上。
作者有話要說:白了少年頭啊==可憐的陳陽。
更新完畢,又是完美的一天,啪啪啪,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