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心裡面一直在思考計較著,「魏惜」走了那天,他下了班,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到了福壽街,去找了還在那兒沒離開的徐老三,在跟他說了半天好話之後,終於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過徐老三在把東西給他的時候是不情不願的,嘴裡不停地說著,「你莫自己挖個坑往裡跳,他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到時候不要把我說出來……我可不想摻和到你們那些事裡面去。」
魏寧聽了心裡不是滋味了,他把徐老三看著,「你老是高人啊……」
麻煩保持點高人風範行不?魏寧差點也跟著他翻了個白眼。
徐老三嘿嘿笑了兩聲,「我是高人沒錯,但我又不是腦子摔傷了的高人。」
魏寧沒話說了,拿起東西就回去了。
「魏惜」說他最長一個月,最短也要六七天才能回來,魏寧不放心,裝作不在意地問了一句,會不會在那個迷你小牌位裡面再給他留個分|身,「魏惜」看了他一眼之後,搖了搖頭,說,這回不行,魏寧就接著問,為什麼不行,「魏惜」卻岔開了話題,讓魏寧沒辦法繼續問下去了。
魏寧到底還是不放心,打了個電話給魏時,「阿時,今天魏莊裡沒發生什麼事吧?」
魏時好像在外面出診,邊走邊跟他說,「一切正常,你怎麼突然間這麼問。」
魏寧也沒把「魏惜」回魏莊的事瞞著他,「魏惜回魏莊了。」
他跟魏時之間幾乎是無話不說,魏時以前把自己養的那個小鬼的事沒告訴他,也不過是因為那時候魏寧很不耐煩理會這些怪力亂神的事,現在沒得這個顧忌了,所以在小洞城的時候,魏時就把他養小鬼,還有當年發生的一些事粗略的跟他說了一遍。
魏時聽了,「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後沒得其他反應了。
反而是魏寧因為他這不當一回事的態度,覺得有點奇怪,「你就這反應?」
魏時在那邊爬坡,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魏惜不是你養的鬼嗎。」
魏寧立刻否認,「我沒養他。」
魏時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好,算你沒養他,寧哥,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魏寧一時語塞,他怎麼說得出,他不是在擔心什麼,而是在擔心「魏惜」這個話,「我沒擔心什麼,就是怕出事,以前……」魏寧本來想把那一魂一魄的經歷說出來,又覺得有點說不出口,「你就幫著留意一下,你也知道以前發生過的事。」
魏時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帶著魏惜出去玩,結果後面出了事的。
兩個人又說了兩句,魏寧掛了電話。
第二天,魏寧開始在公司附近找房子,沙城區不是b市最繁華的地區,所以房子相對來說要便宜很多,魏寧在看了很多地方之後,在一個小居民區裡找到了一個老舊樓房的地下室,就門框上有個窗戶,不通風不透氣,地面潮濕,散發著一股霉味,要真住在這裡,時間久了,怕是人也會生病。
不過魏寧只是找個地方做個事,所以只要便宜和隱蔽,其他都沒要求。
他一口氣付了半年的租金,也才一千五,把房東送走了之後,他把地下室的燈打開,昏暗的燈光,還是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的燈泡,在城市裡面,像這樣的,也不多見了,房間裡就一張床,一套爛桌椅,那個椅子還是那種老式的方木凳子。
魏寧先是把這個屋子打掃了一遍,用淘米水拖地,這房子也有好久沒人住過了,怕有什麼陰邪之氣,做完了之後,就按著徐老三教他的,在門框裡貼上了那幾道符紙,再把靠著牆的木床搬到了房中間,沿著牆角撒了一圈在雞血裡浸泡了一個晚上的五穀雜糧,接著,又在房裡擺了一個鍾馗的神位,前面放著個裝滿了小米的瓷碗,魏寧點了三根線香插上去。
一切準備好之後,魏寧看了一下變了個樣的小地下室。
地面還是濕漉漉的,剛才拖地的淘米水還沒幹,魏寧覺得有點不太舒服,也許因為是個地下室,所以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陰冷和死寂。他皺起眉頭,拿出徐老三給的一個像指南針一樣的東西,上面的指針很穩定,並沒有亂晃亂動。
據徐老三說,這是他自己做著用來探測周圍陰氣用的,就是不會法術的人,也能用。
在見鬼見得最厲害的那一陣,魏寧也想過是不是應該去學個什麼法術,不說斬妖除鬼,至少也能在那些不乾淨的東西面前全身而退,然而,在見到了方志,聽他說了一席話之後,他就再也沒這個打算了。
一來法術不是想學就能學的,比如說魏寧這種八字的人,學了之後就會更招鬼,很多法術講的是驅邪除妖,所以要求學法術的人,八字要是克鬼神的;二來學了法術之後,這一輩子也就不要想真正擺脫這些事了,就好比他方志,說是說洗手不幹了,實際上遇到那些事的幾率還是要比普通人大得多,也許是因為能看到,能感覺到,所以特別容易招惹那些東西。
那些東西,也是看人來的,很多都能在人群裡面準確地找到那些對他們有感應的。
所以能見鬼的,天天被嚇得屁滾尿流,不能見鬼的,這輩子都能安然無恙,像魏寧,其實也能平靜地過他的日子,只要他的魂魄能穩固下來,身上的陰氣不那麼重。
魏寧聽得苦笑連連,魂魄穩固下來這個事,魏時已經幫他想了辦法,只要戴著那個安息香,再加上那個陽木,過一段時間,那個一魂一魄自然而然會與其他魂魄融為一體,至於其他的,他現在跟個鬼日夜不離,身上的陰氣不重都不行。
魏寧歎了口氣,不再想這些命裡沒有的事。
魏寧取下脖子上那個錦囊,把那個迷你小牌位拿出來,他用手摸了一下,接著,拿出一張黃符紙,把它包了起來,放在那張桌子上,接著,魏寧從帶過來的行李包裡面,拿出了一捆紅線,還有一袋子大米。
當日魏寧跟他說過那個什麼「米咒」,他一直記在心裡。
決定做這個事的時候,魏寧沒有猶豫過,他一直堅信著,鬼就是應該去投胎,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很慘,為了不繼續這麼慘,那些橫死而不能投胎的,甚至還到處去找替死鬼,魏寧不希望「魏惜」繼續過這種日子。
在他記起了那些白影子對「魏惜」做的事之後,更是如此。
但是「魏惜」肯定不會理解他的苦心,鬼都有執念,如果「魏惜」的執念在於他,那麼他就有責任,去化解開,這段本來就不該存在的孽緣,也能讓兩個陷進去的人,從此釋然。
魏寧在床上鋪了個墊子,盤腿坐下,嘴裡念著「地藏菩薩本願經」,讓自己靜下心來,等他覺得心如鏡面的時候,才開始念那個米咒,同時一邊打結,一邊數米。魏時說每天要花上兩個小時做這個事,一年,或者兩三年才會起作用,魏寧閉上眼,讓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無關於米咒的事情。
要誠心,要真心實意的想「魏惜」能解脫。
但是,魏寧念了幾遍之後,發現自己還是心浮氣躁,他有些惱火,剛才他唸咒的時候,居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這樣做是不是不對?可是到底有什麼不對?難道他還真能跟一個鬼在一起?本來跟個男人在一起就不可能了,何況男人面前還要加個鬼字。
魏寧覺得自己自己這種想法要不得,他必須幫「魏惜」一把,而不是把他更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帶,一想到,當日那些白影子,魏寧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也因此,他終於徹底地靜下了心。
魏寧沒注意到,被他用黃符紙包著的那個迷你小牌位,隨著他唸咒的聲音,輕輕震動了一下。
就這樣過了四天,明天就是「魏惜」說的可能會回來的日子,魏寧心裡有點緊張,但是想到自己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也就不那麼擔心了,其實別的還好,就是怕「魏惜」鑽牛角尖,覺得他這樣做純粹是因為害怕他,想擺脫他,接著來個大爆發什麼的,就麻煩了。
不過,就算如此,魏寧也沒覺得「魏惜」會倒過來害他。
徐老三要他小心一點,鬼都是沒得道理可講的,惹惱了它們,也許會被它們拖到下面去,就算是「魏惜」也一樣,不要看他現在好像很聽話的樣子,鬼就是鬼,不要自以為是,更不要以為你做的那些事,它們會理解裡面的良苦用心。
對有些鬼來說,執念比生死輪迴更重。
魏寧沉默了,最後他慢慢地說,「就算是這樣,該做的還是要做,至於以後會出什麼事,不管是什麼後果我都認了。」
徐老三看了他一眼,搖了下頭。
這一天,魏寧也是下了班之後就先去了那個地下室,進了門之後就立刻把那個迷你小牌位取下來,用黃符紙包起,他現在每天中午過來一個小時,下班後過來一個小時,這樣時間平均一下,也就讓他的行蹤顯得不那麼令人懷疑了。
準備好了之後,魏寧慣例地念了一遍那個「地藏菩薩本願經」,平心靜氣之後,才開始繼續念那個米咒。
地下室裡已經去掉了不少的霉味衝入了他的鼻子裡,魏寧覺得裡面夾雜著很重的濕氣,他心裡一動,睜開眼看了一下地下室,已經被濕氣浸透了的天花板上,斑斑駁駁,全是黃色、黑色的污漬還有霉斑。
魏寧似乎可以感覺到門外有了一點與平常不同的騷動。
他臉色有點蒼白,不過還是很快就鎮定下來,不再去管外面的那些動靜,反正就算有什麼,它們也肯定進不來,魏寧閉上眼,又開始繼續念那個米咒。
一個小時說快不快,說慢不慢,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
魏寧搬動自己已經坐麻了的腿,等恢復知覺後,才打開門往外走,在經過一樓一間屋子——也就是他租的那個地下室正上方——的時候,門從裡面被打開了,屋裡走出來一個瘦削的老頭,眼角全都是眼屎,臉上也佈滿了黑斑,半睜著渾濁的眼睛看著魏寧。
魏寧被他看得心裡發冷,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往外走,一直到拐了彎,出了這棟樓,他才鬆了口氣,剛才那個老頭,不像個活人,倒像具屍體,魏寧甩了甩頭,儘是些胡思亂想,他前兩天還看到那老頭跟他兒媳婦吵了一架,雖然大部分都是他兒媳婦指著他的鼻子在大罵,什麼「老東西」,「吃乾飯的」,「老不死」之類的,中間夾雜著老人無力的辯解聲。
這種家庭不和睦的事,並不少見,魏寧從那家打開的門前經過時候,眼角看到了那個蹲在地上的老人,以及叉著腰,指著他大罵的中年女人。魏寧並沒有打算去管別人家裡的家事,要是那個女人真動手了,還能打個どど零報警電話,現在就是吵架,還真不好插手,至少旁邊那幾家,明明有人在家裡,都是關上門,當沒聽到的。
那個中年女人是正對著門的,看到經過的魏寧,還示威一樣的瞪著他。
而那個老人看到那個中年女人停下了叫罵聲,生著稀疏白髮的頭轉了一下,看向門口,正好與魏寧來了個對視,他滿眼的愁苦和悲哀,魏寧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往那個地下室走去。
在那一天之後,魏寧就再也沒見過那個老人和那個中年女人,也沒聽到過他們的吵罵聲,他還以為終於消停了,魏寧腦子裡想著這個事,等走出了那棟樓,也就把這個事丟開了。
魏寧回到家,正打算開門的時候,門卻自己打開了。
這熟悉的一幕,讓魏寧的呼吸都下意識的停了一下,「魏惜」站在門口,青衣雪膚,鬼魅風流,如果不是他的腳並沒有站在地上,他的嘴唇並不是紅色,那真可以騙過所有人,「魏惜」跟往常一樣,露出一個笑容,對他說,「回來了。」魏寧不知道為什麼,居然不敢看他的臉,別過頭,嘴裡應了一聲。
這就是幾天沒有見到而已,魏寧才發現,原來自己居然無時無刻不是想著他的。
這個事實真是糟透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還要撒盆狗血=v=
這難道是不狗血的人參不完整的意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