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又做夢,他一醒過來,就忍無可忍地在心裡破口大罵自己那個蠢寶一魂一魄,老是讓他回到那片被灰白色的濃霧籠罩的荒野上去,重現跟著「魏惜」相處的那一段日子。
本來夢裡面的事就夠煩躁了,剛一醒,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魏惜」的一言一行都還歷歷在目,猶在眼前,魏寧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他一點也不想起床,由著自己在床上躺了幾分鐘,他還是掀開了被子從床上坐起來。
魏寧懊惱地抓了抓睡亂了的頭髮。
接著,他一抬起頭,整個人一激靈,差點從床上摔下去,「魏惜」就坐在他床上,正微笑地看著他,「醒了,早飯做好了,洗漱一下過來吃。」
因為對昨天晚上的事還心有餘悸,魏寧頗為不安地點了點頭,他輕輕示意「魏惜」從他被子上下來,「魏惜」身體憑空消失,在下一個瞬間,出現在了房門口,魏寧不知道他在自己被子上坐了多久,鬼是沒得重量的,也許一整個晚上自己都被他壓著。
魏寧走到客廳,看到飯桌上放著一盤煎餃,他默默坐過去,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三下五除二把早飯解決了,魏寧嘴一抹,收拾一下就打算出門,其實他今天出門也沒得什麼事,其餘幾個面試的時間都還要等幾天,但是他就是不想待在家裡,單獨面對「魏惜」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魏寧砰地一聲關上門,隔絕了「魏惜」一直看著他的視線,心裡鬆了一口氣。
魏寧一出門就接到了晏華打來的電話,跟他說魏寧要他打聽的事已經打聽到了,魏寧一聽,精神立刻就上來了,魏莊那件事整個就透著古怪和離奇,他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總想查個水落石出才能安心,不然總是不放心在老家的人。
他們兩個約了個見面的地方,魏寧選了b市人氣最旺的中心廣場。
魏寧因為無事可做,所以人早到了,他在中心廣場上找了個長凳坐下,對面就是一個流動的便民早餐點,由一輛小型客車改裝而成,上面刷滿了花花綠綠的塗鴉,看上去還蠻有意思,生意也不錯,正是上班高峰期,人都在車兩側開出的出售窗口擠滿了。
等了好一會兒後,晏華終於來了。
一身西裝革履,看起來像個精英人士,手裡拿著一個文件袋,遠遠地看到魏寧,就揚起那個文件袋跟他打招呼。
晏華一走過來,魏寧也不跟他多客氣,把他手裡的文件袋拿起過來,裡面就幾張紙,分別是東老先那個道師班子的檔案,包括了東老先以及已經死了的林東,魏寧快速地翻完這幾頁薄薄的紙,都不是什麼大人物,檔案相當簡單,簡單到了一目瞭然的程度。
東老先那個道師班子都是慈恩鎮下面一個叫望鄉村裡的,只有林東不是,他是隔壁縣的,據說是因為跟東老先所在的望鄉村某一戶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而這一戶跟東老先也有親戚關係,所以東老先才收下了林東當自己的半個徒弟,當然,這個見面禮和拜師錢也不是個小數目。
這樣一來,疑團就更大了,死的是林東這樣一個「外人」,東老先那幾個關係密切的卻毫髮無傷,這反而更讓人覺得蹊蹺,東老先那個道師班子的嫌疑就更大了。但是為什麼呢?先是「鬼遁」,後是冷血的殺掉一個無辜的人轉移視線,這種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
但是從這個檔案上看不出任何問題,所有人都是在望鄉村長大,活動範圍都沒怎麼出過縣,也沒有其他作奸犯科的記錄,說起來,就跟普通人一樣,沒什麼值得注意的。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其中那個道師班子裡面一個叫曹大發的人,偶爾會到b市裡面辦點事,也是當天去當天就回。
魏寧決定把這些檔案寄回去給魏時也看看,也許他能看出些東西來,畢竟他很多年沒回家裡面,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和瞭解。
晏華翹起腿坐在他旁邊,拿起剛剛在那個流動早餐車上買來的包子吃得蠻歡,他雖然算半個富二代,他爸是在他七八歲的時候才開始慢慢發家的,但是身上卻沒有一點富二代的架勢,比起小康家境出身的林雲生還不講究些,按他自己說是童年生活打下的烙印太重。
魏寧跟他說了聲「謝謝」,晏華半個包子還在嘴裡,說不出話來,就是比了個不用在意的手勢,等嘴裡的包子嚥下去了,才憋出幾句話,「哎,魏寧,你這幾天不是在找工作?」
魏寧還在看著那幾張紙,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是啊,現在工作不好找,昨天去面試的時候,差點連命都送出去了,最近運氣太背了。」
晏華一聽,立刻來神了,一把抓住那幾張紙,「你剛才說連命都差點送了是怎麼回事?」
魏寧也不隱瞞,就把整件事前前後後都給他說了一遍,不知道為什麼,其他的都說了,就是魏惜的事,他有所保留了下來。
晏華聽得一驚一乍,表情之生動和誇張,讓旁邊走過去的人全都用異樣的目光看了過來,魏寧覺得快要講不下去了,太丟人了,聽到最後,晏華長長出了一口氣,一臉的感慨,「哎,那個火災我也聽我爸說起過,我爸說肯定有鬼,沒想到真的有鬼,還真的出鬼了——」
魏寧提醒他,「你要去上班了吧?公司是你家開的,總要做個表率。」
晏華一擺手,「沒事,我出門的時候跟我家老頭子說了有事要晚點到,對了,我看你最近還是不要到處找工作來吧,到我家那個公司來試試吧,以前就跟你說過要你來,你不肯,現在難道寧願出去碰鬼,也還是不願意?就給我一個剝削你剩餘價值當個萬惡的資本家的機會撒——」
魏寧本來表情很嚴肅,卻被晏華的話逗得笑了起來。
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這件事遲早要解決的,不然的話,我日子就不要過了,每天出門就見鬼,遲早會出事。」
晏華想了想,這倒也是,再加上魏寧的自尊心一貫很高,也就不再提這方面的事了。
魏寧先到郵局把文件袋寄出去了之後,就在外面遊蕩了一整天,大部分時間在麥記裡點了一個套餐佔了一個偏僻的座位,拿起手機消磨時間,一直等到太陽快下山,餘暉已經灑遍了整座城市,像塗了層金粉一樣,才慢慢吞吞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走。
夜晚即將來臨,要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家。
如果可能的話,魏寧肯定是不願意踏進家門半步的,但是現在形勢不由人,他一步一挪,挨著夕陽的邊打開了家門,「魏惜」就好像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一樣,正站在大門內等著他。
魏寧當做沒看到他,直接從他身邊走過進了屋。
「魏惜」跟在他後面,他一把抓住魏寧的手臂,「你今天做什麼去了?見了什麼人?」
魏寧有些煩躁地想甩掉他的手,想當然的,他甩不開,「魏惜」的手跟膠水一樣黏在他手上,煩躁之下魏寧說話的口氣就不太好了,「找工作啊,還能幹什麼,你放開,我又不是一個犯人,做什麼事見什麼人還要跟你作一個匯報?」
「魏惜」黑沉沉的眼睛盯著他,手上卻緩緩鬆開了。
魏寧趕緊走到客廳,說實話,也許是因為「魏惜」和他關係匪淺的原因,面對一個「魏惜」和面對一群鬼的壓力,不相上下,甚至更大,搞得魏寧神經緊繃,再加上最近壓力本來就比較大,一有點事就心煩氣躁。
「魏惜」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過了好久,才從門口回到了客廳,他看著魏寧,慢慢地說,「你沒有去找工作,我是怕你出事所以才這麼急。」
魏寧把頭低下,「你不是有個分|身跟著我嗎?」
「魏惜」搖了搖頭,解釋說,「昨天,它的法力暫時耗光了,現在在沉睡恢復法力。我怕你出事的時候,它的法力還是不夠用。」
魏寧搓了把臉,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心裡那種翻滾的思緒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會兒想眼前這個鬼是真的把他當成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一會兒又想這是自己欠他的,就該還他,一會兒又暗罵起來,難道就該順著這個鬼,把自己當他老婆,這不是搞笑嗎?
「魏惜」突然走過來,站到魏寧面前,向他伸出手,「先把那塊小牌位給我。」
魏寧抬起頭,有些奇怪地看著「魏惜」,然後有些遲疑地把錦囊從脖子上取下來,從裡面把那塊迷你牌位拿出來,遞給了「魏惜」,「魏惜」接到了手裡,轉身就去了廚房。
魏寧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心裡面就跟有幾隻貓爪子在撓一樣,坐立不安之下,偷偷地跟了過去,他躲在廚房門口往裡看。
廚房的地板上有一隻翅膀被綁起來的活雞,不曉得它到底看不看得到「魏惜」,反正在那裡拚命撲騰著,尖尖的嘴巴也拚命張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魏惜」站在那隻雞邊上,一動不動。
接著,魏寧就看到那隻雞憑空而起,到了半空中的時候,雞脖子被一個無形的東西利落地割斷,雞血湧了出來,成一條直線往「魏惜」手心匯聚而去,魏寧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得往後一退,此時,「魏惜」卻轉過身,看著他。
白皙、修長的手指上全都是雞血,正一滴滴往下落,還沒落到地上就消失了,而那塊迷你小牌位就泡在這些雞血裡面,雞血以極快的速度被那塊迷你小牌位吸收著,很快,廚房裡就只剩下一隻死雞躺在地板上了。
「魏惜」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那張好看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看了魏寧一眼,轉過頭,地上那隻雞就飄到了半空中,雞毛自己褪掉,就差沒自己飛進了鍋子裡,「魏惜」就這樣——開始做起了晚飯。
魏寧在一邊看著,從心驚膽戰到啞然無語。
他想起來,確實魏三嬸跟他說過,要他回來了之後也要每天給那塊迷你小牌位淋上活血,但是他把這件事直接給忘了,或者是自從發現「魏惜」跟上來之後,有意識地忘了。
於是,「魏惜」等不到他,就自己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