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睡了一覺之後,頭重腳輕的症狀好了很多,以前那塊拿在手裡都涼颼颼的葬玉,在沒得辦法之下,只好掛在脖子上。
他一起來,床就被失血過多的陳陽佔了去。
陳陽倒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據他說,他這個人八字硬、陽氣重,那些鬼物看到他都是避著走,這是他剛生下來,他奶奶抱著他去算八字的時候,幾個算命先生異口同聲的判詞。
這邊陳陽躺到床上就打起了鼾,那邊魏寧和魏時兩個出了門,到了堂屋裡,堂屋裡人來人往,一群冒得事做的魏莊人,就站在正做法事的道師邊上看熱鬧。
魏三嬸坐在供桌邊上,有幾個魏莊裡上了年紀的女人陪著她。
這是老輩子給小輩子做道場,輩分擺在那裡,所以魏三嬸雖然也會「陪祭」,但是不能讓她站著,更不能讓她跪著,一般都會在道師身邊放個長條凳,讓老輩子們挺得住的時候,坐一坐。
魏三嬸隨著東老先有節奏的唸經唱和,身體也跟著一前一後地搖晃著,神情呆滯,眼神木然,只要看她一眼,就曉得這個做媽的,心早就已經磨成粉了。
魏寧一出來,魏三嬸的眼神立刻就看住了他,衝著他招了招手,魏寧走過去,魏三嬸就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阿寧啊,你說,阿惜在下面到底過得好不好?會不會怨我沒把他看住讓他出了事?」
魏三嬸的手冰冷,沒有一點人氣。
魏寧聽她模模糊糊地聲音,鼻子有點發酸,聲音盡量放得柔緩點,「肯定不會的,阿惜曉得你痛他,你莫這樣想,他聽到了,在下面也不會安生。」
所謂痛,其實也就是疼的意思。
魏三嬸聽了,眼淚就出來了,旁邊那幾個女人趕緊過來安慰她,魏寧也跟著安慰了幾句,然後就替了那個「隨祭」的遠房親戚,手裡拿著三根線香,站在了東老先右手邊靠後的位置。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魏寧覺得胸口上掛著的那塊葬玉,陰冷之氣越來越重,從他的心臟浸透到了全身,魏寧也不知道到底是舒服了還是難受,感覺就是怪得很。
此時,魏時就拿著一個羅盤在魏三嬸家裡走來走去,每一個角落都走遍了,查看完了之後,又出了大門,繞著魏三嬸家的屋子外圍走了一圈。
魏時盯著羅盤上的針,唸唸有詞,不要小看了羅盤,以為就跟指南針一樣簡單,羅盤上的針也是變化多端,籠統來說,歸之餘奇門八法,分別為搪針、兌針、欺針、抗針、沉針、逆針、側針、正針。
羅盤上的針隨著魏時的走動,轉來轉去,怎麼也停不下來,成了一個「抗針」的象,「抗」者,擊投也,主惡陰介入,怨恨之氣聚集於此,況且,現在這羅盤跟發了瘋一樣,轉來轉去,轉得人眼前發暈。
魏時那個老不正經的師父,跟他提起過這種現象,就說了一句,如果羅盤出現這種情況,那就有多遠滾多遠,千萬別回頭,不然小命是怎麼丟的,都不知道,邊說就邊往嘴裡面灌了兩大口白酒。
他那個師父,一向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人物,難得一次,這麼正兒八經地警告自己的徒弟,並且沒覺得自己這樣果斷逃走的舉動,有任何丟人的地方,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來,這個情況確實凶險萬分,一旦出現,周圍十里之內,人畜會有損傷,五百米內,人畜死絕。
魏時心裡直打鼓,草,要是被他知道了是哪個混蛋搞得「鬼遁」,他一定要把那小子的魂抽出來,打上五十陰鞭,讓他嘗嘗生不如死,恨不得去死,卻怎麼也死不了的痛苦。
魏時其實是沒有開天眼的,他只能透過自己養的那個小鬼,或者借用其他辦法,看清楚周圍的陰陽二氣,一般情況下,他都會避免用到那個小鬼,用一次就要付出一次慘痛的代價,次數搞多了,總有一天他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魏時歎了口氣,一臉肉痛地從醫藥箱裡拿出了一個裝著紅布塞子的舊瓷瓶,從裡面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滴牛眼淚,然後抹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入不敷出,日子難過咯,魏時感歎了一句。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眼前的清明世界已經變了樣。
灰白色的陰氣濃得已經變成了霧氣,連片成天,遮天蔽日,剛才還是白晝,此時已經化成了夜晚,魏時嚇了一跳,差點沒摔一跟頭,這也太誇張了!
陰氣裡面的那些白影子,發出無聲的尖嘯,在魏三嬸屋子裡穿來穿去,有的從牆壁裡面冒出來,有的從房頂上鑽進去。
魏時看得目瞪口呆,草,居然這麼多凶煞,這不科學!
魏時看到有兩個白影子正在使勁地拉扯著魏莊裡的一個女人,那女人面色蒼白,血氣不足,應該是剛小產不久,眼看著魂魄就要被拉得離體而去,一旦魂魄被這些白影子拉走,那是救都救不回來了。
他趕緊跑過去,也不管這個女人怎麼想,一道黃符紙就貼在了她後背上,然後把另外一道黃符紙塞進了她手裡,沉著聲音說,「快點把這張符吞下去。」
那個女人神智已經被迷惑住了,眼睛無神地看著魏時,魏時當機立斷,兩巴掌打上去,終於把她給打得清醒了點,「快點吞下去。」魏時急促地催著。
那個女人也許是剛被打了兩巴掌,被打懵了,居然真地聽了他的話,把那張符吞了進去,一吞進去,已經有些不穩的魂魄立刻穩了下來,那兩個白影子見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立刻撲向了魏時。
魏時也不客氣,一口混著從陳陽那兒弄來的血的烈酒就噴了上去,飛濺起來的沫子碰到了那兩個白影子,立刻「滋,滋——」地冒起了青煙,燒得那兩個白影子發出無聲的尖嘯,往半空中的陰氣竄去。
魏時洋洋得意地看了一眼那兩個白影子逃走的方向一眼,比了一個中指,還沒等他得瑟完,背上就被狠狠地拍了一掌,「我說魏時,你個討嫌的,居然甩了我兩巴掌,不說清楚這件事,我跟你沒完。」一個尖銳的女聲在他身邊響起。
看著眼前叉著腰,一臉凶神惡煞的女人,魏時吞了吞口水,一臉訕笑,「嘿嘿,阿欣,我剛才看到你臉上有兩隻蚊子,就忍不住,嘿嘿——」那個女人上下打量著他,「我看你是一天不討嫌,你就過不下去,看我回頭不去告訴表姑。」
魏時抓了抓下巴,沒說話,反正隨她怎麼嘮叨。
眼前白影子晃來晃去,魏時也忍不住後背發涼,這到底怎麼辦,總得想個辦法過這一關,想到這,魏時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一舉兩得,只不過蠻凶險的,一個搞不好,魏寧就死定了。
所以他還是有些猶豫。
魏寧身體還不太好,跟了隨祭一個多小時後,就有點站不住了,剛好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魏寧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往裡屋走去。
陳陽還在睡,魏寧把他推醒了,讓他起來去吃飯。
這時,魏時進來了,衝著魏寧做了只有那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才知道的手勢,魏寧一看,就跟在了他後面,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到了三嬸家屋子後面,找了個沒人的地方。
魏寧擦了把汗,這幾天他總是流虛汗,「把我喊出來要說什麼?」
魏時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拿出了那個裝著牛眼淚的舊瓷瓶,心痛得看了又看,才讓魏寧伸出手,在他手指上倒了一滴,讓他塗在自己的眼皮上,魏寧照著他的話做了,「讓你開開眼界,本來是不想讓你沾這些事的,現在也顧不上了。」
魏寧一睜開眼,嚇得倒退一步,口裡下意識地吐出一句話,「我草——」
魏時看他一臉慘白,明顯受驚過度的樣子,就「嘿嘿」兩聲賤笑,「寧哥,看清楚了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魏寧就往旁邊一跳,一個白影子從他剛才站的地上鑽出來,想扯他的腳,魏寧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這到底是些什麼東西?被它抓一下,我的腳就跟要結冰一樣,凍得都快發木了。」
魏時趕緊給了他一張黃符紙,「你拿在手心裡面,能暫時讓這些東西近不了身,這些東西是凶煞,也就是惡魂,那些冤死的,橫死的,不願意去投胎的,養在陰氣極重的兇惡之地,經年累月,就會變成惡煞,完全沒得任何神智,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把活人也扯到它們中去。」
魏寧也搞不清這些觀念,「哪裡來的,這麼多。」他腦子一轉,「都是那個『鬼遁』引起來的?」
魏時點了點頭,「嗯,我都不曉得魏莊這附近居然有養著這麼多凶煞的地方。」
魏寧心有餘悸地看著周圍那些白影子,沒看見之前,聽不到的無聲尖嘯,此時,好像也能感受到一樣,他的腦子就好像受到了影響一樣,昏昏沉沉,似乎又有魂魄離體而去的跡象,他捏著那張黃符紙,胸口上的那塊葬玉發散出來的陰涼之氣,也越來越重,不過,隨著這股氣息的加重,他感覺倒是好了一點,「現在怎麼辦?」
這個也只能問魏時了,他才是懂行的。
魏時抓了抓下巴,有些難以抉擇,不過最終他還是下定決心,反正事情已經凶險到這地步了,不做是個死地,做了好歹還有一線生機,就賭一把,不信自己的命就這麼差,還沒討老婆就死了,死都會死不瞑目,腦子裡在想些有的沒的,同時把計劃跟魏寧說了一遍。
魏寧聽了以後,「有幾成把握?」
魏時搖了搖頭,「一成還要看情況。」
魏寧右眼皮猛地一跳,他伸出手去,按住狂跳的眼皮,「雖然覺得你靠不住,不過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是寧願拚一拚,死了也比變成個要人把屎把尿,只會吃飯流口水的癡呆好。」
魏時剛剛還正經嚴肅,一下子又變成了嬉皮笑臉,「寧哥,哪裡有這麼嚴重,你看我的,從小到大,我運氣都好得很。」
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運氣。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看了倫敦奧運會的開幕式~~雖然沒有想像中那麼好,但是看著挺歡樂的,有幾個亮點,我果然還是最喜歡經常在公交車能看到的憨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