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伢子的事,讓殷倩感到了一陣陣緊張。舒蝤梟裻這麼黑的雷雨天,到哪去找他呢?
老栓沒有能從殷倩這裡打聽到四伢子的下落,著急地轉身就要離開。殷倩一邊趕忙取過一件雨披把它披在了老栓的身上,一邊說,「老栓叔,你先回家把濕衣服換了。你,你別太著急的,隨後,我去山上找找看。」
「殷老師,不可,千萬不可的!你一個人不能上山去的啦!這娃機靈,他不會有事的……」老栓再三叮囑殷倩,「風大雨大,山道很不好走,再說,晚間也經常有野狼出沒,你一個女的,膽子又小,千萬去不得的……」
殷倩久久地駐足在敞開的門邊,面對著茫茫黑夜,心口砰砰直跳……
也是這樣的雷雨天,那是殷倩下放的第二年夏天——這天下午,殷倩從坤城老家媽的身邊回來。她在南凹下了坤城的汽車,已是下午三點多了,然後,再從南凹轉車會梁堡還需要約一個半小時。按照正常的行車時刻表,南凹開往輪不到車應該時三點二十五分,可是這班車的發車時間不知何因卻足足延誤了半個多小時!簡直沒料到,今天從南凹開來梁堡的車似一頭病殘了的跛足老黃牛,差不多靠近六點才到梁堡……雖然,夏天的夜晚來得相對要遲些,可是,從梁堡到半山莊還有十多里的山道要等著殷倩走……殷倩抬頭四顧,鎮子上竟見不著一個面熟的同路人……下意識地,她把肩上的黃色軍用挎包再朝肩膀上送了送,把腰間的皮帶緊了緊,掠了掠額上的幾根亂髮……她似乎在為自己做著準備遠行的心理上的支撐。然後,她又抬頭朝半山莊的方向看過去:天已經不早了,得抓緊時間。硬著頭皮,殷倩邁開了急促的步子,死心塌地走上了去半山莊的一段接著一段的山道。一個人的山路,只有孤單寂寞,除了這些她更有擔心和害怕。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朝道路兩旁溜著眼……這時候,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和陰森森的樹木,除了提供給殷倩一個接一個的恐懼外,就只有身上一陣陣的冷汗和雞皮疙瘩了……彷彿,遠處傳過來隆隆的響聲,側耳辨聽隆隆隆的聲音真真切切,這是天上的雷聲!殷倩的心跳在加速:天真的慢慢地變臉了……她剛剛還看到,西邊的天空下,還有幾縷落日餘暉從雲層底下鑽出來的,怎麼這天說變一下就變了呢濉?
天灰濛濛的,一團團冒冒失失的烏雲幾乎都湧向這邊來了。霎時,呼呼狂風,隆隆雷聲,裹挾了幾顆前來報信的雨滴不由分說地吧嗒吧嗒打向了地上,打向了她的頭上身上……猛然,一道閃電劃破了昏暗的天空,緊接著一聲響雷。電閃雷鳴夾雜交替,終於把鋪天蓋地傾瀉而下的大雨無情地送給了大地……殷倩哭了。她沒有跑去樹林去暫時地躲一躲傾盆而下的雨水,因為,她不敢,她害怕哪裡的陰森可怖。閃電和雷聲這兩樣讓她無不驚心動魄的怪物,她不是沒有遇見過。可是,那樣的情況大都是跟大伙在一起的,有人的時候膽子畢竟要大些呀……以前,更多這樣的時候,她是兩手摀住耳朵,躲在媽媽的懷中……
她的衣服全都濕了,腿也軟了,再也沒有勇氣喝力氣再向面走出半步了。她就這樣蹲著,雙手抱頭埋在膝蓋上蹲著。這樣一直蹲著,保護著懷中的軍用挎包——裡邊裝著她這次回家跟媽媽的一張新的合影。
「前面那是誰啊!」一個粗獷而沙啞的男中音突然灌進殷倩的耳朵部。
殷倩嚇得一下子跳起來,「你?你是誰……」
「你是小殷麼?」沙啞聲問。
「你是老栓叔……」殷倩一陣狂喜。
「怎麼下雨天也不打把傘啦?諾,你拿著。」不由分說,老栓把手裡的雨傘給殷倩遞了過來,自己卻脫下了一件外套將就著頂在頭上,「山裡的天,說變就會變的。哼!去的時候天還好好的,走到半道它就變了……記住,回去了要買一把傘……」
後來,殷倩聽從了老栓的建議,買了一把黃色油布傘。
看著門外狂風裹挾著雨水傾瀉下來,她長長地噓出了一口氣,盯著一臉焦急的老栓脫口而出,「老栓叔,您還記得那年嗎?也是這樣的狂風大作,雷雨交加……」
「怎麼就不記得了!嗨!這樣的鬼天氣,叫人可怎麼辦那……」說著,老栓拉了拉殷倩為他披在身上的雨衣衝出了門,瞬間就消失在雨簾之中了。
黑天,大雨,電閃,雷鳴,而且,一出門外就是山,憑她一個女人,是根本不可能有這個膽量在這樣的惡劣天氣下,摸黑走上山去的。
殷倩對自己剛才跟老栓許出承諾,有些後悔了。
按理,自己班級的學生出現了這種偶發現象,她應該首先匯報給馮老師的,然而,馮老師為了把宿舍安排給最需要的老師,他帶頭不在學校住宿,而且,今晚也不輪他值班。
找人要緊那,自己總是這樣空著急沒有任何實際行動,就是急死了也是無濟於事的呀!
殷倩自然地想到了翟先華。她相信,只要去叫一聲翟先華,他一定會樂意相幫的。
撐起油布傘,打著手電,殷倩來到了翟先華所住的那一間住宿。她輕輕地敲響了門。
宿舍裡傳出葛衛松洪亮的聲音,「誰啊?」
「葛老師,是我,殷倩。翟老師在嗎?我找他,有急事……」殷倩在門外叫著。
「殷老師找我?這麼大的雨,找我……」翟先華的神經一陣緊張,迅速作出了反應,「殷老師,找我什麼事,我只就出來。」
「翟老師,請你快一點,帶上雨具和手電。半山莊的老栓隊長剛剛來過,說他家四伢子直到現在還沒有回家!」殷倩焦急地催促。
聽到這個消息,翟先華不由大吃一驚。這事非同小可!上禮拜六下午的政治學習,馮老師專門傳達了公社教革組一個關於要求加強學生安全教育和管理的通報,說是紅星小學由於疏忽學生的安全教育和管理工作,致使一名二年級的學生,放學時沒有及時回家而走失在山林深處被狼咬死了……
他顧不得多問什麼,慌忙拿起一把黃色油布傘,就衝出了門來。
翟先華和殷倩好像相約好了的,一出門他們就走向了半山的緩坡。
「殷老師,遇上這樣的事情你首先要鎮定,山裡娃子野性重,說不定這時候他鑽進了哪個山洞,正在美滋滋地享受著他採摘的野果呢。」翟先華勸著殷倩,他這樣勸道殷倩,就是想用這時自己極力掩飾的鎮靜來感染她,讓她能把緊張心情稍微放鬆一些,控制好情緒以便能走穩腳下的每一步山道,「殷老師,學生放學不及時回家的事,是經常性的呀。我們平時也沒有忘記提醒和要求娃們,放學後要及時返家。可是,儘管苦口婆心教育了,那些個頑皮的娃他就是不聽麼,我看,你也不要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的……」
「不!翟老師,老栓叔沒有跟我提起什麼責任的事情,是我自己感到了這個責任是重大的。再說,孩子還小,山裡又有狼,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的心是不會安寧的。翟老師,我想,這不僅是一種責任,還是一種良心。」殷倩吃力地喘著氣。
「我是說,當然要講責任和良心的。我不是那個意思……」翟先華沒想到殷倩會這樣回答他,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了,「你現在這麼急,也是沒用的。現在,我們最要緊的是要判斷這娃放學不回家到底會去幹什麼。這樣的風雨交加,且又是黑天,我們如果盲目地四處奔走,也是沒有多大用處的。你分析一下,四伢子有可能去幹什麼了。」
其實,翟先華也為殷倩今天遇到的事情十分著急,他之所以這樣勸說著殷倩,是生怕她承受不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壓力,只是想幫她緩解一些緊張罷了。
在翟先華和殷倩離開後,翟先華宿舍裡的幾位老師也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們都放下了手邊的事情,也都紛紛離開了宿舍,奔向四處了。
「翟老師,我有種預感,我,我想到了馮老師傳達的那個通報了,我害怕……」殷倩向翟先華靠近了一些,「四伢子會不會是遇到狼了!」
「怎麼?你想說什麼?」不由地,翟先華也感到了一陣緊張。
「我突然想到馮老師上星期傳達的那個通報了。這時,我的頭腦裡出現的全是狼那,我好怕!」殷倩的聲音打著顫。
「殷老師,別多想,這也許是你的一種幻覺,是過度緊張所致。」翟先華安慰著殷倩,同時也在對自己進行著積極的心理暗示。
正說著,一道閃電過去,雷聲炸響。嗚嗚的風,又伴著瓢潑大雨啪啪地打在傘蓋上,無不讓人驚恐。
由於風雨太大,他們的談話簡直是在大聲喊叫,「翟老師!四伢子他,他可能不知天高地厚的。那次!我跟他們講那個通報的時候,他竟帶頭高喊,說那個被狼咬死的學生是個孬種!還說什麼武松是個打虎英雄,他要做個打狼英雄!翟老師!你說!四伢子會不會去犯傻癡呢?」
「你是說!他是去打狼了!」
「我是這樣想的,這孩子什麼不敢想不敢做哪!」
「哪我們就去半山陡坡那兒!聽說那兒的樹林中經常有狼出沒。」翟先華不禁抬頭看了看前方漆黑的天空,「殷老師,去那兒你怕嗎?」
「我不怕,有你呢!」
翟先華用手電筒的光柱指向遠處,向殷倩示意,「就是那個方向!那裡森林茂密,很少有人進出的。很多人都說,這片林子裡經常有狼出沒。我想,四伢子這個頑皮鬼,一定也是聽說過的。」
他們加快了腳步,終於從緩坡上一路來到了半山的陡坡處。
驀然,一陣狂風刮來,翟先華猝不及防腳下踏空,連人帶傘一骨碌滾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