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隊的隊屋就緊靠韓家莊八間「大會堂」的西側,中間隔開一條窄窄的小巷子。
這裡,四周零散住著幾戶人家。韓春根的家就住在隊屋前面的不遠處。
杏花的男人韓春根跟韓椿芽一道也一樣去了水利工地,屋裡就只留有杏花一人。晚上沒有什麼事可做,杏花就早早上了床。
睡過了一覺醒來的杏花,懵懵懂懂摸索著準備蹲馬桶撒尿:吔!這都什麼時候了,隊屋裡怎麼還亮著燈?從窗洞裡窺見,椿芽的婆娘香楓正從隊屋裡出來。這可奇了,椿芽把她看管得那樣緊,這貨還敢背著他深更半夜去找男人?莫不是這婆娘跟姓翟的工作隊長勾搭上了?
孫香楓第一次去隊屋見翟先華的事,就這樣在她毫無覺察的情況下,被韓春根的婆娘杏花偷偷地看在了眼裡汊。
韓家莊擅長於捕風捉影,搬弄是非的婆娘,莫過於這個杏花了。男人不在家,村裡有了這麼個大新聞,杏花當然打算要悄悄地跟蹤到底了。所以,近來她家屋後的隊屋裡只要發生一絲風吹草動的事情,都要被她從自家的窗洞裡偷窺個究竟。而且,孫香楓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的所有行動也都被她暗中盯梢。
幾聲嗷嗷狗叫攪破了的韓家莊夜晚的冷清。孫香楓踏著暗淡的月光,懷著動不安的心情,又不由自主地朝著翟先華的隊屋走來。
隊屋的門「呀」的一聲,開了,又關上了。從自家漆黑的窗洞裡,杏花早就窺見孫香楓進了隊屋朕。
杏花一顆蠢動不安的好奇心,頓時被隊屋裡的動靜攪動得無法安寧了。她躡手躡腳,悄悄摸進了隊屋與「大會堂」之間的巷子,朝著隊屋側過了耳朵。可是,隊屋裡面究竟正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麼她卻不能聽清楚。於是,她屏住呼吸心驚肉跳地從小巷子慢慢挪到了隊屋的門邊。
杏花瞇起一隻眼睛從門縫裡看進去——哈!這倆狗男女,他們果真是這樣!孫香楓這個婆娘也太色膽包天啦!正站在燈下不顧一切地揉著她的野漢子起勁地啃嘴呢!什麼工作隊,狗屁隊長啦?杏花在心裡罵著。
「香楓!你,你別這樣……別這樣,被人見著了影響不好。」
「我,我什麼也不怕……你為什麼不罵我?當初,都是我……我的錯。」
「不要再提當初了,香楓!你是有,有男人的人了,別這樣,好嗎?」
「不提當初?難道,難道我倆還有什麼未來……」她好像他就要從她的懷中一下逃脫了似的,輕輕地用一種讓他聽了頓生愛憐的語調說,「先華,自從我再次遇到了你,我的心頭就又像是一隻小兔在亂搗著一樣了,我每時每刻就只是想你,要見到你……我無法使自己不去想你,我做不到……先華,我真的做不到……我無法不面對一個現實,這就是現在。我只要能跟你像現在這樣……」她胡亂地吻著他的臉,他的唇,他的眼睛……
「香楓,我,我只希望你以後過得好……」翟先華被孫香楓弄得幾乎像要窒息的樣子,他的每一句話,幾乎是從嘴唇邊的縫隙中艱難地擠出來的,顯得很吃力,「是的,你說得沒,沒錯,我們都是,都是曾經受過折磨的人,並且目前還,還在同樣在受著折磨,既然,既然我們已經都受過折磨了,有時候只要一想想起,就會止不住的心跳,香楓,可是……」
「先華,你知道麼?自從那天在半山上收割玉米我見了你,我的心就一刻也沒安靜過……」孫香楓的手似乎放鬆了一些,她的兩眼突然又盯著翟先華愣愣地看著說,「其實,你剛到韓家莊來的第一天,我就偷偷地看見你了……我當時就撒氣地想,人家現在是當幹部的人了,架子大了,不理人了……」
翟先華打斷了孫香楓的話,「你說,我是那種人嗎?」
「誰清楚你是不是這種人呀……」孫香楓在翟先華的鼻子上輕輕地捏了一下,跟他發著嗲說,「他們都說你是個好人吶!那天在大會堂批鬥梅李婆,你看那憨子,多會顯擺威風?我坐在後面的角落那地方,就看到他非要拉著你做到上面的台上去的,你還是坐在了下面,跟大夥一道坐著。後來,散會以後,我就聽他們議論了呢……」
孫香楓和翟先華這時都慢慢地鬆開了。翟先華給她遞過來一杯水,接著,兩人同坐在了一條長凳子上。
翟先華接著孫香楓剛才的話,微笑地問道,「你說,他們怎麼說我的啦?」
「他們說,你跟憨子就是不一樣,沒有架子,不擺威風……憨子那人,就是喜歡搞批鬥,耍威風麼。他們還說,人家工作隊的人就是有水平……」孫香楓忽然轉過身來,又把翟先華擁住了,並把她的頭歪著搭在他的肩膀上,聲音甜甜地說,「那天,我在大會堂,我就只是偷偷地朝你那邊一眨不眨地看,憨子究竟說了些什麼,我一句也沒聽清楚……」
門外的一陣響動,突然驚動了屋裡的翟先華和孫香楓。孫香楓鬆開了翟先華,迅速地從翟先華的身邊站了起來。
翟先華也很快站起了身,他的兩眼像是發出了一種不捨的神色,朝孫香楓看了許久像是很無奈地說,「香楓,我倆這樣子,讓別人看見不好的……我,我只希望你跟韓椿芽過得好……」
孫香楓的眼睛裡閃著淚花,臉上露出的同樣也那種戀戀不捨,「先華,我回去了……」
「嗯,天不早了……」翟先華拉開了門,一邊送著孫香楓,一邊說,「我還有些事,明天我要去南凹參加工作隊經驗交流會,還得準備準備……」
幾天?
兩天吧。
孫香楓自以為神鬼不知,只得又懷了一種沮喪的空落落的感覺往她清冷的屋子走了去。
黑暗處的兩只可怕的眼睛一直都在死死地盯著孫香楓,直至她最後離開隊屋,消失在門縫中射出的昏暗光線裡,杏花這才從黑漆漆的夜幕裡摸回了自己的屋。
第二天的清晨,翟先華挎著外出時常用的那只褪了色的黃色軍用帆布包,急沖沖地趕去了梁堡鎮,登上了去南凹的汽車。
第一天的會議散會了。
離開會場,翟先華走上街頭,打聽著住宿的旅店。
忽然,不遠處的牆角拐彎處,一個高挑個子,頭紮耀眼紅方格頭巾的年輕女子正在向他使勁地招著手,「先華,先華……」
傳過來的聲音低低的,甜甜的。
翟先華先是一驚,接著是一陣情不自禁的狂喜湧上來,「香楓,你怎麼來啦?!」
「你不是昨晚告訴我,說是今天來南凹開會麼?」
「進城來辦事?」
「嗯。」
「哦,我還有一天會……」
「先華,你,跟我走……我已經為你找好了住宿的地方了,錢都付過了。」孫香楓不容商量地擋住了翟先華,「走,跟我走麼,旅店,在鎮子北邊,很偏的……」
「香楓,旅店,我可以自己找的,你何必……」
「我上午就到了,想著你在縣裡開會要住這,所以就幫你找了……你不喜歡?」
「也不是吧。我是說,住旅店要證件的,你是如何登記了的?」
「走吧,先華,我領你去看看。私人小店,不要辦什麼手續的啦。」孫香楓一把拽住了翟先華。
半推半就之中,翟先華任由孫香楓為他慢慢地解開了一粒粒扣子。
「先華,你想死我了呀!我的魂全都給你勾走了。」
「我也是,香楓!」
「你好狠心呀!你讓我每夜都在夢裡跟你相會。還記得那年,那年我倆在……在荷塘了?那次,我可是真的,真的為你得了病了,若不是你的那封信,我還不知會怎麼了。先華,如果每天都像……像這樣,過一世,有多好呀!」
「香楓,有句話我想了好久了,你說,你說是不是因為,因為窮,我們的愛情就注定……」
「你又這樣說!不許你再提起這個字……」孫香楓嗔怪起翟先華,她打斷了他的話。
「我是想說,是不是門不當,戶不對,就,就注定了一些不理智的,青澀的愛情就會夭折掉……」
「我也想過的,你說,走進了所謂門……門當戶對的婚姻,如果沒有愛情,它是不是也會慢慢死亡掉……」
「這,也不一定吧……」翟先華的心頭突然一陣悸動,他意識到如果按照這樣說下去,他和孫香楓之間就會有很多的情感會更加扯不清了。他只得改變了口氣緩緩地說,「香楓,我倆已經不可能了!你說,我倆這樣下去,被你男人知道了,怎麼好?」
「我不怕!只要有你。我什麼,什麼也不怕……」
整個一夜,孫香楓與翟先華纏纏綿綿,直至天快亮兩人還意猶未盡。
第二天,孫香楓悄悄地溜回了韓家莊。
剛打開門,杏花就來了。
「我說香楓吶,昨天一天你家可是鐵將軍把門哦。我約你去上工,就是找不到你人……」杏花打著呵呵。
「我,我出去了……外出了。」
「去哪了,找你拉拉話,一整天都找不到你個人影,一夜也不歸。呵呵呵!」杏花對著孫香楓嘮叨個沒完,「椿芽又不在家,若是夜裡被什麼壞人鑽了空子,他回來了不就要怪罪死你了,呵呵!」
杏花斜眼瞅了一下孫香楓,見孫香楓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肚子裡已經明白,著娘們肯定跟自己說的沒說實話。
看著孫香楓一副厭惡而不悅的神色,杏花知道自己閒事管得太多了,她也就自覺無趣地打了哈哈,「呵呵呵,一日不見我只是怪想你的啦!我是說呀,椿芽在外這麼長個時間見不著女人,回來後那,他還不知道會怎麼心疼你的啦,哈哈哈!」
孫香楓低著頭,不覺心頭砰砰亂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