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院的六角亭,有人終於發現了昏迷的翟忠石和不醒的董芷蘭。()
他緊緊抱著她,在冰冷的磚塊地面上,兩人並排而臥。
「忠石!」
「老爺!」
「老爺,你醒醒,醒醒啊!後面的老宅子著火了,知道麼?」
「哦,你們?我?讓它燒吧……我生怕嚇著她,就把,把她抱來了這裡。她,一直都很喜歡這個亭子的。」翟忠石掙扎著站了起來,「讓大家見笑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暈倒的。多謝大家了。」
見著了翟忠石和董芷蘭的下落,眾人也就放心了。不一會,大家也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六角亭。
眾人離去不久,翟強根又風風火火地跑來了這裡。他見了翟忠石和董芷蘭此時的模樣,心頭不禁湧上了一股酸楚,半天,才開口說道,「唉!燒就燒了吧……人活著,就好。這個時候你能跟她患難與共,相守在一塊,我為你高興啊,忠石。真的,我真的為你們高興的。你沒有遠離她就好……」
翟忠石聽了翟強根這一番透著對自己充滿理解的簡短的話語後,不覺讓他感到了萬分羞愧,他一邊抹著淚水一邊抽泣著說道,「強根叔,我對不起她的……那些事,那些過去了的事……」
「忠石,別說了,悟了,就行了麼。還是放眼遠望吧,啊。」翟強根打斷了翟忠石的話,他朝著地上的董芷蘭望了望,說,「她,一直都是這樣睡著的?這不行的呀,你得趕緊找個地方把她安頓下來,否則會受寒的。要不,我去找人,幫著把她送去石榴院那邊。」
「強根叔,我們哪也不去的。」翟忠石透出倔強,「你讓祈六來一趟吧,我有話要跟他說……我也需要安靜一會了!就讓我跟她在這裡好好地歇上一會吧。」
「是啊,你倆都太累了!」翟強根指了指董芷蘭,「我知道,她可是更加地累那!你確實應該好好陪陪她了。」
翟忠石對翟強根點了點頭,重新陷入了憂傷裡。
這時聞訊趕來的姚小紅和袁媽等,都擠進了亭子。她們都與董芷蘭若即若離,保持一定的距離圍著她。
不一會,袁媽忽然驚叫,「姚姨娘,太太醒了!」袁媽現出膽戰心驚的樣子,「太太,你,醒啦?!」
可是,醒後的董芷蘭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她只是癡呆呆地朝著周圍的眾人轉著眼珠,傻傻發笑。
翟忠石見董芷蘭這副模樣,心裡不免一陣緊張——難道是那一掌,使她變成了這樣?如真是這樣,我不是又犯下了滔天罪行?
袁媽、鄭媽等女傭們一個個都抓住時機,爭先恐後地對翟忠石獻著慇勤。
「老爺,天這麼冷,呆在這裡不是個辦法的,你就跟太太先到後面暖和暖和吧。」
「是呀,天快亮了,經過這麼一夜的勞累和風寒,你跟太太肯定都吃不消了,太太的身子要緊呀。」
「要不,你倆就到我那去,待天亮以後再作計較……」姚小紅為了在眾人面前表明她的一個態度,冷冷地說了這樣一句。
「我說過,我和她哪也不去的!就在這亭子裡安安靜靜地待到天亮。」翟忠石的話把所有的人都嗆著了。不過,大家心裡都有數,他主要還是針對了姚小紅。
姚小紅在翟忠石面前討了個沒趣,只得像個局外人一樣悻悻地離開了。
過了一會,大家全都默默地走了;翟忠石依然抱住傻傻的董芷蘭,呆呆地在亭子的寬板條凳上坐著,彷彿只有在這時他的心才感受到了一絲踏實和依靠。
直到這時,翟忠石才真正從實際意義上去開始反觀昨夜發生的一切了。他真正感到了孤獨,感到了失落,他開始抽泣了,悲慟了——在這麼大的一場變故面前,他怎麼能不去回顧過往,檢討自己,怎麼能不去反思自他擔當起這個家以來,家中發生的那些是是非非……
祈六在一旁勸解,「老爺,俗話說水火無情,您還是要想開些……」
「那宅子是祖上留下的,是我給毀了。我怎麼去見我的祖宗吶!」翟忠石像一個孩子,一邊抹著臉頰披掛下來的眼淚,一邊捶胸頓足地撒氣道,「你!幫我把那些長工、短工,反正是所有的傭工,全都遣散掉了!地,不種了,半山上的玫瑰花,也給我毀了!從今往後,我,我什麼都不想了,不要了。」
「老爺,這是為什麼?你這是自己給自己撒氣了。誰家的日子會是一帆風順,俗話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誰一生沒有個磕磕絆絆的?宅子燒了,你還有那許多的地,有那麼多的家產。你還年輕,還可以振作起來把失去的再掙回來。」祈六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並不想說許多,「老爺,您和太太都沒有事,這就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別的,我也不會說什麼。老宅子沒了,往後您打算跟太太在哪安息。您給個話,我好作安排。」
「你看她。」翟忠石轉向董芷蘭,看了看她說道,「她需要安靜。」
「石榴院的西側還有一所客房,那所客房差不多常年都空著的,平時,那個院子,只有姚姨娘一個人在那裡住,比較安靜。您看……」
「虧你想得出?!讓她去跟她住一塊?!我找你來這裡,正是要跟你說這個事的。祠堂那邊,兩間耳房,有一間做了祭祖專用的廚房外,東邊還有一間,反正空著也是空著。我想過了,我倆就住那了。」
「老爺!?」祈六十分吃驚地望著翟忠石,「您跟太太住祠堂那邊?老爺,那樣,外人會笑話的呀!堂堂翟家老爺太太,住祠堂的耳房。」
「這有什麼啦,跟外人何幹麼?就這麼定了。」翟忠石低頭看了一眼董芷蘭,緊皺著眉頭說,「就不要愣在這裡了啦,趕緊找人去打掃乾淨了,我和她馬上就要住進去的。」
祈六猶豫了一會,一聲不響地離去了。
自從住進祠堂的耳房以後,翟忠石的心像是安定了許多。這一回,他也記不清是第幾次請來醫生了。以前,所有的醫生沒有一個不是搖著頭離開翟家的,有幾位竟然還帶著被指甲掐破皮肉的傷痕或頭上掛著花,在翟忠石再三賠不是並多付給酬金的情況下憤憤而去的。
眼看著董芷蘭的病情不見好轉,翟忠石始終都只有一個念頭:他一定要為董芷蘭尋找到最好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