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清的髮型?」玄燁脫掉靴子,席地而坐在小豆丁旁邊,接手展顏的工作,一字一頓的念:「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保清,跟著皇阿瑪念呀,日照香爐生紫煙……」
這些時日,玄燁常來看展顏和保清,小豆丁現在對他也有些親近,乖乖的窩在他懷裡,玄燁讓跟著念,他就跟著念:「日照香爐、哼紫煙,哼紫煙……」
玄燁很有耐心的糾正:「日照香爐生紫煙……」
保清:「……哼紫煙……」
玄燁掛了滿頭黑線,展顏也笑起來:「你頂著那個金錢鼠尾,難不成也要讓我們的保清小帥哥跟著學嗎?如果這樣的話,還不如乾脆剃光,說不定禿頭還好看些。」
「那你說怎麼辦?」玄燁繼續和保清小包子的「哼紫煙」作鬥爭,力求要把他糾正過來。
「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嗎?」展顏挑眉,「如果我要你廢除剃頭令呢?」
玄燁手上動作一頓,馬上又恢復正常,邊和保清玩耍,邊漫不經心的說:「廢除剃頭令也未嘗不可。當初義皇帝和皇考頒布這道命令,也不過是讓那些老百姓認清楚誰是著江山的主人,為此還鬧出個『嘉定三屠』,也讓江南一大批文人學子對我大清統治產生抵抗情緒,甚至激化了民族矛盾,讓那些反賊打著『反清復明』的旗號不停搗亂。這些年過去,絕大部分漢人都已經臣服在我大清的統治之下,此時廢除剃髮令,也未嘗不是一種施恩於民的有效措施,不過,如何操作才能達到最佳效果,還需要斟酌一二。」
展顏略微有些詫異,沒想到玄燁會這麼輕易就同意了,畢竟要廢除先帝頒布的政令,是一件很需要魄力的事情,弄不好就會出現難以收拾的局面。「既然剃頭令都要廢除了,是不是可以順便下一道禁止女人纏小腳的命令?」展顏得寸進尺。
「我怕那些食古不化的腐儒們不同意。」玄燁把保清小豆丁抱進懷裡,小豆丁已經開始打哈欠,玄燁怎麼逗他都懨懨的,展顏皺一下眉,把墨蘭叫進來,讓她把小包子帶回房間,吩咐一定要講過故事才能讓他睡覺。
玄燁若有興致的問為什麼一定要在保清睡前講故事,展顏淡淡的解釋說是為了培養小孩子的記憶力,玄燁也就罷了,揚聲把魏珠叫進來,服侍他整理好衣衫,魏珠馬上退下去,玄燁和展顏繼續剛才的話題。
「最開始頒布剃頭令時,同時跟著的就有禁止纏腳的命令,可是最後卻沒有執行下去,就是因為遭遇的阻力太大。那些人的思想我真有些理解不能,男人可以低下高貴的頭,女人就不能放開受束縛的腳,幾千年的封建統治,讓女人的地位低下,不是輕易可以改變的。」玄燁皺起眉頭,頗有感慨的說。
「我沒想改變女人的地位,只是希望能廢除一項慘無人道的制度而已。」展顏淡漠的說,「如果強制命令不行的話,就曲線救國,不用強制要求不允許女人纏足,只是不能強制纏足,同時規定,所有入妓籍的女子,不論年齡,必須是小腳,再引導一下輿論導向,想來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家,都會慎重考慮的。」展顏出招,一項卑鄙陰險,但卻極實用。
玄燁得到此等錦囊妙計,當下樂呵呵的帶著一干人等回了乾清宮,第二天早朝結束後,留下康親王傑書,裕親王福全和索額圖等重臣,宣佈了要廢除剃頭令和禁止強制纏足兩條新令,此言一出,立馬招來一片反對之聲。
索額圖最先提出異議:」皇上,剃頭令是先皇下達的政令,意在樹立我大清之形象,宣揚我八旗子弟之風範,讓天下萬民臣服,皇上請三思啊!」
其餘眾臣也都跟著附議,只有康親王和裕親王兩人猶豫著沒有吭聲,再一眾跪著的人中顯得異軍突起,被玄燁一眼看到,點名問話。
「二哥,你有何看法?」和玄燁關係比較近的裕親王福全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臣無異議,皇上乾綱獨斷,臣等只知以令而行。」福全也狡猾的很,玩了一招太極推手,把問題又甩給玄燁。
玄燁冷笑一聲:「皇考當初頒布剃頭令,是為了讓萬民歸心,現如今目的已經達到,朕下令廢除有何不可?索額圖,難道朕連這點權利都沒有嗎?」
這話說得誅心,索額圖如何敢應,自四年前皇上巧計除鰲拜之後,朝中再無人敢以皇帝年幼欺之,尤其是索額圖,眼見四大輔臣死的死退的退,現在朝堂上上有一席之地的就剩下自己,更不敢對玄燁有小看之心,今日皇上冷不丁下這麼一道命令,他不過是本著職責所在勸了幾句,怎麼引來皇上說出如此之重的話?難道說自己最近做了什麼讓皇上不滿之事,皇上才藉機敲打?索額圖不敢多想,馬上跪地磕頭,口稱不敢。
「不敢就好,朕意已決,爾等不必多言。」玄燁冷冷的說,「索額圖,明日朕就下旨,這件事朕交給你辦,你一定要給朕辦好,若有差池,哼!」
最後一個「哼」字讓索額圖的小心肝又抖了抖,看著玄燁背影消失,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頭上的冷汗也來不及擦,康親王就不厚道的湊過來笑道:「索大人,皇上對您可真是信任有加,如此重要之事都交給您去辦理,真是讓本王羨慕啊!」
索額圖只剩下苦笑的份:「王爺您說笑了,奴才只是盡心為皇上辦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辜負皇上對奴才的信任罷了,王爺您就別來打趣奴才了。」
康親王還想說幾句,裕親王衝他使了個眼色,康親王笑笑揭過,和裕親王兩人走在最後,福林低聲說:「索額圖深得皇上信任,你又何必和他過不去。」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仗著自己是國舅爺,連咱們愛新覺羅家的人都不放眼裡,要不是皇上還用得上他,我早就跟他翻臉了。」康親王冷笑,「我倒要看看他能囂張到幾時。」
裕親王苦口婆心的勸:「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總是這麼眼裡容不得沙子,早晚要吃虧。……你說,皇上今天這一出算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不過是皇上想要立威,殺殺那些老東西們的威風,順便做些事施恩於百姓,讓百姓們知道,這天下之主是哪一個。本來皇上不同意撤藩這一說,我還以為是皇上心有膽怯,看了後來皇上的種種安排,才知道皇上心中的雄韜偉略是咱們根本猜不透的。」康親王性子耿直,但不代表他笨,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心裡一清二楚。
裕親王也是聰明人,聞言只是但笑不語,從玄燁做皇上的那一天起,他就決定自己要做一個輔佐皇上的賢王,隨著玄燁年齡越大,他的這一信念就越強烈,和康親王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兩人笑著往登上自家的馬車,向自己的府邸駛去。
次日,玄燁下聖諭,命索額圖全權處理廢除剃頭令及禁止強制纏足事宜,和這兩個命令一同發出的「妓籍女子必須纏足」這條命令,就顯得微不足道起來,大部分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前兩條上,也正如玄燁所料,朝中清流——實際上也和腐儒差不多——不反對廢除剃頭令,但不同意禁止纏足,在得知纏足與否全憑自願之後,這些反對的聲音也消失了。玄燁親政日久,敢於明面上與他作對的人絕無僅有,索額圖就在這一片大好的形勢下去執行玄燁的命令去了,成果也是喜人的。
舉國上下的漢人一致稱頌當今有聖人之風,胸襟廣闊,年紀雖幼卻開明之至,是難得的明君、聖君,一時間百姓們紛紛把頭髮剃光,等待它重新長出。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聽話,也有一部分八旗權貴的頑固分子,固執的留著他的金錢鼠尾,不過也沒人管他們,新的政令規定,留什麼髮型都是個人自由,只要不謀反叛亂,你一個大男人學女人盤髻也沒人管,天長日久,大家對各種髮型也都熟視無睹了。
廢除剃頭令進行的很順暢,強制要求妓籍女子纏足也沒什麼難度,這時代妓籍屬於賤籍,是很沒有人權的,朝廷讓怎麼做,她們就必須怎麼做,沒有反對的餘地,相比較而言,還是禁止強制纏足這一項進行的最為緩慢。
這一條對滿八旗和漢軍八旗以及各旗下包衣都沒什麼影響,因為本來這些人家的女子也都是不纏足的,但是那些漢臣,對此就很不以為然了,如果不是朝廷下的令是不准強制纏足,而不是不讓纏足,恐怕早有人要去死柬了,所以,大多數人都是抱著「你說你的,我做我的」這種態度,你皇上也不能挨個問人家的家眷是不是自願纏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