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觀？沒有好感，我不希望你們出現在我的面前。」艾雅毫不留情的指控道。
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但是也沒生氣，繼續問，「你恨我們？」
不開心的艾雅也顧不上淑女形象，不雅的翻個白眼，「您是要跟我咬文嚼字嗎？拜託您，直接說正文，好不好？」
老爺子尷尬了，黑黝黝的臉上染上點紅暈，想他戎馬一生，功勳無數，是人人都欽佩的大英雄，可身上唯一的污點就是沒文化，他根本不是學習的料，到如今，也只能說他不是白丁，跟博學是半點關係都沒有。
咬文嚼字，那都是老爺子批評別人的話，如今，被孫女安在他自己的身上，面上怎能掛得住？此刻，老爺子萬幸將那不孝子給趕出去了，要不然，被兒子嘲笑，他這老臉往哪放啊！
「不愧是我孫女，說話就是直爽，我先跟你解釋下當年的事情。」老爺子想明白了，屋裡只有他們兩人，在孫女面前丟人，有什麼可怕的？還是正事要緊。
艾雅直勾勾的望著眼前的老人，喜悅，惱怒成羞，豁達，這情緒轉變的有點太快了吧。
「您繼續說。」艾雅點點頭，示意她聽到了。艾雅打量老人的時候，老爺子也在打量艾雅，被她清澈深邃的大眼睛盯著，老爺子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
「當年，那不孝子跟我鬧脾氣，非要玩政治，」老爺子醞釀好情緒，剛開始講，就被艾雅不解的眼神給弄糊塗了，他有哪裡沒說明白嗎？
「不孝子？」艾雅好心的提醒，雖然她知道老爺子指的應該是她的親生父親，但是講出來，不更好玩嗎？原諒她的惡趣味吧。
老爺子呆住了，看著孫女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咬咬牙，賭氣的大聲說，「不孝子就是你的親生父親，艾興國。」
「咱繼續說，那不孝子跟我賭氣，我就將他發配到了南方貧苦地區做副縣長，那個不孝子到是硬氣，一聲不吭的收拾行李，帶著老婆就走馬上任去了，我最氣不過的是，他趁我不注意，拐走了你們倆個還沒滿週歲的孩子。」
說起往事，老爺子聲音也很沉重，但提到「不孝子」三個字，準會特別強調，說的絕對是中氣十足。
艾雅心裡偷樂，門外偷聽牆角的艾爸，肯定能聽的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他心裡是啥滋味。
「要不，我們坐到炕上，繼續談？」艾雅眼睛掃到老人蹲著時，腰板挺的筆直，但是膝蓋卻不斷的輕輕發抖，應該是腿上有傷吧！
「好，好，來孫女，扶我起來，我這腿腳受過傷，行動有些不方便，還是孫女好，孫女好，比那不孝子孝順多了。」說到最後一句，老爺子還唯恐外面的人偷聽不到，大嗓門的喊了一句。
艾雅摸摸被震得有些疼的耳朵，聽話的扶著老人站起來，又走了兩步，然後挨著坐在炕頭上，繼續談心。
「這也是我的錯，當初我就該追到南方去，將你們倆小孩給抱回。」
「你們沒去多久，艾智就病了，夜裡發高燒40度，不孝子帶著他趕往縣城醫院，你媽說要抱上你一起去，可不孝子非說外面天寒地凍的，別再把你給折騰感冒了，就將你放到鄰居家了。」
老爺子坐下，拉著艾雅的手，放低音量，繼續說。
「等到第二天清晨，艾智的燒退下來了，你媽回來看你，只見鄰居家室內一片凌亂，人去樓空了，你也下落不明。」
「然後，他們找遍了整個縣城，都沒有找到你的下落，後來不斷的擴展尋找的面積，也沒有結果。」
「你媽，氣急攻心，大病一場，病好後，就鬧著跟不孝子離婚，後來還是我出面，才平息了。」
「後來我們主要在南面大力尋找，可是命運弄人，誰能想到賊人不遠萬里，將你運到北邊。還好，我們找到你。」說著，老爺子將艾雅攬到懷裡，緊緊抱住她。
艾雅的身子很僵硬，她還不能適應這個陌生的懷抱，但也沒掙扎，從老人的講述中，她能感受到老爺子在說到她丟失時的急躁，氣憤，還有失而復得的喜悅。
老人心情忐忑的看著一言不發的艾雅，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艾雅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的心情，說她一直恨著親生父母，但不如說是個情感寄托，她所受的冤屈總得有個發洩口，被親生父母拋棄變成了她最大的借口。
可是，今天，老爺子的話顛覆了她的認知，她的自以為是，那麼她受的苦算什麼？上輩子她掙扎著活了二十八年算什麼？
就在老爺子以為艾雅不會再開口時，她說話了。
「從很小的時候，大概兩三歲吧。我就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我是養女，是撿來的孩子，這點，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他們的誠實，我爸媽從來沒瞞過我。」
「同齡的孩子欺負我，嘲笑我，罵我是沒人要的孩子，我不服氣，可也不害怕，誰欺負我，我就打回去。」艾雅苦笑著，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
「可更讓我傷心的是，打完架後，別人的父母會將他們抱在懷裡安慰，我的媽媽總是被人找上門，然後打我一頓出氣。那時我真正理解了我與別的小夥伴是不同的。」
「後來，被媽媽打了幾頓，我也不打架了，可是村裡的小孩更加變本加厲的嘲笑我，我也漸漸的變得不愛說話了。」
老爺子默默的聽艾雅講述著她小時候的事情，他貪婪的想多知道些孫女小時候的事情，可沒想到艾雅會過的這麼苦，摟著艾雅的力度不由變大。
「媽媽在時，我的日子還好過些，是和姐姐同屋睡，媽媽雖然偏心些，但是也就是偶爾會故意支開我，多給姐姐些好吃的，我需要比姐姐干更多的活，花更少的錢，更加的聽話。」
「可是媽媽懷孕後，奶奶住進李家，一切都變了。以前媽媽認為我做錯時才打罵，現在變成我本身便是錯誤，無論做什麼都是錯，打罵更是隨奶奶的心情而定。」
「媽媽和弟弟的去世，更是晴天霹靂。我一夜之間，成為人見人多的惡魔，災星。無論我怎麼討好，奶奶都惡語相向，連一向疼愛我的爸爸都沉默了。」
「我幾乎承擔著家裡所有的農活，睡著冰冷的廂房，吃飯不能上桌子，甚至不能上小學，還是王嬸給我出的學費。」
艾雅低沉的聲音，偶爾夾雜著抽泣聲，讓老爺子聽的心疼不已，幾次想插話，張張嘴，又閉上了。
「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不是我讓他們生我的，也不是我讓他們收養我的，既然都不疼我，讓我自生自滅，不是更好嗎？為什麼他們都是一副憐憫的嘴臉，卻讓我受承受更多的苦難？」
老爺子望著孫女淚汪汪的大眼睛，淚水在傷痕遍佈的臉上肆意氾濫，他的眼圈也慢慢泛紅，面對孫女的責問，嘴巴動了幾下，卻不知該說什麼。
責備李家，人家畢竟對艾雅有收養之恩，況且他們的家破人亡，或多或少都和艾家有關係。
可是聽說他們百般折磨艾家捧在手心的寶貝，老爺子的邪火又上來了，真想拿著棒子揍人！
「不孝子！都是這個不孝子惹的禍。當初若不是他阻止帶你去醫院，什麼事情都沒有了！balabala」老爺子總算找到了個宣洩口！雖然有些心虛，若是他在那種時刻，為了艾雅著想，恐怕也會托別人照顧艾雅，但是不孝子也有罪：識人不清啊！
聽著老爺子喋喋不休的罵人，嘴裡時不時的蹦出幾句經典的國·罵，艾雅突然感覺很貼心。
她說講這一切，不是想讓人給她講做人的大道理，也並不需要別人的可憐和安慰，而是給自己一個接受事情的緩衝期。
艾雅躺在老爺子結實的胸膛上，拽拽他的衣角，很真誠的說，「爺爺，別罵了，那畢竟是你的兒子。」雖然，艾雅的心裡承認，爺爺罵人，讓她聽的很爽，蒼天，原諒她的不孝吧！
「爺爺？爺爺！！好，好！！乖孫女，咱不罵他了，不罵他了，咱不理他！」激動的老爺子摟著艾雅胡亂親著，口不擇言的嚷嚷著，聲音更是比平常高上幾分。
心結解開的艾雅被爺爺的鬍子弄得滿臉癢癢，咯咯的笑開懷。
屋裡的祖孫倆情深，而屋外偷聽的艾爸還在煎熬中。
艾媽帶著受傷的艾智去車裡上藥了，剩下忐忑不安的艾爸在外面偷聽牆角。
聽到老爺子罵他不孝子，艾爸的心就懸起來了，可老爺子罵了幾句，又一點聲音都沒有了，艾爸不由自主的猜想屋內的種種情形，真是恨不得破門而入。
過了一段時間，又傳出了老爺子中氣十足的國罵，艾爸撞牆的心都有了，他都是快奔四十的人了，平日裡被老爺子指著鼻子罵也就算了，丟人也是丟在家裡。
可今天，老爺子的音量，怕是鄰居都聽得一清二楚，他看見附近好幾戶人家，偷偷探出頭來，打量他，太丟人了！
最重要的是，裡面還有寶貝女兒呢，對他的印象本來就不好，聽了老爺子的話，可別不認他啊！
艾爸在外面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滿頭大汗，圍著門口不停的打轉轉。
等到屋裡傳出祖孫倆人爽朗的大笑，還夾雜著「爺爺」，「孫女兒」的聲音，艾爸真是嫉妒的要死，真恨當初怎麼不死皮賴臉的留下來，要不然，此刻他也可以享受父女之樂了。
不滿足聽牆角的艾爸，咬咬牙，大不了再被老爺子罵一頓，現在老爺子心情好，應該不會將他吊起來打吧，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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