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這晚也躺在床上想計劃,他想的是大溪鄉礦井的事,如何將這幫蛀蟲們一個個揪出來,確實是大費腦筋。
佔著優質礦藏,加班加點的挖礦,這原本也沒什麼,都是為了謀取利益嘛。可是,你們卻一分錢也捨不得上交國庫,大家都像你們這樣,那國家拿什麼給我們工資?
國不強,則民不富,民不富,則受欺侮,這是康明的哲學法則。
你暴富我不管,但你得富得有良心,君子愛財,你要取之有道啊。
想了大半夜,康明只想清了一件事,那就是換人,換一個能收到稅的人。有了這個人,或者說只要收到了稅,你們那些烏七八槽的事,本少爺就不管了,讓你們自相殘殺去!
第二天下午,康明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給汪大巖打電話:「叫地稅局馬局長到我辦公室裡來一下。」
汪大巖想問什麼事,可康明掛了電話。他搖搖頭,感到這個縣長在別人面前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可對自己怎麼會這麼嚴厲?
馬先智進了康明的辦公室,顯得有點緊張。康縣長來興南,自己還是被接見的第一個局長,不知道有什麼事,是不是先拿自己開刀,可自己也沒聽說被查出了什麼事啊。
康明一眼看去,感到他與滄陽縣委書記馬先德有幾分掛相:別是什麼親戚吧?康明想。
「馬局長來了,請坐。」
康明起身去倒茶,卻被馬先智搶先一步拿了一次性杯子,在自動飲水機上為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就在康明對面椅子上坐下來。
「康縣長有什麼指示,馬某一定照辦。」
康明一臉平靜:「聽口音,你是寧北人,與滄陽馬書記是同鄉?」
馬先智知道康明與馬先德關係緊張,隨便回了句:「那是我堂兄,是大伯的兒子,平時我們也很少走動。」
呵呵,原來是堂兄弟關係,那就好,別讓我抓住什麼把柄,不然,我讓你好看!
「今天叫你來,是想瞭解一個情況,你們對東邊山區那些礦產企業是怎麼收稅的?」
馬先智一聽這話,把一顆心放了下來:「那個啊,由於企業剛剛起步,生產經營還沒走上正軌,當年縣政府對興南礦產企業有一個內部文件,說對他們實行三年免稅,三年後,也就是從去處開始,由於企業經營狀況不好,沒有什麼利潤,就針對前一年的銷售利潤情況定了一個年稅總量,一直收到現在。」
「那就是說,是定額稅?」康明問。
馬先智點頭應道:「嗯,大概是這樣。」
「可是,礦山企業,即不是個體民營小企業,更不是個體商店,怎麼能實行定額稅?」康明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馬先智並沒有被康明嚇倒,他振振有詞地說:「這個收稅方案,是經過縣委、縣政府同意的,還有批覆文件,省裡也備了案,你查一下就知道了。」
康明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文件夾,那是莫瑩從政府辦檔案室裡找出來的,總括了礦山企業收稅問題的所有報告和文件,整理成了一個文件專夾。
他將文件夾推到馬先智面前:「有關文件和報告我都看過了,你是稅務局長,有責任為領導提供國家有關稅費政策,你能不能給我找出一個說清了稅費政策的報告來?」
馬先智心裡一怔,都說這康明是一個風流縣長,只知道遊山玩水,可怎麼一出口就直中要害,如果不說清這個問題,那恐怕今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馬先智站起來,向康明遞了一支煙,得到回絕後,臉上一笑,自己也不抽了,將煙收進煙盒,再坐下來,說:「是這樣,開會的時候,我提過有關政策方面的事,可當時縣委、縣政府急於招商引資,說要打打擦邊球,所以就含糊地起草了個報告,走了一下政府方面的渠道。不過,這事還是通過省裡認可的,並在省裡備了案,不信……」
康明揚手止住了他:「這些我都知道,在你看來,這個擦邊球是這樣打的嗎?」
馬先智知道說不過去,只好摸摸腦袋:「可是,康縣長,我只是一個科級幹部。」
「可你是稅務局長!」康明加重了語氣。
「局長也是在黨的領導下開展工作,康縣長,你得理解下級的苦處。」
康明氣憤地點頭道:「那好,兩年前的事我不追究你,你下午給我一個有關全縣礦山企業利潤調查表來,這兩年以來的月度利潤也好,季度利潤也好,都行。」
馬先智有背上有點出汗了,腦袋裡一片空白,怎麼想也想不出如何拿出這個表來,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精明得有點過份的縣長。
康明提醒他:「快去吧,我還等著看呢。」
馬先智還是沒動。
康明的眼光變得銳利起來:「你不會告訴我,這個調查工作你還沒開始做吧?」
「可是。」馬先智的話音一下子小到了喉嚨裡:「這工作我還沒佈置下去。」
康明擺了一下頭,嘲笑道:「你認為,你這個局長當得稱職嗎?」
馬先智想說「我馬上就去佈置」。可這話哪裡說得出來啊!
礦山企業稅費問題的來龍去脈,他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無論哪一個企業,都有比他硬得多的後台,自己只要一動,明天說不定就不再是稅務局長了。
況且這幾年自己在中間也得了不少的油水,所謂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只怪自己手伸得太長。
可當時的情況,你不伸手也得伸,你不伸,那就沒有給你伸手的權力了,為保住自己的位子,你又不得不伸手。
苦啊,興南的稅務局長不是那麼好當的!
「算了,你回去好好想想,這幾年是怎麼作工作的。」
康明沒好氣的將他打走了。
他同時也下定了決心,為了自己的那個計劃,這個稅務局長必須得換!
等馬先智出了門,康明給魯潤春打了個電話。
「魯部長,我要求換一個人,興南縣地稅局長馬先智。」
「你怎麼想起了去換他?是不是查出了什麼事?」
「沒有,沒什麼事,但這個人一定要換,否則,很多工作不好開展。」
魯潤春知道康明說的「很多工作」是怎麼回事:「但沒什麼理由,就將他換下來也不合規矩呀。」
「市委將我放到興南來代縣長,也有點不合規矩的。」康明對魯潤春說話就是這麼隨便,誰叫他自己說是朋友?
「你是想*我?」
「是,我要是沒完成任務,就說是你沒配合好。」
「康明,你這個小人,我現在擔心,旦旦會不會被你帶壞。」
「你那兒子不用你擔心,過幾年他比我還厲害。」
魯潤春笑了:「呵呵,拿你沒辦法,好,我請示一下唐書記。」
康明掛上電話,開始想讓誰去接任這個稅務局長。
人大主任周興國提供的人選中,最合適去任這個稅務局長的是農業局的文昌元。
文昌元是外地人,在興南工作了三十年,曾任過大溪鄉農林辦主任,後提為副鄉長,又出任過當時東山區的副區長,撒區並鄉後,到摩嶺任過黨委書記,九十年代初被周興國調到縣裡任財政局副局長,局長,週一下課,他就被排擠到了農業局。
聽魯潤春說過,這個人有一定的政策水平,辦事也穩紮穩打,一絲不苟。那天釣魚,周興國與黎衛邦談話中,黎一還說他是個「不進油鹽的茅廁臭頑石」,周說他「腦袋不開花」,是個「死木魚腦袋」。
哼哼!康明現在要的就是這個「死木魚腦袋」。
稅務局長太活了,國家財稅收入就會被搞死了!
康明覺得,興南要換個局長,主要還是興南縣內部的事,所以,他去找黎衛邦書記交換一下意見。可找個什麼理由呢?
就用稱職問題?就憑一個沒及時向領導提供政策條規,就定性人家不稱職,似乎太武斷了一點。不過,以這個理由去探一探黎衛邦的口風,也許能得到一些他們之間關係的信息。
黎衛邦三次被省裡找去談話,雖然省裡一直對他的問題保密,但傳言早就透出來了,他是有受賄嫌疑,這個賄,就一定與企業有莫大的關係。稅務局長馬先智說,縣委、縣政府對礦山企業制訂了打擦邊球的政策,先是免稅,後是定額稅,黎衛邦不從中得些好處,能同意這樣的政策出台?
興南前縣長林滄海為了一個企業的稅費問題就涉及金額二百多萬,這難道是他一個人吞得下的嗎?黎衛邦是縣委書記,他又得了多少?其它企業呢,這總計起來,那還不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康明是被雙規過的人,他心裡很明白,林滄省海將已經被查出來的事實都一力承擔下來,那是他聰明之舉,他要是將別人供了了來,興南官場就會像弁洲一樣來一個大震盪,其結果是將許多沒查出來的事實也翻開了,他的貪污金額就會遠遠過二百萬,不但罪行加重,而且外面就再也沒有人會保他了。
目前,就用這個事情去敲一敲黎衛邦,讓他心裡有個底:我康代縣長也不是吃草的,肚子裡全是草包!
或者,他為了明哲保身,就同意了自己換人的想法呢?反正省裡也沒想動他,我又何必一定要將他拉上刑場?
對,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