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玉香一住口,莫瑩就有話說了:「康縣長,我們是先去鄉政府還是先看企業?」
「既然沒有通知鄉政府,那就先看企業吧,」又客氣地對趙東說:「趙師傅,你是老興南,泔水鄉里有多少企業,哪一個是最大的,最有看頭的,今天你帶個路,我們跟你走。」
趙東一聽說去看企業,一下子來了精神,油門也踩得低了,車也開得飄了:「泔水沒有好企業,但有幾個好礦井,最大的礦井是泔水煤礦,另外就是銅礦和錫礦了。泔水煤礦的豐廠長是個很有義氣的人,與我是鐵哥們,我們到那裡去看看如何?」
「好,說了跟你走,就你說了算。」
「康縣長客氣了,你對興南還不熟,那我今天就先當個嚮導,先看泔水煤礦。我這裡有豐廠長的電話,要不要先給他打個招呼?」
「我以前聽說還有個泔水竹藝廠,不知道那廠子現在怎麼樣。」魏四海的二哥魏雙河多次在康明耳邊提到過泔水竹藝廠,耳朵都起繭子了,所以關心一下。
「那個廠啊,現在基本上倒閉了,又回到以前那個手工編織小竹製品的年代,沒什麼看頭了。」岔路口上,趙東方向一轉,開上了去泔水煤礦的路。
康明見趙東對看企業很感興趣,就說:「趙師傅,那泔水煤礦的煤,主要銷往哪裡?」
「那個啊,不太清楚,反正就要到了,你問豐老兄自己就好了。」
剛才還說是鐵哥們,一下子連人家的煤銷到哪裡去都不知道,看來這個趙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康明看過規統局列出來的表,那上面有各企業老闆的姓名和聯繫電話,康明之所以問趙東想去哪裡,那是因為司機往往知道哪裡的「招待」最好,也就最有「看頭」。出的時候康明就定下了調子,即不作明查,也不搞暗訪,搞一個突然襲擊。
「鄉政府離泔水煤礦有多遠?」
「遠到是不遠,只有十二公里,但路難走,開車的話,也要二十來分鐘。」
路確實不好走,小車底盤低,走起來很吃勁。
「那就到那裡再與他聯繫吧,電話你來打,就說我是隨便來看看。」電話去得過早,大老闆豐錦一定會通知鄉政府,一大邦子人就會開車趕過來,你請示他匯報,沒幾個小時怕是下不了台,想看什麼,就只能走馬觀花了。
「好咧!」趙東車開得真不錯,盤山公路上,他的車並不太慢,又很會選路,讓坐車的人並不感到怎麼顛簸:「不過,到那裡電話可能打不通,沒信號。」
進入礦區,趙東掏出手機,開始尋找電話號碼,被康明止住了:「別急,我們先轉一圈,心裡有個印象,再與他們聯繫不遲。」
煤礦的礦區景觀用一個字就可以描述,那就是「黑」,路也好,地也好,房子、車間樹木等,上面都朦上了一層煤塵,一眼看去,黑壓壓的一片。
泔水煤礦的場面並不小,礦區橫豎至少有兩平方公里,應該屬於一個中小型煤礦。這麼大的煤礦,年產值才六百來萬,康明感到那是一個可笑的數字,別的不說,你看那橫七豎八的房子和車間,那高聳入雲的井架,光是維護費用恐怕就不止百萬,難怪利潤欄裡寫的是赤字。
生產形勢不好,那應該是黑煤堆積如山才對,可康明沒看到堆起來的煤山,只好問趙東:「裝煤的地方在哪裡?我們到那裡去看看。」
趙東沒人領會康明的意圖,還以為這個青年縣長想看熱鬧,就說:「就在前面,轉個彎就到了。」
一個彎轉過來,就看見路邊停了十幾輛大貨車,黑糊糊的車箱一看就知道,那是專門運煤的。路的盡頭處,一兩貨車正停在黑沉沉的高坎下,坎頂一輛絞車正將一車煤倒在一個大斗裡,斗的下端有一條斜斜向下的溜槽,溜槽的出口伸到了貨車車箱中,滾滾而下的黑煤就直接裝進了貨車車箱裡。
生意很紅火啊!康明心裡悶道。
「快走,快走,這裡有什麼好看的,噴死人了!」史玉香難得沉默了這麼久,終於抓住了說話的機會,看見對面赴面而來的黑煤塵,兩個玉掌早就捂在了鼻子上,說話的聲音也有點嗡聲嗡氣。
康明笑著說:「那就走吧,要不然,白美人要變成黑美人了。」其實,那煤灰是進不了車的,奧迪的封閉性能如果這麼差,就算賣出去了也會被退回來。
趙東也不想呆在這裡,呆得久了,洗車也是問題。
「現在給豐總打電話,說我們五分鐘後到。」見莫瑩拿了手機在撥號,康明說:「讓趙師傅打吧,他比較熟。告訴豐錦,我們是路過這裡,順便來看看。」
趙東的手機是昂貴的摩托羅拉,大哥大剛剛被淘汰,手機對普通百姓來說,還是一個奢侈品,月薪才不過五百元的趙東能用得上這種檔次手機,那絕對花的不是工資錢。都說跟隨領導的小車司機富,但富到這種地步的還不多見。
趙東向康明亮了一下手機,說:「沒信號,乾脆直接到他辦公室去。」
「那好,不知道他會不會在家裡。」
「應該在,我上午還跟他聯繫過。」
此話康明聽在心裡。一個給領導開車的司機與煤礦老闆有直接聯繫,這本身就說明了一些問題,康明對換司機的決心更堅定了。一個好的司機不應該對政界有干涉,趙東或許表面上能做到這一點,就算他實際上也做得到,可不是貼心的人,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蹤。
豐錦是一個中等個子的中年人,白皙的皮膚和分明的五官顯示,曾經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如果不是在煤礦裡碰到他,你絕對不會將他與煤礦聯繫在一起。
經趙東一介紹,豐錦那有點疑惑的眼睛一下子光亮起來:「康縣長,哎呀呀,真是英雄出少年。要來礦裡怎麼也不打個招呼,我也好到縣城裡來接你。」
聽口音豐錦是外地人,一口山西的腔調,康明也熱情也與豐錦握手:「豐總,本來是去泔水鄉的,半路上聽趙師傅說你這裡生意紅火,就順道來看看。」
「哪裡哪裡,生意暗淡得很,要不是我以前還有點積蓄,早就破產了。」豐錦向康明等做了個請的手勢,就親自帶路,向二樓會議室走去。
「豐總是山西人吧,那裡可是我國的煤都,怎麼想起到湖西來展了?」
「康縣長真是眼光如炬,豐某山西大同,在那裡開過礦,可沒賺到錢,想到這裡來試試手氣,還是陷了進來。」將康明等安排到會議室坐下,謙恭地說:「場地簡陋,康縣長請屈就一下,我去叫黎廠長他們過來,向你匯報礦裡的生產情況。」
康明忙說:「那到不必了,我對煤炭行業是個外行,聽也聽不懂什麼。」然後指著莫瑩她們介紹道:「這位是政府辦莫主任,這位是縣公安局史警官。史警官是個擒拿高手,我與她還有點私事要辦,介紹情況的事,你們跟莫主任好好聊聊,再由她將情況告訴我就行了。」
豐錦站住了,對康明說:「康縣長要在礦裡辦什麼事,如果方便的話,我叫人給你們帶路。中午就在這裡吃飯,山裡條件有限,就只能吃個便餐了。」
康明擺手推辭:「不要麻煩了,史警官知道路。既然豐總客氣,那我就卻之不恭了,中餐就在這裡吃。我十二點以前一定回到這裡來,要麻煩豐總了。」
史玉香身在五里雲中,不知道康明在說什麼,儘管如此,她卻也配合得很好,先出了會議室門,站在門口等著康明。趙東以為康明會要車,也跟了出來,康明對他說:「就幾步路,不麻煩趙師傅了。」帶著史玉香出了辦公樓。
康明在前面走,史玉香在後面跟,還不知道這個縣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讓礦裡的頭頭們陪著,卻把自己約出來辦什麼「私事」。看看周圍沒什麼人了,史玉香說:「康明,你搞什麼名堂,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私下裡史玉香一直不稱縣長,康明認為她是故意將兩人的關係叫得親密些,也不刻意反對。你想怎麼著就先讓你怎麼著,最終我一定會揭開你那層神秘的面紗,等我抽出了空來,我查你祖宗十八代!
康明說:「雲水鎮那次敗在你手裡後,我一直想向你學幾手功夫,今天看到礦井那邊有一塊平地,很合適當教練場,準備在那裡向你拜師。你要是不收我這個徒弟,我就不讓你住別院。」
軟威脅對史玉香非常管用,她眨著大眼睛想了一下,走過來拉著康明的手,就跟著康明走了。
康明拉著史玉香的手,這讓史玉香感到非常舒服,雖然這煤礦裡的環境太差,心裡卻很愉快,平時那些刁鑽的話也不說了,默默地感受著這一刻的幸福:他突然間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但總算是一次拉近兩人之間距離的機會,這樣的次數多了,就會潛移默化地轉變為自然而然的行動,那就離接近他內心的距離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