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趕到了市委大院,拐進了雙江賓館,找到了雨花露茶館。
雨花露茶館是市委內設賓館裡的一個休閒茶館,不對外開放,裝修得並不豪華,但很大氣,簡單的幾根粗線條仿木裝潢,顯得寬敞而又莊嚴,但茶几和茶具很講究,畢竟這裡只招待一些高級官員,用的都是昂貴的東西。
茶館裡早就等著魯潤春:「來了,坐。」
康明在坐下之前,將一個信封遞到魯潤春手裡:「過兩天就是中秋了,我也懶得去買月餅了,你自己去挑吧。」
魯潤春不客氣地接過信封:「清明你來過,端陽、七巧你都來過,是不是下個月重陽你又要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康明笑著說:「不是說我很有錢嗎?我就是有錢,多得沒地方花,就搞天女散花來了。陸書記沒來?」
魯潤春說:「是陸市長了,他到市委向唐寧書記辭行去了,馬上就到。」
「辭行?他要調出文滄市?」對這事康明雖然有耳聞,但他不願意相信是真的。不過從上一次陸涵調回文滄市沒有做具體安排,康明就想到了陸涵不是往省裡上,就是往別的地市去,決不會留在文滄市了。
魯潤春責備地對康明說:「怎麼?只不過才休息了九個月,就把你的政治敏感性休沒了?弁洲生了那麼大的『地震』,你就一點也沒覺察到人流的動向?」
康明傻笑:「魯部長,不是你說的讓我演一段姜太公等文王的戲嗎?聽了你的話,我都快閒出病來了,你還出爾反爾。你們這些當大官的,總是翻手為雲,復手為雨,搞得我們平民百姓都不知道是聽你們上午說的話好,還是聽下午說的話好了。」
其實,弁洲官場地震康明有所耳聞,只是那事太大,大到康明的活動圈子裡沒有那麼高的人管得了這事。
魯潤春也笑著說:「我那只是讓你不要說,不是不讓你聽,你可以做啞巴,但絕不能做聾子。」
「做聾子也沒什麼關係,只要啞巴做好了,他的耳朵我們來灌。」陸涵從外面進來,坐到了與魯潤春對面的位子上,讓主席位子空著。
這個信息給康明的感覺是,還有大人物要來,也不說話,只將眼睛盯著陸涵看。見陸涵還是那個樣子,一臉的平靜,手裡沒有煙,這說明他正處在順境中,心裡也是歡喜。還沒等康明打量得清楚,魯潤春說話了。
「陸市長,你這個徒弟呀,我是管不了了,你趁早把他帶出去,免得在文滄壞事。」
「市長?」康明把疑惑的眼光投向魯潤春,他已經兩次叫陸涵市長了。
魯潤春還沒來得及說話,陸涵自己說了:「前面還有個代字。康明,我到弁洲市去任代市長,本來想將你帶出去,可剛才與唐寧書記交換了一下意見,他好像對你另有安排,我也就不好橫刀奪愛了。」
見魯潤春表情平淡,就向魯問:「潤春,前段時間我將這個畢了業的徒弟交給你管,你管得比我好,可你們不能只管不用吧!唐書記有什麼安排,你能不能向我透點信,他入了你們這更高級的學府,總得讓他學點什麼東西吧。」
魯潤春客氣地說:「陸市長的徒弟,我哪裡敢管喲。不過前些天唐書記跟我討論過,我提議叫他到江北區去管一管開的事,那是他擅長的行當。可唐書記說,對康明他還另有打算,我以為他是讓你將他帶走,既然你也這麼說,那我就摸不準他要下哪一步棋了。」
江北區是文滄市新開的第三區,是一個行政區,同時也是開區。到江北管開的事,那就是讓康明到江北區去當管工業的副區長。所謂天子腳下好當官,接近市委,工作有成績領導都看得到,難點的風浪領導能給你把風使舵,可是一塊大肥肉,好多人搶著去的,康明心裡大喜,可還沒一秒鐘,又另有安排了,康明心裡又沒底了。
陸涵想了一下,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沒把握的事不好說出來,只說:「管他,等一下他就要來,他能說就說,不能說,那也是他的部署,我們也不好胡亂擾了他的計劃。」轉向康明又說:「康明,不管是怎樣的安排,你一定要有耐心,茶喝第一口是香,但喝到最後一口才是最有韻味的。」
康明這才找到了說話的機會,一開口就叫錯了:「陸書記……」
「是陸市長!不會叫就乾脆叫師傅。」魯潤春開玩笑地糾正道。
康明一笑:「沒錯,再過兩年就又叫書記了。」
「錯了就錯了,**員要光明磊落,知錯能改還是好黨員。」康明純粹是狡辯,魯潤春怎麼看不出來,可他與康明的關係實在非同一般,他兒子魯恆經常往康明家跑,貪吃劉衛紅的煲湯,康明迎來送去也沒少到魯潤春家,就這樣跑得越來越密切了。所以,他從來就沒將康明當下屬看,而是當成了兒子的老師,自己的朋友,說話很隨便。
陸涵也清楚他們倆的關係,打斷道:「你讓他說句話。」
康明呡了一下嘴巴,說:「我本來想說,『陸書記,我還能熬一陣子,』既然不讓我說,那我就不說了。」說完將嘴巴閉緊,一副不再開口的樣子。
說都說出來了,還說不說了,引得三人開心地笑了。
「你們笑什麼?能不能讓我也笑一笑,我是好久沒笑過了。」
隨著話音,進來了一位身材高大,濃眉方臉的東北大漢,那應該就是市委書記唐寧了。
魯潤春站起來為康明介紹:「康明,這是唐書記,快來見過。」
康明豈能不認識唐書記?電視裡見得多了,只是沒與唐寧書記面對面而已。可唐寧書記認不認識他,那就不得而知了。康明主動伸出了手:「唐書記,你好!」
唐寧握著康明的手,和顏悅色地說:「我雖然沒見過你,但我認識你,潤春同志一直在我耳邊叫你的名字,叫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陸涵市長還不時地拿根挖耳子來捅一捅,我想不記住你也不行了。」
唐寧其實是個很風趣的人,可你從他的面相和平時工作中,那是看不出來的,不到一定的場合,他始終是一張嚴肅的臉。
康明及時地拍了一記馬屁:「謝謝唐書記關心,前不久還差點給唐書記捅了個大漏子,唐書記還能記住我,那我真是感激了。」
唐寧自己還沒坐,先招呼眾人:「坐,坐,都坐下好說話。」
所謂官越大越沒架子,那是針對圈子裡的人說的,不是圈子裡的人,你見過幾個大官對平民百姓真心實意的笑過?所以,康明見唐寧對自己很隨意,心想著,他到底是將自己劃進了他的圈子裡,還是為了給魯潤春和陸涵的面子才這樣,所以不敢坐。
見康明不敢先坐,唐寧又說:「康明,你也坐,別搞得氣氛太緊張。」
康明順從地坐下來,當然是小學生的那種坐姿。
陸涵一坐下,就以很謙恭的口氣對唐寧說話:「唐書記,剛才我的提問,你還沒有給我指示。」
唐寧先喝了一口茶,才回答陸涵的問題:「你走了以後,我給上面打了個電話,說這事還要等幾個月,春節以後就會有消息了。」他看了康明一眼,又對陸涵說:「你這個學生,我借用一下不行嗎?至於用來做什麼,現在還不是公開的時候。別那麼小氣,滿山都是可用之柴,你再去挖掘一株嘛。」
陸涵看了康明一眼,滿是不捨的眼神,不過心裡是高興的,於是說:「老師要用,我這個學生敢跟你爭嗎?不過離他長成大才還要一段時間,交給老師來磨練我很放心。」
唐寧指著陸涵責備道:「小陸,你在滄陽現了人才,卻藏著掖著不告訴我,這個罪,我以後再找你算賬。」
陸涵笑道:「現在不算賬,以後再算就沒機會了,我已經跳出了你的懷抱,再抓回來就難了。」
唐寧欣慰地看著陸涵,點頭道:「嗯,我這一生最大的欣慰,就是現了你這塊材料,現在終於要派上用場了。小陸,你今年才三十九歲吧,怎麼看起來比我也小不了多少,到了弁洲,就可能要向全世界展示你的風貌,好好收拾一下你頭上那幾根頭,別讓外國人說我們**人虐待幹部的大腦。」
陸涵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笑了:「嘿嘿,生理原因,生理原因。」
唐寧看著陸涵那個頭頂只有稀疏幾根頭的腦袋,囑咐道:「小陸,到了弁洲,就要把思想放開點,別向我學,那會限制你的前途,要緊跟形勢,你一直站在台上,才能為老百姓多說話。」
陸涵點頭道:「我努力去迎合新形勢的潮流,但你傳給我的一身正氣不會丟。」
唐寧放心的點點頭,品他的茶去了。
康明這才搞清楚,陸涵與唐寧的關係,就像自己與陸涵的關係一樣,是上下級,更是「師生」,原來總感到陸涵與唐寧關係不一般,現在才完全弄明白,關係還這麼密切。康明捂了一下口袋,感到那個信封寒磣得難以出手,畢竟這是用來「孝敬師祖的」。
出了茶館,康明將陸涵送進了他房間裡,遞上那張八萬五千元的卡,稱呼也改了:「老師,你去弁洲,我這就算是送行了,初到異地總會有些應酬,用完了,我再往裡面打。密碼是,賬號的一三五、二四六。」
陸涵翻著銀行卡看了看:「我去那裡當市長,別人巴結我還來不及呢,用得著這些嗎?」
康明說:「俗話說,窮家富路,萬一碰到要花費的地方,身邊不能沒有錢。」
陸涵點頭收了,說:「那好,我先拿著,用不到的時候,再還給你。」
「唐書記那裡……」康明想問問陸涵的意思。
陸涵瞪了康明一眼:「他是正統官員,別動他的心思,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
康明下意思地拍了拍口袋,幸好嫌這個包寒磣沒出手,否則,還不知道會撞出什麼禍來。
康明驅車回滄陽的路上就想好了,再熬幾個月,冬天就過去了,一開春,就能看到枝葉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