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走在街道上,他剛剛完成了一項很重要的事情,具體是什麼事還有點不知所以,但那一定是一件人生中最大的事情。原本應該高興才對,可他怎麼總感到心裡疼痛,是那種莫名其妙的疼痛,說不清理由,卻非常實在。
街道邊蹲著一頭猛虎,那絕對不是動物園裡看到的普通的猛虎,這頭猛虎的體型大得多了,有一張血盆大口,而且口裡還不止兩對犬齒,裡裡外外全是尖尖的獠牙,使整張口都被獠牙封成了一個窗戶一樣的欄杆,血盆大口的上方,只有一隻巨大無比的眼睛,那眼睛幾乎點居了整個額頭的寬度,這似乎不是老虎,更像是一頭兇惡的魔鬼。
魔鬼騰空而起,向康明惡狠狠地赴來,那張血盆大口猛然張開,要一口吞下康明的頭顱。康明本能地舉手攔截,卻沒來得及,只感到眼前一黑,心上一疼,再看血盆大口時,那尖尖獠牙裡,正躺著剛剛與自己做完婚姻登記的林靜韻,血盆大口裡的血,就都是從林靜韻身上流出來的,她剛才一定是攔在了康明的前頭,用自己的身體接下了血盆大口狠命的一咬,救下了康明。
「囡囡——!」康明使勁地喊,卻不出半點聲音……
康明努力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另一雙眼睛,一雙人的眼睛,媽媽劉衛紅的眼睛,那眼睛裡充滿了憐愛,讓康明想起了小時候摔破了膝蓋躺在床上養傷的時候,媽媽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你醒來了,在做惡夢吧?」
媽媽的頭移開了,康明的眼睛追逐她的身影移動,當他看到對面的病床的時候,才意思到自己躺在醫院裡,猛然想起林靜韻,張口就問:「囡囡怎麼樣了?」
「唉!還是那樣,沒醒來。」劉衛紅不敢看康明,她在偷偷地擦眼淚。
「我怎麼睡著了?」康明想起,自己三天三夜沒合眼,一直守在林靜韻的身邊,可就只喝了一杯張函芳遞過來的開水,就開始變得異常的疲倦,最後合上了眼睛。現在明白了,那杯水裡一定放了什麼東西,比如說,安眠藥!
林靜韻經過了二天二夜的搶救,傷勢才算平穩下來,可她一直沒有醒來,醫生說,是顱內的傷和壓迫了大腦的血塊,使她醒不過來,可能,也許,她會一直睡下去,除非奇跡生,她才能被喚醒。所以,康明就在她耳邊,喊了一天一夜,直到喝下那杯水。
「我去看囡囡!」康明起來,開始穿衣服。
「不用了,張阿姨在守著她呢。今天早上,黃隊長找你,我跟他說,等你醒來,再去他那裡。你現在醒了,就到他那裡去一趟吧。」劉衛紅的話句子很短,她在壓著眼淚說話。
「嗯。」康明點點頭,他感到又是一陣糾心的疼痛湧來,他不可能放下林靜韻不看,就去找黃國慶,所以,他還是先到對面的病房裡看林靜韻。
林靜韻的臉被洗過,頭也被整理過,她現在的樣子整潔多了,像是睡著了一樣,呼吸很慢,心跳也很平,那是在監視器裡都看得到,那監視器裡的所有指標,康明現在已經瞭如指掌,單從這一方面來說,他也稱得上專家了。
「媽……」改口是很生硬的,康明覺得現在應該這麼叫張函芳:「我去一趟公安局,我一定要把兇手抓住,還囡囡一個明白。」
張函芳聽得懂康明那一聲媽叫出的含意,她的眼淚刷刷地流了出來,她緊緊抓住康明的臂膀,聲音嗯噎道:「明明,我知道你的心,事情已經生了,已經……」
「媽!」這一聲媽叫得自然多了:「與其讓我在這裡傷感,還不如讓我為囡囡做點什麼,囡囡是為救我而負傷的,我現在救不了她,可我能為她報仇!」
找出真兇,是兩家人共同的願望,張函芳放了康明的手,掏出手帕擦著淚說:「你去吧,囡囡這裡你放心,我會照顧她的。」
康明再看了林靜韻一眼,轉身衝出了病房。
黃國慶的辦公室裡,康明在聽著黃的案情分析:「現場調查的情況是,那輛車是你們進去登記的時候開來的,然後一直停在那裡,直到你們從裡面出來,才有一個青年人上了車。可當時沒有人注意到他長得什麼樣,大家的注意力全在你們倆身上,而他又戴著一頂能將臉摀住的毛線帽子,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
「小劉追過他一程,他怎麼說?」
「那傢伙的車開得很快,是一輛比較舊的桑塔納,車後牌照上蓋著喜結同心的條幅,像是接過親的車,但更可能的是故意製造假象,為的是遮住車牌,讓人無法追究車主。小劉反映,那傢伙是個清瘦的人,有一張尖臉,穿著深藍色衣服。他駕車的技術很高,轉彎的時候都沒減,但小劉能看得出,那車的後輪胎磨損比較嚴重,車在轉彎的時候,後身飄得很厲害。」
「還有更進一步的情況沒有?」
「更進一步的調查很不理想,全縣所有的舊桑塔納都做過排查,三十六輛車都在,沒有現肇事的車輛,很可能那是一輛外地的車,這就為調查帶來了很大的困難。你知道,連一個車牌號數字都沒有,查起來很有難度。」
這就無從查起了?康明感到很無奈,他不甘心地說:「或者,他肇事後將車重新修整過一番,掩蓋了痕跡。」
黃國慶只露了一下微笑,看到康明那張嚴肅的臉,他不敢笑下去:「你這是外行話,不管車整修得如何好,在專業技術員的眼裡,那是逃不過去的。」
「也可能是那些技術員被收買了,他們故意放過那輛車。」
「如果你懷疑我也被收買了,那才成立,我看過每一輛車。」
康明無語。他堅定地相信,黃國慶是不會出賣自己的,雖然與他交情不深,但由於陸涵的關係,心意早就相通。再說,人家在公然的場合去查看每一輛車,這行動的本身就讓人不會將懷疑的心繫到他的身上去。
黃國慶見康明沒說話,就轉了話題:「我們還得從另一個方面去查這個案子。」
「動機?」康明喊道。
「對,這顯然是一宗謀殺案,據小劉回憶,那輛車是針對你撞去的,可是你卻突然回轉了身子,車又打著方向去追你,而你又向前邁了一大步,車的轉彎半徑就彎不到你所處的位置了。可這時候,林為了赴救你,奮不顧身的向你推來,直接撞在車頭上,車雖然不是很快,但林的頭直接碰在引擎蓋前沿,人被撞飛了三米七,在空中轉了向,又摔在地上……」
「謝良明!」康明腦子裡出現了那個矮胖的小圓臉,這時候那張臉在他心目中是那麼地讓人厭惡。
「他是我們重點調查的對象,前不久還與你們開區生了衝突,你們封閉了他的廠,讓他蒙受了重大損失,作案動機是有了,可那這些天他不在滄陽,沒有預謀作案的時間。」
康明氣憤地說:「怎麼能這麼說?他到外地去,不就是為了找一輛外地舊桑塔納嗎,這很好解釋!」
黃國慶再次閃了一個短暫的微笑:「那是你的主觀意願推測。據我的調查,他到外地去是為了尋找辦廠的地方,你們一下子將他以惡勢力的形象推到公眾眼前,他在滄陽是沒法子呆下去了,所以就到了會興縣,而且半個多月沒有離開那裡。」
會興縣是濱湖市所轄的一個縣,離這裡三百多公里,謝良明只有走出文滄市,才有他立足的地方。可康明還是不能放過對他的懷疑:「他可以指使別人干,而且我懷疑,他早就派人跟蹤我了,只是那天才找到機會下手。」
黃國慶仔細地向康明解釋:「預謀是要有計劃的,它不可能做成一個偶然事件。你的懷疑我們也設想過,但調查事實和根據事實進行推測,卻排除了這種可能性。你想想,你們去作婚姻登記是有計劃的,但誰也沒有想到你會搞出那種場面來,這就是偶然性。而且你們出來後,本來是準備讓小劉送你們去婚紗店,可林臨時改變了主意,才會橫過街口,讓肇事者抓住了這個機會。」
黃國慶喝了一口茶,見康明認真的聽著,就繼續說:「這一連串的事都是偶然的事件,讓肇事者和肇事者背後的指使人只有很短的時間來謀劃作案。如果肇事者是受人指使一直跟蹤你,那他就一定不會用一輛外地牌照的車,否則就太顯眼了,很容易被查出來,沒有這麼傻的預謀者。」
康明不會輕易被黃說服:「也有可能是外地車潛伏在某個地方,作案的時候才調出來。」
「你的設想有可能性,但這中間需要一個聯繫的過程,他們偶然間現有一個機會作案,因為時間在太緊,總要用電話通知預謀者,請示作案計劃,再調來外地車作案。可謝良明大哥大通話記錄裡,那天沒打過或接過滄陽的電話,這就將他排除在外了,或者是,將你設想的事實排除在外了。」
見康明沒有再提問,黃國慶繼續說:「現在讓我們站在謀殺者的立場來想一想。謀劃者接到線人來的電話,他準備抓住這次機會,就在你最幸福的時刻對你下手,而這時候,他身邊或者他正潛伏著一輛外地牌照的車,就通知肇事者將車開到街道邊,等待你從登記處出來。請注意,這一切都需要聯繫,且只能通過電話聯繫,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做人對人的部署,你們在登記處裡呆的時間並不長。」
是這樣,林靜韻辦事認真,她將一切準備都做好了,在登記處登記只花了幾分鐘,手續就辦好了:「肇事者身上一定帶有通訊工具,才能在這麼短短的時間裡完成部署和作案,這應該也是一個線索。」
黃國慶說:「你分析得很對,可是,在那幾分鐘時間裡,滄陽縣所有使用無線電話的人我都查過,只有十一人,而個個都沒有作案時間。那就是說,肇事者也是外地人,用的是外地無線通訊工具。讓一個外地人潛伏這麼久,只是為了造成一次交通事故,那顯然是不合情理的。因此我們想,這又是一個偶然事件,是作案者一方偶然作出的作案方案。」
如此看來,謝良明就真的沒有預謀作案的可能性了,康明只好放棄對他的懷疑,又問:「可那會是誰呢?」
「這就是我今天叫你來的目的。你想想,最近還得罪過哪些人?」
康明想不出來,他一輩子除了謝良明,還沒得罪過哪一個如此深,讓他對自己進行如此要命的報復,他只能搖搖頭:「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