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在回滄陽的半路上接到劉志遠的電話,說是管理區站前那片地皮出了點情況,讓他趕回去處理。康明早就料到那地方遲早是會出事的,他一直在等待那裡出事,那裡要是不出事,那他的任務就沒完成。
那事跟康明有直接的關係,因為那就是他策劃的。可它又跟康明沒多大的關係,出事的原因是管理區成立前遺留下來的問題,是即不好處理,又不得不處理的問題。鬧事的是誰早在意料之中了,康明的責任只是確保那裡不出大事,一出大事,管理區的人就脫不了責任,國家在倡導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不管哪裡出大事,領導都會受處理。
一進管理區大門,看見大坪裡靠倉庫那邊站了幾十個村民,還有幾個民警在維持秩序。康明迅登上辦公樓的樓梯,想先問清情況再說,也想看看還有誰在家裡,上次在縣政府解圍時吃了點小虧,康明也不是專門找虧吃的人,也懂得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有什麼大事不是還有個劉志遠在上頭嗎,他能出頭,自己只要跟在屁股後面轉就行了。況且,這個事就是要將他*出來的,他不在,那怎麼行。
「可是,劉志遠根本不在管理區裡,也找不到他的人!」程賢亮敲著桌子脾氣:「這樣的大事,你們領導不在家裡,誰能鎮得住?」
「程主任呢?」
「他還在田里做村民的思想工作,那裡還有百十號人呢。」
康明也想脾氣,劉志遠平時馬列主義一大堆,出了事就站到一邊涼快去了,上次縣政府陳屍那事也是磨磨蹭蹭到最後才出面,這次又是這樣。好,你做為主要領導不出面,那就先讓這事涼著,出了問題看誰來負主要責任。
脾氣管脾氣,但事情還得弄清楚,要是上面追問起來一問三不知的話,那就是嚴重失職,這事雖然是自己策劃的,但到底出了些什麼事還得搞清楚,所以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眼紅病唄,農民意思唄。你要我處理紫雲村的事,我處理好了,新西鐵路工程指揮部還讓我負責一個項目,就是在紫雲村建立一個火車貸運站,又徵用了一百二十多畝土地,車站由指揮部修,但我與羅部長協商,將那些房屋建設的工程交給了村民承建,那房屋工程一開工,村民就會從中獲得不小的利益。這事還只不過是一句話呢,這邊村民就鬧起來了。」說起這些事,程賢亮有點眉飛色舞,他不會失去這個向康明表功的機會。
「別扯遠了,說這裡的事。」
「是呀,我是說這裡的事呀。三水村的村民一見紫雲那邊的人後賣地還先得錢,還能有工程做,就都跑出來要收回自己的土地,一個個像大躍進一樣,人山人海地在那片地裡挖土種菜。後來,來了一邦子青年人說這塊地賣給他們了,阻止村民種菜,就這樣打起來了,村民一齊心,拿起扁擔鋤頭將那批青年趕跑了,幾個年青人受了輕傷,可村民們得勢不繞人,還鬧到管理區來,叫管理區給他們一個公道。咳,這事鬧得,真是……」
一切都按照自己計劃好的形勢在展著,康明心裡想笑,可不敢笑出來,自己的身份畢竟還是管理區的領導,讓人抓住辮子就不好辦了。既然形勢在可控範圍內,那康明第一個想法就是如何脫離現場,讓劉志遠出面來處理這事。
正想著辦法,突然接到了陸涵的電話:「你趕快到市裡去開緊急會議,讓程濤到縣委來匯報情況,那裡的事交給劉志遠,限他十分鐘趕到縣委辦公室。」
康明向陸涵報告說:「劉主任不在這裡。」
「這個你不要管,去通知程濤迅到縣委來。」
康明掛了電話就往火車站那邊走,將程濤從人群中拉出來,有不少村民圍攻過來要向兩位區領導討公道,不讓他們走,可沒一會兒就有村民叫:「找他兩個有個卵用,叫劉志遠出來答話,他才是一把手!」
康明在人群中看到了黑皮的影子,那是黃凱身邊的混混,他穿索在人群中搧風點火,好像有一批青年村民在他的授意下傳遞著消息。村民們一哄而起,百十個人向管理區辦公室蜂湧而去。
程濤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拉著康明象撈到了救命稻草:「康主任來得正好,再不來我就被他們扯成十八塊了。」
「快去縣委,陸書記限你十分鐘趕到,將這裡的情況向他匯報。」
程濤擔心地說:「可是,他們都到管理區去了,我怕會出大事。」
「不管出什麼事你也要先向陸書記匯報,這是陸書記親自下的命令。」
「那這裡就托給你了。」
康明想說自己要到市裡開緊急會議,但又怕程濤擔心這裡,就沒有說,只催他快走:「你快去吧,這裡有我在。」
程濤感激地看了康明一眼,感到這小伙子真是個不要命的拚命三郎。
劉志遠是在馬先德的辦公室裡接到陸涵的電話的,那電話開了免提鍵,是有意讓在場的人都聽得見:「管理區那邊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作為一把手怎麼能不在現場?」
「我正在向馬縣匯報情況。」
陸涵火了:「匯什麼報,事情不處理你匯報有什麼用?要是出了大事,我唯你是問!」
「我……」劉志遠一臉苦瓜樣看著馬先德,想討一個救命符,可馬先德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半點指示的意思。他又將眼光投向王奇峰,可馬先德都沒有什麼表示,王哪裡會給他暗示?
「我什麼我,你這個管理區主任是不是不想當了?」電話裡又傳出了陸涵生氣的聲音。
劉志遠啞口無言,急得就想哭了。馬先德可憐地看著劉志遠,搖了搖頭說:「這事,你只能去了,小心處理,不要把事情擴大化。」
劉志遠無可奈何的低下頭,一言不地走出了門,大有捨身赴死的感慨。不要把事情擴大化?無非是想保住你們自己,讓我當炮灰往前衝。不過,事到如今也只有自己出面才是最輕的結果,上面少了馬和王的保護,還不知道陸涵會怎麼以此大做文章。
劉志遠趕到管理區大院的時候,那裡已經聚集了好幾百人,手拿鋤頭的鬧事者也有百十人,一進大門,還沒走到辦公樓的邊上,就被村民圍了個水洩不通。
「劉主任,這事是在你手裡辦的,買地的時候你也在場,時隔一年多了,你總得給我們一個答覆。」
「當時你可是給我們下過保證的,說錢一定會下來,怎麼一年多了,他們連個影子也不見了?這事我們不管,就找你了。」
「說那麼多幹什麼,讓劉主任給我們寫個退還土地的判決書,我們收回土地就是了。」
「對,我們收回土地,不賣了!」
……
劉志遠極力呼喊,可他的聲音被吵鬧聲覆蓋了,人們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他想找村支書姚家福,或秘書姚佳興等,可一個人也沒找到,只找到了還算有幾分威望的姚家長輩喜爹,而喜爹是個無理也要鬧三天的主,劉志遠沒辦法只好拉住喜爹說:「你去挑幾個村民代表,到管理區會議室來,我們馬上處理這事。」
也怪了,今天喜爹到沒有耍平時的威風,一下子叫了十來個人,似乎早有準備一樣。眾人擁著劉志遠就到了會議室,喜爹毫不客氣地說:「劉主任,這事人前前後後你都清清楚楚,以前的事翻來覆去地講有個卵用,就說現在,村民種自己的土地,還要挨別人的打,這到底還有王法沒有?」
「那地你們不是賣出去了嗎?我是說過,錢一分不少會下來,現在我還是那句話,等這地一出售,錢就馬上到位,難道你們不相信我?」
「信你我們已經吃了大虧,紫雲村前幾天才賣了地,昨天就拿到了錢,還有工程做,還說以後優先安排到貸站做事,而你給我們的保證哪一條做到了?」
「對!買了地的老闆連個卵影子都沒來一條,他們有四腳汽車,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我們兩條腿跑不過他們,只好守著自己的土地。」
「誰要是來阻止我們種地,我們拼了命也跟他幹!」
劉志遠在村民七嘴八舌下,根本無法插言,這些人好像有組織有預謀一樣,只扣住收回土地、兌現承諾、要在那幾塊地中種莊稼為主線,絲毫不提其它要求,而這些正是劉志遠最感到無奈,也無法解釋的問題,再怎麼解釋,沒有實際行動,都顯得蒼白無力。
眼看太陽就要落山去,劉志遠只說了句「天色已晚,有事明天再說」,就被村民代表圍住,動彈不得。喜爹還號司令:「二狗子、三跛子,獨眼龍,衛牙子,守住兩邊門,今天事情不解決,誰也別想出去!」還逐個安排了輪班換崗,門外走廊上,還坐著一堆七奶奶、八婆婆、顫萎萎的老頭們也有五六個,這些人殘的殘,老的老,哪裡動得分毫?劉志遠只感到入地無門,恨不得插一雙翅膀從窗戶上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