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進自己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父親康永貴和母親劉衛紅坐在沙上看電視。一見康明進來,劉衛紅高興地站起來說:「明明回來了,吃過飯了沒有,媽去幫你做飯。」
「我吃過了,媽。」兩手空空地來見父母,康明感到很不好意思:「我上午就回來了,可應酬多,就沒先回家裡來看爸媽。」
「我知道,我知道,當官了,應酬多了,沒時間。可媽高興,很高興!我去幫你燒水,你洗個澡。」
康永貴橫了劉衛紅一眼,說:「婆婆媽媽的,你也讓明明先坐下休息一會兒吧。我早就知道我們的明明會有出息的,要不然那大學裡的書不是白念了?明明,過來坐,給爸爸說說,你是怎麼當上那管理區主任的,你回來到你伯伯那裡去過了嗎?他可是在這裡等了你一個中午。」
康明感到又一陣炙心,伯父是最關心自己的人,把自己當成是親兒子一樣看待,可自己回來都一天了,竟然沒抽出時間來去看看他:「爸,我給伯伯打過電話,明天抽空到他家裡去一下。」
「你伯伯可是將你看得很重,他聽了你當官的消息,喜得開了酒戒,中午喝了一瓶。」
康永福自從被查出有高血壓以後,就已經滴酒不沾,能為康明提拔的事開了酒戒,可見他心裡多麼高興。而康明的抱負,可不是一個小小科級幹部就能滿足的,因此他說:「爸,什麼官呀,一個連芝麻官都算不上的九品鄉仕,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康永貴一聽就生氣了:「我康家能出你這個當官的,是給祖宗長了臉面,你可不要不識好歹,要是當不好這官,我康家就沒你這個兒子,你伯父也不會放過你!」
康明吐了吐舌頭,不敢出言。劉衛紅正好燒水出來,聽了康永貴的話,橫了他一眼說:「康永貴,你喝醉了酒是不是?兒子才回來,你就觸他的霉頭。來,讓媽好好看看,我兒子是不是又瘦了。」攀過康明的頭,還真的仔細看起來。
康明被媽媽看得不好意思,就說:「媽!你怎麼變得婆婆媽媽的了,文化大革命時候的那股衝勁哪裡去了,爸就是看上了你那衝勁,才狠追你的哦?」
「呸!屁大的孩子,耍起媽來了嗯?媽那時候的衝勁啊,都是這些年讓你爸磨平了。」
洗了澡,康明與父母又嗑了一小時家常,劉衛紅不捨耽誤了康明的休息,硬拉著康明進了房睡覺。
站前管理區領導班子碰頭會,因為陸涵上午要見一個重要人物,改在下午進行。
清晨,康明接到殷正元的電話後,感到閒來無事,就信步走到自己公司賣的那塊地上去看看。老遠,就看見一大群人圍在對面的磚廠裡看熱鬧,昨夜聽到這邊有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可能這裡是出了什麼大事,自己到管理區來工作了,這事說什麼也繞不開,說走了過去。
「四個人吔,死兩個,還有兩個在醫院裡搶救,聽說只有一個醒來了。」
「肯定是磚瓦廠那個黑心的彭大江為了省錢,破窯子沒修理,燒磚的時候燒炸了。」
「哪裡啊,昨夜我就聽到一聲大響,驚天動地啊,把我都震醒了。一早起來,就看見彭廠長去公安局報案,來了四五個警察,看了好一會才走,據說這是一起報復性的爆炸案,輪窯是用炸藥炸塌的。」
「彭大江平時就橫得很,說不定是得罪了哪個人,請人炸他的窯子來了。」
……
磚瓦廠坐落在管理區管理的地域,管理區一成立,這事恐怕就歸到了自己這一班領導成員頭上來了,為了得到第一手資料,康明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就看見那一個被炸塌了的大輪窯。輪窯已經不再有它原有的輪廓了,變成了一堆由燒透了的紅磚、半透的青磚及還沒燒過的黃磚坯混雜的大磚堆,上面的避雨棚也垮了,覆蓋在大磚堆上。由於輪窯是打著圈子燒磚的,前面一路燒過去,後面一路出成品磚,正在燒的那邊火光沖天,火苗沿著避雨棚塌下來的支撐樹木一路燃過來,使誰也不敢走近,生怕再來一個爆炸。
康明也不敢過去,就又擠了出來,到磚瓦廠那排簡易的住宿平房走去。平房裡,正坐著四個刑偵隊的警察在問題情況,康明不聲不響地混在人群中,由於窗口邊站滿了人,只好站在旁邊聽著,透過人頭偶兒還能看到裡面的情景。
問話的是刑偵隊的黃隊長,叫黃國慶,四十來歲,十幾年前在隊部當過營長,復原後又到警校進修了兩年,安了個副隊長的職務,大前年才扶正。他那張臉總是緊繃著,背地裡隊裡的人都叫他牛販子,濃厚的眉毛下一雙犀利的眼睛,看人的時候像一把刀,直剌人的心房,冷酷得讓人生威。
「那四個人在磚窯裡幹什麼?」黃國慶語音厚重,聲音不大,但有點讓人心臟顫抖。
被問的是一個中年婦女,短頭,瘦臉有點白,早就被黃國慶的話嚇得低下了頭,坐在小方凳上不由自主地將兩手擦著鞋邊,回話的聲音都有點抖了:「打牌,賭……錢。半夜裡,還讓我給他們煮過面。」
「怎麼跑到那裡面打牌去了,不熱嗎?」
「有風扇,把外面的風吹進去,就不熱,晚上還很涼快。」
輪窯出成品磚這邊熄火冷卻後,還真與普通房間差不多,磚瓦廠那些愛打牌的人為了不影響別人休息,經常聚眾到裡面賭博,一打就是五六個小時,有時候興趣來了還搞個通宵。只要不影響第二天的做事,磚瓦廠管理員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自己也參加這樣的活動。
「半夜裡你聽到什麼動情沒有,是不是還有人來過?」
「不知道,我做完面就睡了,碗都還在裡面沒收。」
「好了,你去吧,有事再問你,別走遠了。」
中年婦女趕緊站起來,逃也似的出了房門。
第二個人被叫了進去,那是一個青年男子,身材高大,康明依稀感到有點眼熟。
黃隊長問:「你叫什麼名字?」
「潘定量。」
「哪裡人?」
「米仙橋迎光村人。」回答的不緊不慢,似乎對這種詢問有點經驗。康明想起了兩年前夜翹霜兒窗戶的黑影人,原來他到這裡來了。
「你在廠裡做什麼事?」
「看火,兼做保衛。」
「有人說,看見你半夜二點到過窯裡,你去做什麼?」
「半夜我起來小便,聽到窯裡有人在打牌,就去看看誰輸誰贏。」
「那麼,四個人誰輸了多少,誰又贏了多少?」
「不太清楚,只知道二麻子輸光了錢,還在我手裡借了二百元。領導,我可沒有參加賭博,只看了一下就回去睡覺了。」
「你身上經常帶這麼多錢嗎?」要知道,二百元可是打工的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總和,一般人是不會都帶在身上的。
「我人一個卵一條,了工資就都在身上。這個好像不犯紀律吧。」
「你進進出出,沒看見其他人嗎,我是說,包括那些像你一樣起來方便的人。」
「沒有,鬼都沒看到一個。」
「那你在輪窯圍轉什麼轉。」
「沒有啊,是哪個娘賣*的告我的?讓老子……嘿嘿,領導,我一直在屋裡睡覺,不信你問唐二喜,他和我睡一個屋,爆炸的時候還是我叫醒他的。」
「唐二喜我問過了,他說剛一聽到響聲,你就叫醒了他。你早就知道會有爆炸?」
「冤枉啊,領導,我可什麼也沒幹,再說了,那邊在爆炸,這邊我在喊人,難道我學了分身法?」
「好了,你也去吧,別走遠了,等下還要問你話。」
潘定量退了出來,別一個男子被叫了進去。這裡有公安在問案,自己也插不上什麼手,康明怕被潘定量認出來,就避開了。他再次走到了輪窯現場,看見一堆人圍著兩俱屍體哭哭啼啼,就走了過去,看到一位男子,正撫著一個流滿面的老婦人站在屍體邊。康明知道這一定是那兩俱屍體的苦主,有些事問他更能得到準確消息,就問他:「喂,老闆,我找彭大江,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男子警惕地看了康明一眼,見是個陌生人,就沒好氣的說:「我哪裡知道,早就逃得無影無綜了,讓老子抓到了,我打爛他的腦殼!」
「廠裡還有沒有其他管理人員在?」
「屁!出了事,一個個全成了縮頭烏龜,把我哥哥就丟到這裡不管了。你是縣裡的幹部吧,我告訴你,這事要不處理好,不把兇手抓來填命,我們把人抬到縣政府去,看**怎麼管這事。」
「你不要激動,你要相信政府能秉公處理這事,你先說說是怎麼回事。」
「說什麼說,說給你聽有用嗎?你能做得了主嗎?桃江鎮那些烏龜王八蛋推到新管理區,管理區的人鬼影子都沒來一個。嘿,你又是什麼人,問這些干麻?」
康明可不想現在公佈自己的身份,這些親屬們都處在亢奮狀態中,弄不好圍攻過來,自己招架不住,所以說:「我來瞭解些情況,看看生了什麼事。」
男子一看又是一個好事的看熱鬧人,便不再理睬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