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期工作確實有很多事要做,於是兩人分了工:黃凱負責申辦公司手續,康明負責到桃江鎮實地察看,並做完那個沒完成的計劃書。
這樣的分工也是各盡所能,黃凱在滄陽縣混得很熟,辦個手續應該不成問題;由康明來實地采場和完成計劃書也是順理成章的,加之康明還要利用這個項目為自己的事忙碌,而這個事,卻是不能有黃凱在場的。並不是要刻意瞞著黃凱,而是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才能公開。
按照鐵道部的設計,那客運站第一方案是設在縣城南郊的桃江鎮,第二方案是設在縣城北郊的茅坪鎮。康明仔細研究過兩種方案中車站的落腳地點,雖然它們離縣城的距離都是三公里,但桃江那個車站落腳點有著明顯的優勢。
火車站的周圍必須設有幾條旅客交通道,以方便旅客乘車和及時疏散下車旅客,桃江的落腳點站內廣場北口直接對著城區的人民路,那是縣城的交通要道,穿過人民路再橫渡滄江,就是滄江北部的新開區,車站落在桃江鎮,有利於以上兩個原則,也有利於新城區的展。而落腳於茅坪鎮,雖然對江北新區展有促進,但交通沒有第一方案便利。所以,康明的第一訪問放在桃江鎮,準備過兩天再去茅坪鎮看看。
桃江鎮的黨委書記是一年前從米仙橋調來的劉志遠,康明與他沒有深交,還為渡水涵管工程的事受過他的批評,從此與他有點隔閡,說話總是不能投機。可現在在康明的世界觀裡,已經沒有了永遠的敵人,何況劉志遠也不是敵人,所以,從黃啟亮那裡出來,康明就直接往桃江鎮去。
桃江鎮離滄陽縣城區只有8公里,是城郊最大的一個鎮,它幾乎包圍了整個滄陽縣城的南部,是縣城的南大門,由於靠近城區,地理位子比較好,在鎮裡落戶的企業比較多,所以除了縣城所在地的滄陽鎮,桃江鎮是全市經濟展最好的一個鎮。
書記劉志遠從米仙橋鄉調到這裡工作已經一年了,康明還從來沒有來拜訪過。一想到這一點,康明感到有點可笑,也有點可悲,難怪自己總也上不去,一心只赴在工作上,想只用業績來積累政治資本,那是一種愚蠢的做法。
那個大學生下基層的風雨早已過時了,已經沒有了任何價值了,現在到基層去的大學生,一抓一大把,誰還會讓你吃那個老本?放著一些關係不走動,誰又會認識你、瞭解你?對於一個不瞭解的人,誰又會推薦你、提拔你?這一次北京之行,康明收穫不小,不只是打聽到了修建鐵路的信息,主要是自己的觀念上有了更新,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病症,以後就要對症下藥了。
桃江鎮人民政府坐落在鎮街道盡頭的一個小緩坡上,由於近市區,馬路上鋪了瀝青,進政府的一段5o米長的引路,還是用混泥土澆灌的,顯得平整而又寬敞。鎮政府大樓是一棟五層高的大樓房,用水泥沙漿磨的外裝飾,縱橫劃了大格子條紋,顯得即整潔,又氣派,比起米仙橋鄉政府那低矮的兩層下面紅磚上面土磚的青瓦房,不知道高了幾個檔次。
政府大院裡人流竄動,比米仙橋鄉政府也熱鬧很多。再看看那些來來往往的人,一個個都穿著得很漂亮,很體面,如果這些是農民,那米仙橋鄉那裡的農民,就只能說是乞丐了。同樣是人,由於地域的不同,就會有這麼大的差異?這人啊,還真應了那句老話:寧在帝王家為奴,不在平民家為主。
走進鎮政府,兩邊各有一溜的花圃,花圃的中間,還栽了八棵桂花樹,正是桂花開放的季節,滿院子就充塞著桂花的香味。桂花,是很多女性起的名字,聞著桂花的香味,往往會讓人想入非非。
鎮政府大樓的每一間辦公室的門框邊,都掛著一個精緻的木牌,標明著辦公室的名稱。康明想,哪一天自己當上了鄉長,也學學這裡的排場,制幾個門牌,花不了幾個錢,即能起到整潔大方視覺效果,又直觀明瞭的為辦事人指明了要找的部門,不像米仙橋的政府樓,人家在樓裡轉了半天,還不知道哪一間辦公室是管什麼的,有時候問了三四個人,還沒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在這裡,康明沒問任何人,就直接進了標著「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裡背對背擺著兩張新型的層壓板辦公桌,整張桌子上鋪著海藍色大玻璃,這樣的辦公環境,還真是舒服。一個燙著卷的年青女子一邊坐在桌子前織著毛衣,一邊與對面桌子上的男青年聊著天。康明認為女人更誠實溫順,就避過了離門更近的男青年,走到女子面前問:「請問,劉志遠書記是哪間辦公室?」
女子正好織完了一排毛線,握著空出的一根毛衣針向天上指了指,卻沒說話。男青年用警惕的眼光看了一下康明,大概是沒現什麼可疑的地方,又與女子繼續聊著。
康明也沒再問,轉身出了門,在門口還搖了搖頭:看來普天下的小辦事員都一個樣,對陌生人,都是刻板、木訥、漠然的表情。好在有這個門牌,康明不相信不問人,就找不到劉書記的辦公室。
可是,轉完了五層樓,還真沒找到標有「書記辦公室」的門牌,連「鎮長辦公室」的門牌都沒找到。記得三樓裡好幾間掛著「副鎮長辦公室」牌子,想來領導的辦公室應該都在一起,便回到了三樓,見一間副鎮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門頁與門框開了幾公分的逢,便敲敲門門,走了進去。
一張大辦公桌橫在房間中央,一個二十幾歲的年青人正坐在老闆椅上,府在桌上寫著什麼,見有人進來,頭也沒抬就問:「有事嗎?」
康明進門的時候看著這人眼熟,一聽聲音,就想起來了,原來是與自己一起在市裡開過鄉鎮企業工作匯報會的小錢。小錢是康明那個「大學生下基層」風之後的第二年到水清鄉去的,畢業於省財經大學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比自己小一歲,去年冬天調到桃江鎮來了,還升了副鎮長。
「錢永康!哦,應該叫錢鎮長了,哈哈,還認識我不。」
錢永康丟下手中的筆,站起來做了個讓坐的手勢:「哎呀,康明啊,稀客,稀客,請坐。」說完,就離開辦公桌去倒茶。
「還勞煩鎮長親自動手,不好意思了。」
錢副鎮長客氣地說:「來者是客嘛,何況我們又是同一個專業,你也算是我師兄了,不過你可是名牌大學的高才生,別怪我高攀了哦。」
康明心裡一登,劃過了一道憂傷,但很快平靜了下來,趕緊說:「哪裡哪裡,你現在可是領導了,還能認識我這個平民百姓就很不錯了。」
錢副鎮長舉了舉手,謙虛地說:「那個呀,只不過是分工不同,你才是大有前途的才子呢。」走到康明面前遞過茶杯,又轉身坐回他的老闆椅上:「康師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到我們鎮裡來指導哪方面的工作?」
康明心情不好,也不想在這裡多呆,就直截了當地說:「我是到市裡辦事,順道來看看劉志遠書記,都一年多沒見過面了。」
「哦,找劉書記啊,他在當頭的那一間,現在正好在辦公室,等一會兒可能就要出去了。快去快去!」說著,用手指了指方向。
康明站了起來,客氣了一句:「那就不打擾你工作了,謝謝鎮長的茶。」
錢副鎮長又站起身:「不好意思,急著趕個材料,我就不陪你去了。」
出了辦公室的門,康明感到一陣心酸,想人家錢永康學歷不如自己,資歷不如自己,還比自己年輕,卻跑到了自己前面一大截,自己現在連個副股長級都沒混到,人家可是副科級了,這人比人啊,還真是氣死人。
康明敲響了劉書記辦公室的門,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門才打開。原來這辦公室是一個套間,外面一個小廳,擺了一長兩短三張沙,一個長茶几,可能是為了會客,可或者開小几人小會而設計的。裡面才是書記的辦公室,那張桌子比錢永康辦公室的還大,康明在黃啟亮的辦公室裡看見過這種桌子。
開門的劉志遠見來訪的是康明,臉上堆起了笑容:「是康明啊,進來,請坐,你也難得出來走動走動。」
聽著這話,康明又是一陣心裡難過,自己在別人眼裡原來是這麼個印象,「難得出來走動走動」是個什麼概念?是表示自己孤傲、清高,還是表示自己笨拙、愚鈍?反正都不是什麼好印象,都不是在社會上吃得開的印象。吃不開,那你就別想得到晉陞!
「劉書記,升了官,好像還沒請客吧?」康明盡量說些輕鬆的話,也好平息一下自己憂鬱的心情。
「怎麼?到了現在還追到這裡來打秋風?那已經是過去式了,誰叫你們當時沒抓住機會?不過抓也抓不住,我這只不過是平調,從那個清閒的地方調到這裡來受累,算起來還是你們把我踢出來的,我還沒找你們麻煩呢。」一邊說,一邊去倒茶。
「別麻煩了,剛才在錢鎮長那裡喝過了。」
「天氣還這麼熱,多喝茶有好處,錢鎮長的茶能喝,難道我的茶就不能喝了?」
康明只好說:「那好,都是領導,都喝。」說過了康明又後悔了,錢鎮長又怎麼能與比劉書記呢,那不是一個級別的,怎麼能混在一起?何況劉志遠對這個又很敏感,弄不好就會認為你一點都不懂規矩。
好在劉書記沒有跟康明計較這事,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來。他坐了下來,問道:「你今天來,是串門子呢,還是有事?」
康明只喝了半口茶,趕緊將杯子放下:「這一方面,是來拜訪書記,一方面呢,有些事向領導匯報一下。」
「哦?公事私事都讓你佔全了,現在看也看過了,那就說公事吧。」劉志遠是那種很會處世的人,他沒辦其他事,而將一雙眼睛看著康明,以示對來訪者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