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魏林霜,康明就只剩下一件事沒做了,那就是渡水橋的事。這事得找水利局,康明梳理了一切認識的人,才從記憶裡搜尋出李昌欣的姐夫在水利局工作,就走進了李昌欣的家。
今天正好是中秋節,李昌欣的姐姐和姐夫都在家吃中餐,李昌欣一搭線,康明就與申飛揚聊上了:「姐夫,你看這項目拿下來能有幾成把握?」
申飛揚是個白面書生的樣子,他想都沒想就搖著一頭長說:「半成也沒有!就憑你去和林局長談,他見都不會見你。我聽說那項目幾年前我們股裡的金股長到實地勘察過,繪了工程圖,到現在米仙橋還欠著七千元的設計費呢。」
「那是因為你們將項目砍了下來,村民就不願意再交設計費了,這不能全怪村民。」康明申辯著:「只要你們將項目立上去,我保證那設計費一分錢不少。」
「你們是想用項目費來交設計費?那門都沒有,哪個工程的設計費不是先交了再立項的?你設計費都交不起,怎麼能讓人相信你們有那個集資配套的能力?」申飛揚搖著頭,沒給康明留餘地:「項目扶助的原則是,經費不過工程總造價的5o%,你算算那個工程總造價是多少,你們的配套資金又是多少,能拿得出那麼多錢嗎?」
康明不知道修好渡水橋到底要多少錢,但他心裡有了一個涵管方案,這個涵管工程到底要能省多少錢康明也不知道,就說:「姐夫,我想,那橋修起來費用一定不少,不過我到實地看了,認為完全可以改用涵管的設計,不知道涵管與橋的造價有多大的差距,你能不能給我補上這一課?」
「一般來說涵管的造價是低一點,但也不是所有的情形下都是這樣,這要看具體情況,不一定說涵管就比橋省錢,如果地形複雜越溝過水,那說不定造價比渡水橋還要高一點。你說的那裡情形怎麼樣,我在這裡不好說,要看過具體地形才能知道。」
「我認為那裡可以搞涵管。」康明說:「但是不是這樣,還要你這個專家看過了才能算數。如果你能幫我們,我希望你抽個時間到實地去看一下。」
「這樣吧,等你與林局長談好了,他同意考慮給你們立項了,我再幫你看看那工程圖,必要的話再到實地去看。可找林局長的事最好你們自己去,我建議讓你們鄉長書記出面,那樣才有點份量。我不是不想幫你們,這中間的不方便你也應該知道,我出面,有時候反而是給你們添阻力。你能理解嗎?」申飛揚比康明大了不過五六歲,也不知道他那深沉是裝的還是真的。
康明不能完全理解,但也覺察到這裡面的一點奧妙:有些領導,一聽說下屬提出的事,認為是搶了他們的權力,就更不會將這事辦下去。
要見林局長,還真不是康明這樣的小人物能起作用的,正如申飛揚說的,恐怕連面都見不上。要知道,水利局局長,那可是比鄉鎮的書記、鄉長牛得多的職位,雖然他們的級別相同,但他們管事的性質不一樣,他們可不像鄉鎮書記、鄉長那樣,是貼近於管具體人和事的官。但是不找他,那就連一點希望都沒有,所以康明還是選擇去找,儘管沒有一點把握,但總是多一點念想。
第一天,得到的回答是不在,等了一個下午也沒結果;第二天,申飛揚打聽到,說林局長到省裡去了,明天才能回來,所以第三天康明又去了,可林局長陪省領導到下面視察去了,晚上回不回來還不知道。當晚,康明把家裡那只臘野兔用一個食品袋兜著,站在林局長家的樓梯下等。
來的時候溫度還不怎麼低,夜風一起就有涼意了,康明就只好蹲在背風的牆邊等,並用小石塊漫不經心地畫著地板,以打時光。
宿舍樓的那頭走來一個人,看那黑影像是一個女人,一個康明看上去很熟悉的青春年少的窈窕身影,這讓康明很快就想到了季湘芸,心裡隱隱有一股剌痛感。但季湘芸是不可能在這裡出現的,那股剌痛感也就很快過去了。
黑影突然現蹲在牆邊的康明,嚇得一退三四步,用手拍著胸脯,想喊去喊不出來。可一想到這是自己的家門口,才壯了些膽,緊張地問:「誰?誰在那裡?」
康明聽那聲音也有點熟悉,只是想不起來是誰,他站起來回答:「是我,我是米仙橋鄉的康明,來找林局長。」康明可不想讓別人把自己當小偷,自報家門是最好的解釋。
黑影也許是聽到康明的自報家門才消除了疑慮,但她也不敢大意,摸索著拉亮了樓梯上的燈,就看見了康明:「原來是你,你是那個為陌生老人交住院費的大學生。你找我爸爸做什麼?」
康明也認出了對方,竟然是醫院裡那個表情嚴肅的白衣護士林靜韻,林靜韻?是啊,她也姓林,沒想到竟然是林局長女兒。既然是熟人,那這事就又多了一分希望,至少見面時候是不會被趕出來了,所以說話就自然了許多:「我不是壞人,沒有惡意的,找林局長是為我們鄉里一個水利項目的事,你爸爸什麼時候能回來?」
能為陌生老人守病床的人肯定不會是壞人,林靜韻熱情地向康明起了邀請:「我爸爸還沒回來?那多半是陪省裡人吃飯去了,你到家裡來等,外面有點冷。」
門開了,門後面露出一張清秀的四十多歲女人的臉,那臉上還留有年青時花容月貌的輪廓,讓康明想起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她肯定就是林靜韻的媽媽張函芳了,康明微微欠身,喊道:「張阿姨,你好!」
張阿姨沒想到女兒這麼晚了還會帶朋友回家來,看這小伙子還算精神,心裡有了初步的好感,她微微一笑,她趕緊去找拖鞋:「囡囡,帶朋友回家也不事先跟媽說一聲,你們吃過飯了沒有,媽給你們做飯去。」
「媽——!」這一聲媽叫出了女孩標準的嗲音,讓康明感覺到了林靜韻生活中的一面。林靜韻知道母親誤會了康明,她一邊穿鞋子一邊說:「他叫康明,是來找爸爸辦事的。」一想到就是康明那一聲張阿姨叫得媽媽有了誤會,反過頭來問:「你怎麼知道我媽媽的名字?」
康明故作神秘地笑道:「這個要保密。」其實他早就問過申飛揚了,既然要到家裡造訪,能叫得出主人的名字,那相處就會自然得多。不知道在哪一本書裡看過:能準確地叫出不太熟悉的人的名字,就能很快拉近彼此間的距離。
房間裝修得很豪華,牆裙、天花板和傢俱都是老咖啡色,透著古雅的風情。康明被安排在沙上坐下來,林靜韻為康明倒的茶擺在茶几上,她打開了電視機後,就到睡房裡去換衣服了。
傢俱、電器都很高擋,顯示了主人較雄厚了經濟勢力。康明喝了一口茶,想著應該對張函芳說點什麼,就走到廚房門邊,遞過手裡的臘野雞說:「張阿姨,這是米仙橋的臘野兔,帶一隻來給你償償,如果好吃的話,下次再去弄幾隻。」
張函芳到現在還沒搞清楚這小伙子與女兒到底是什麼關係,雖然囡囡說是找林道濟的,但怎麼就與女兒一起回來了?還能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這恐怕沒那麼簡單。接過康明遞過來小禮物,就客氣地說:「來家裡玩不要帶什麼東西,下次還這樣阿姨可是要生氣的。」
張函芳是縣衛校的講師,可康明看到的不是那副總板著面孔的老師模樣,到是一個稱職的賢妻良母:「張阿姨你不要為我做飯,我吃過飯了。我與林靜韻是在醫院認識的,剛才在門口碰到她回來,就一起進來了。」
這本來是一個關係的表白,可張函芳卻沒有完全相信他,一笑說:「呵呵,那沒關係,男子漢過一條門檻能再吃三碗,再陪囡囡吃點也沒關係。」這是一句試探性的話,可康明卻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誤會就誤會吧,反正自己又不吃虧,也不再多言語,回到沙上看電視。
不一會兒,林局長開門進來,那是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人,渾身上下都透著官氣。康明趕緊迎上去,禮貌地說:「林局長,你好,我是米仙橋鄉的康明,來向您匯報鄉里的一些工作。」
林道濟打量了一下康明,有點不太高興,忙了一天有點累了,還有人為工作找到家裡來,這工作還分不分日夜?他把手裡的公文包遞到迎上來的林靜韻手裡,示意康明坐下,說:「簡單一些,說一說怎麼回事就行了。」
對林局長要說些什麼話,康明早就有了腹稿,三分鐘時間,就將事情表述得清清楚楚,只是沒說涵管的設想,那只是一個設想,是不能對林局長這樣的官說的。
林道濟聽完康明的匯報,不冷不熱地說:「這事我知道,三年前我也到實地去看了,那座橋修起來可不太容易,光是那條路就無法進去施工。這個項目已經排了隊,你回去等就是了,沒必要再來跑一躺。」
那是逐客令的口氣,可康明還想做一番努力:「林局長,那橋修好了,就能灌溉上千畝良田,水庫裡的水就能得到充分利用。況且,今年因為水的事,上、下仙橋村還差點生了水鬥,有了那座橋,就能結束幾百年來的水斗歷史。請林局長考慮優先安排,啟動項目。」
「小伙子,滄陽縣能惠及上千畝良田的水利工程比比皆是,一些灌溉上萬畝的工程都在排隊,相比而言,米仙渡水橋的工程算是一個小小的工程了,估計五年內還不一定能啟動。所以你們要克服困難,想些別的辦法,不要老是望著國家這一點投資,國家的水利投資是有限度的,它只能保證一些重點工程的投資,希望你們能理解國家的困難。」
林靜韻正好將為父親倒的茶遞到林道濟手裡,聽到父親這麼說,就插了一句:「爸爸,你難道不能將這個項目提前一下?你大筆一揮,這事不就成了?」
林道濟瞪了女兒一眼:「你小女兒家知道什麼?水利工程項目是須要經過專家論證的,豈能隨隨便便說提前就提前?專心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少為別人插手工程的事!」
林靜韻向著康明吐了吐舌頭,再向著林道濟的背做了個鬼臉,那樣子俏皮極了,也可愛極了,完全不像醫院裡那個嚴肅的、冷漠的白衣護士,看得康明有點分心,林道濟剛才還說了點什麼竟然沒有聽清,就聽見最後那一句:「好了,這事到此為止,你回去向劉志遠鄉長匯報一下局裡的意思,讓他不要再派人來。」
康明起身告辭,林靜韻送他到門口,康明看了她一眼,想說點什麼,但終究沒有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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