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女孩正說的高興,便見有丫鬟捧過一個大荷葉式的翡翠盤子來,裡面盛著各色的折枝菊花。賈母先讓與和婉等人,三人便先揀了三朵,隨後眾人也都可著心意揀了。看見盤子裡還有不少的菊花,賈母便向一個婆子招手笑道:「你也過來帶花。」
和婉見那婆子不僅舉止扭捏,就連穿著打扮也有些怪異,看著既不像是賈家的主子,也不像是上了年紀的僕婦,不禁有些奇怪,便問是誰?探春忙回說,是王夫人娘家的遠房親戚,昨個大老遠的來了,因與賈母說話投契,便留了她多住兩日,今日來逛園子,便也將她帶來了。和婉聽過之後,便將之丟諸腦後,倒是和敬聽了,又細細的打量了那婆子兩眼,暗道,原來這就是鼎鼎大名的劉姥姥啊!
在剛見到和婉等人的時候,就算是賈府出了名的『鳳辣子』也是對她們畢恭畢敬,規規矩矩的。但是在細細留意過三人的言行舉止之後,王熙鳳卻看出了點門道。來自家的這幾位貴客,身份雖高,但年紀不大,本身又是衝著自家同齡的姑娘和園裡的景致來的。與其自己一干人等一板一眼,恭恭敬敬款待,倒不如像往常一樣熱熱鬧鬧的,說不定還反倒更能讓這些嬌客開心呢!
這樣一想,便在賈母提起劉姥姥的時候,如同往日一般上前湊趣道:「來,我打扮你。」說著,就將一盤子花給劉姥姥橫三豎四地插了一頭,王夫人見鳳姐如此肆意,剛要出聲阻攔,誰知卻被賈母使勁拉了一下,於是便趕緊住了口。
劉姥姥到底是上了年紀,經多看多了事的老人,這會雖然面對比賈母身份還高的和婉等人有些拘束,卻仍笑道:「我這頭也不知修了什麼福,今個這樣體面起來。賈母笑道:「你還不拔下來摔到她臉上呢,把你都打扮的成了個老妖精了。」
劉姥姥笑道:「我雖老了,年輕的時候也風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才好。」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和婉,晴兒何曾見過劉姥姥這樣的人,也覺得新鮮不已,樂得不行。眾人笑了一回,歇了一會,便出了亭子,往旁處走去。
一見到前面一帶粉恆,又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和敬便猜到這必是林黛玉的『瀟湘館』了。一進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兩三間房舍,一明兩暗。眾人便順著中間羊腸一條石子漫的路往屋裡走去,誰知忽然聽到『咕咚』一聲,回頭一看,原來竟是劉姥姥,被地上的青苔滑到跌了一跤,逗得眾人都拍手哈哈笑了起來。
賈母忙命人去攙,又問扭了腰不曾?劉姥姥不用人扶自己便爬了起來,眾人見她無事,這才又往前走。待進到瀟湘館坐下,林黛玉便親自用茶盤捧了四蓋茶來,奉與和婉、和敬、晴兒與賈母。眾人一邊喫茶,一邊說笑,那劉姥姥因見窗下案上設著筆硯,又見書架上磊著滿滿的書,便道:「這必是那位哥的書房了。」
賈母笑指著黛玉道:「這是我這外孫女的屋子。」劉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這那像個小姐的繡房,竟比上等的書房還好。」眾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和敬等人略坐了一會,便由黛玉領著四處參觀了起來。這瀟湘館內的桌几椅案俱是依著屋子的尺寸合著地步打就的,分外的小巧精緻。出了裡間便是後院,有大株的梨花兼著芭蕉,又有兩間小小的退步,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只寸許,灌入牆內,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恰是一副江南水鄉小橋流水的景致。
在瀟湘館逛了一圈之後,晴兒便開口道:「瀟湘妃子,趕緊把你們的好詩好詞拿出來給咱們瞧瞧!」黛玉抿唇一笑,吩咐紫鵑將詩稿取了來。晴兒三人團團而坐,一首一首細細看來,果然都是好詩,頓時讚不絕口。偏拿來的詩稿中,除了海棠、菊花詩以外,還有黛玉所做的一首『葬花吟』。待看到『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等句後,不由都有些感傷了起來。
別人不曉得,但和敬卻是知道林黛玉最後結局的,這會再來看這首『葬花吟』,倒像是林黛玉自作的詩讖一般。不由勸道:「瀟湘妃子的詩好是好,卻是太過淒楚了些,雖說成事在天,可謀事卻在人,不到最後一刻,焉知就不會柳暗花明了呢!與其多思愁苦,倒不如好好將養自己的身子,這世上一切都是虛的,唯有身子是你自己的,沒有一個好身體,一切對你而言也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黛玉一向多愁善感,賈家眾人連同賈寶玉在內都已是司徒見慣,放任自流了,還從未有人像和敬這般開導過她,一時間只覺得心內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雖然和敬有心要助黛玉擺脫,原著中『吐血而亡』的結局,但卻也需要她自己配合,不再像書中那樣自怨自艾,作踐壞了自己的身子才行。不多會和敬就要回宮了,要想要再見面,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所以這些話也不得不說了。只是和敬也明白,要想扭轉林黛玉的想法,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做到的,因此目前最為緊要的還是要先幫黛玉調理好身體。所以,在見到黛玉似乎對自己剛剛那番話頗有感觸後,接著道:「對了,你最近身子怎麼樣,今個氣色看著倒好?」
黛玉聽聞回過神來,笑道:「說起來,還真要多謝你呢!自從上次聽你說銀耳對嗽疾有益之後,我一回來就讓丫鬟每天弄些銀耳湯水來吃,吃了這幾個月,咳嗽倒果真好了許多。」
和敬聽了笑道:「那看來是對了症了,所謂是藥三分毒,與其盡吃那些苦藥汁子,倒不如試著用這些對症的藥膳好生調理一下,說不定比吃藥還強呢!」說著又指著桌上的茶水道:「還有,這茶雖好,卻是個涼寒、提神的物件,你脾胃又弱,又常夜間失寐,實是不宜多飲。倒不如用**將那茯苓霜沖化了調勻,每日早起喝上一盅,最是滋補有益的了。」黛玉一面聽,一面默默的記在心上。兩人正說得熱鬧,就見薛寶釵的母親薛姨媽也進了園子,待見過薛姨媽之後,眾人又說笑了一回,便坐著木舫往秋爽齋去了。
和敬等人一上船,王熙鳳便同探春、李紈、鴛鴦、琥珀帶著端飯的人等,抄近路到了秋爽齋,就在曉翠堂上調開桌案。鴛鴦因笑說,今個席上得了個女篾片,便與鳳姐一起商議了要拿劉姥姥取笑。李紈聽了道:「都不是孩子了,還這麼的淘氣,今個可不比往常,有貴客在呢,仔細老太太說。」
鴛鴦聽了,不禁有些猶豫了起來,鳳姐卻笑道:「正是有貴客在,才更要好好熱鬧熱鬧呢,橫豎我們注意著分寸,不鬧的太過,也就不礙了。」
正說著,和敬等人就到了,賈母讓了和婉三人坐了上席之後,這才與其他人隨意坐了。鳳姐故意安排劉姥姥坐在了賈母旁邊,又使眼色與鴛鴦,讓其悄悄囑咐了劉姥姥一番話後,這才命人上菜。
待宴席一開,鳳姐就悄悄拍了劉姥姥一下,劉姥姥便立即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說完就鼓著腮不再言語。眾人先是一愣,後來一聽,上上下下俱是笑個不停,噴飯的噴飯,岔氣的岔氣,離席的離席。唯有鳳姐鴛鴦二人強撐著,繼續捉弄劉姥姥給眾人取樂,鬧到最後,眾人也不顧吃飯,只顧看劉姥姥的笑話去了。
一時吃畢,和敬等都往探春臥室中去說閒話。探春素喜闊朗,所以三間屋子並不曾隔斷,當地放著花梨大理石大案,上面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西牆上當中還掛著一大副米襄陽的《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云:煙霞閒骨格泉石野生涯
趁著女孩子們看法帖的看法帖,玩硯台的玩硯台,鑒賞字畫的鑒賞字畫。賈母忙吩咐鳳姐讓家裡的小戲子們,先到藕香榭的水亭子上預備著,待會吃酒聽戲。待和敬等人逛了盡興之後,這才又坐上棠木舫,往其他地方去。
眾人坐在船上順水而行,直到了薛寶釵的住處,方命人攏岸,順著雲步石梯上去,一同進了蘅蕪苑。一進院中,只覺異香撲鼻,那些奇花仙籐愈冷愈蒼翠,都結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沿著遊廊往上,是五間清廈連著卷棚,四面出廊,綠窗油壁,更比小巧精緻的瀟湘館,大氣闊朗的秋爽齋清雅不同。
饒是和敬三人見了也不由點頭讚歎,及進了房屋,卻竟如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隻土定瓶中供著數枝菊花,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床上只吊著青紗帳幔,衾褥也十分樸素。和敬三人見了此情此景,不覺有些詫異了起來。想那林黛玉、賈探春的閨房是如何的華麗典雅,書香濃郁,怎麼到了薛寶釵這裡竟是精簡至此呢?
賈母等人也俱是從未來過這蘅蕪苑,更不曾想到堂堂『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姑娘,閨房中竟樸素到了如此地步,一時間都有些怔愣了起來。
賈母一愣之後,忙歎道:「這孩子也太老實了,你沒有陳設,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論,也沒想到,你們的東西自然在家裡沒帶了來。」說著,忙命鴛鴦去取些古董來,又嗔鳳姐:「不送些玩器來與你妹妹,這樣小器。」王夫人鳳姐忙笑回道:「她自己不要的。我們原送了來,她都退回去了。」薛姨媽也笑說:「她在家裡也不大弄這些東西的。」
賈母搖頭道:「使不得,她雖然省事,但是年輕的姑娘們,房間這樣素淨,到底忌諱。若果然很愛素淨,少幾樣倒使得,我最會收拾屋子的,如今讓我來幫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淨。」說著叫來鴛鴦,親吩咐道:「你把那石頭盆景兒和那架紗桌屏,還有個墨煙凍石鼎,這三樣擺在這案上就夠了。再把那水墨字畫白綾帳子拿來,把這帳子也換了。」鴛鴦忙答應著去了。眾人也不在蘅蕪苑久待,不一會便都出來,往藕香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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