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驥遠清醒過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守在他床邊的雁姬,一如以往這二十年來,他每次生病的時候一樣,精心的守護在他的身邊。驥遠的眼眶頓時紅了起來,一個翻身從床上滾了下來,跪到雁姬的腳邊哭求道:「額娘,兒子錯了,兒子知道錯了,您打我,您罵我,只要額娘能消氣,您要怎麼樣都行,只求額娘千萬不要不理睬兒子!」
雁姬看著痛哭流涕的驥遠,心下也是難過不已,淚流不止。忽然,只見絡琳一頭衝了進來,死死的摟著雁姬哭道:「額娘,您不要絡琳,不要哥哥了嗎?額娘,珞琳知道錯了,珞琳以後再也不熱傷您的心了,您不要不管珞琳好不好?」雁姬看看兒子,再看看女兒,再也支撐不住,抱住自己的一雙兒女嚎啕大哭了起來。
甘珠看著雁姬母子三人,也覺得難過不已,這才多長的時間啊,那個美麗善良的雁姬,那個風華正茂的驥遠,那個活潑開朗的珞琳,竟都成了現在的這副樣子,蒼老、頹廢,悲傷。深深的歎了口氣,甘珠走到床前,柔聲勸道:「福晉,驥遠和珞琳才剛醒過來,身子還虛,您的身子也不好,快別難過了,你們母子總算是團圓了,都該高興才是啊!」
驥遠聽了甘珠的話,忙收了眼淚,扯出一抹笑容道:「是啊,額娘,咱們好不容易團聚,都該高興才是啊,從今以後,兒子一定不會再讓您老人家失望了!」絡琳也急忙道:「還有我,還有我,我以後也不會再惹額娘傷心了!」雁姬看著終於又回到她身邊的兒子和女兒,也止住了悲聲,只還是忍不住的不停地打量他們。
甘珠想著驥遠和絡琳許久未盡飲食,忙又拿了些容易克化的清淡飲食,來給他們母子三人。再次與驥遠和絡琳在這樣沒有『硝煙』的氛圍下用膳,雁姬只覺得仿若隔世,滿心酸楚,不停地給兩人布菜。驥遠和絡琳想到自從新月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以後,這種以往看來簡單平淡的舉止,就好似離他們越來越遠,現在能夠再次體會到,真可謂是老天的垂憐,也由得紅了眼眶。只低著頭埋頭苦吃,和著眼淚吃完了這『劫後餘生『的一餐。
用完了膳,母子三人總算是可以坐下來,好好的聊一聊了。看著與驥遠說話的雁姬,絡琳的眼淚險些又要落了下來,自己的額娘不到四十的年紀竟然已經是滿頭華髮,以往保養得宜的面龐也儘是憔悴和風霜,哪裡還有以前的半分風采。現在的絡琳怎麼也不明白,在她同情憐憫的新月的時候,為什麼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額娘其實也在飽受著折磨,除了要接受丈夫背叛自己的事實之外,還要忍受著子女的臨陣倒戈,這些日子她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正在胡思亂想的絡琳,被驥遠猛的一拽,這才回過神來,強笑道:「額娘,絡琳待會就回去收拾東西,搬過來跟額娘一起住,好好的照顧額娘!」
雁姬摸著絡琳的頭髮,笑道:「傻丫頭,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將自己的嫁妝繡出來,其餘的什麼都不重要。」絡琳道:「額娘,絡琳不嫁人,絡琳要永遠跟額娘在一起,永遠的陪著額娘。」
雁姬笑道:「傻孩子,怎麼又說傻話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已經長大了,如果額娘還留你在身邊,那不是愛你,而是害了你啊!」拉起絡琳的手,難過道:「好孩子,說來還是額娘對不起你,若不是想著多留你在身邊兩年,早早地幫你定了婚事,現在也不用委屈你遠嫁盛京了。」
絡琳猛地抱著雁姬,哭道:「額娘,您千萬不要這麼說,您從來沒有對不起女兒,是女兒對不起您。是女兒一直都不懂事,不明白您的苦心,辜負了您的疼愛,是女兒的錯,都是女兒不好!」
雁姬拿起帕子幫絡琳邊擦眼淚,邊開口道:「快別哭了,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咱們誰也別再提了,最重要的是你們兄妹兩個要過好以後的日子,只要你們過的好,額娘也就心滿意足了。」
待絡琳收了眼淚,雁姬親自起身拿過櫃子裡的一個黃花梨的小木盒,招來驥遠和絡琳後,這才鄭重的打了開來。將盒子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後,這才道:「這些是額娘全部的陪嫁,除了一萬兩的銀票,還有幾個莊子和幾間鋪子,現在額娘把這些東西交給你們兄妹,就當做是你們的嫁妝和聘禮了。」
驥遠道:「額娘,這些東西您只給絡琳就好,反正兒子也不會成婚,兒子要一輩子留在您的身邊,好好地孝順您!」
看著驥遠垂頭喪氣的樣子,雁姬歎了口氣道:「驥遠,你現在應該很清楚,在京城裡是不會有任何一家人願意將女兒嫁給你的。不過,這不是因為我的兒子不夠好,而是因為他有一個非常不負責任的阿瑪,所以你一定不要放棄,也不要沮喪!額娘這次為絡琳在盛京尋了親事,除了因為在京城尋不到之外,還希望你們兄妹兩個可以一起去盛京重新開始,擺脫努達海為你們帶來的恥辱,開始新的生活。」
自從明白了自己一家人的處境之後,絡琳就不敢再見外面的人了,那種遭人白眼受人唾罵,被人拒之門外的感覺實在是太過屈辱了,屈辱到讓她只想遠遠地躲起來,躲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的地方。說實話,對於雁姬為她在遙遠的盛京找到的這門親事,她其實是很慶幸的,慶幸她終於可以遠離京城,遠離這個讓她害怕的地方。
但是,若只是讓她一個人離開這裡,她是怎麼也不能答應的,這會聽到雁姬說也要讓驥遠一起去盛京,頓時高興的道:「這樣好,額娘,哥哥,我們一起去盛京,一起離開這裡,再也不要讓這裡的人和事影響到我們,讓我們重新開始!」
驥遠聽了這個建議心中也是一動,這些日子以來,他也算是看明白,將軍府算是徹底垮了。俗語說得好『學的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家境貧寒不要緊,身份低下也不要緊,只要能入朝能做官,早晚有飛黃騰達,光宗耀祖的一天。可是自己卻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得罪了皇上,有了努達海這樣一個『聲名遠播』的阿瑪,別說是入朝為官,就連在京城立足對他而言都是一件困難重重的事情。
不僅是自己,就連自己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只怕都要深受其害,當然前提是有人肯嫁給自己才行。這樣一來,能夠去盛京重新開始,對他們一家而言簡直就是最好的出路。在盛京天高皇帝遠,若是他們一家隱姓埋名,熬個幾十年,待到這些事情煙消雲散的時候,只怕還有翻身的希望也說不定。
只是,驥遠可以捨棄京城裡的一切,可以捨棄努達海這個阿瑪和新月這個曾經的『夢中情人』,卻沒辦法捨棄疼愛了他二十年的老夫人。
掙扎了良久,驥遠還是開口道:「額娘,咱們去盛京能不能帶著瑪嬤一起去。」絡琳聽了這話,也眼巴巴的望向了雁姬,畢竟瑪嬤是怎麼對待自己額娘的,他們兩個心裡都很清楚,要說雁姬心裡沒有怨恨,兩人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
雁姬苦笑著道:「傻孩子,你們以為能不能去盛京是額娘可以決定的嗎?咱們家這次得罪的不是別人,而是皇家啊!努達海和新月的事,不僅毀了咱們的家,也讓皇室丟盡了顏面,沒有抄家滅族就已經是聖恩浩蕩了。這次額娘能為你和絡琳求一條活路,是皇太后她老人家大發慈悲,要不然就算是遠在盛京,也不會有你們兩個的容身之處啊!」
一席話讓驥遠和絡琳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瞬間蕩到了谷底,雁姬話裡的意思,更是讓驥遠心驚,忙道:「額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額娘也不跟著咱們一起去盛京嗎?」
摸著驥遠的臉,雁姬笑道:「驥遠,你長大了,以後要照顧好自己和絡琳,只要你們過的好,額娘就沒什麼可牽掛的了。」絡琳聽了,忙撲到雁姬的懷裡,道:「不行不行,額娘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我要留在額娘的身邊照顧您!」驥遠雖然沒有開口,意思卻也不言而喻。
雁姬欣慰道:「驥遠,絡琳,用額娘的後半生來為你們兩個換取一條活路,是額娘永遠都不會後悔的選擇。皇太后她老人家既然已經大發了慈悲,額娘自然也要履行自己的諾言!」
驥遠聽了,直挺挺的跪在雁姬的面前道:「額娘,如果您真的不能跟我和絡琳一起去盛京的話,那兒子也是絕對不會去的。百善孝為先,兒子枉讀了那麼多年的聖賢之書,之前竟然會那麼的傷害額娘,實在是罪大惡極。若是現在再為了自己的前途而棄額娘於不顧,就更是連禽獸都不如了,又怎麼還有臉面再生活在這天地之間!」聽了驥遠這一番發自肺腑之言,雁姬也有些動搖了,她怎麼會不想跟自己的兒女一起呢,只是……
這時一直呆在旁邊,一語不發的甘珠也勸道:「福晉,您就跟驥遠和絡琳一起走,如果您留在這的話,只怕他們兩個也是不肯離開的,那您所做的一切豈不是全都白費了嗎?而且唸經拜佛在盛京也可以做啊,又何必非要留在這個傷心地呢?」
看了看甘珠,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驥遠和一臉祈求的絡琳,雁姬還是決定順從心中的意願,跟他們一起離開京城,去盛京重新開始。
拿定了主意以後,雁姬決定重再回將軍府一趟,畢竟絡琳的嫁期不遠了,可是一應的嫁妝卻還沒有備齊,那府裡又沒有一個得用的人,少不得得她這個額娘親自出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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