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節的夜晚,對都市人來說又是一個無眠之夜。已經被現代人改變了性質的節日,成為了又一個狂歡與慶祝的時間;旅遊,餐飲,娛樂,一系列可以開放的項目開始了今年第一個鼎盛的高峰。時間已經過了午夜,但大街上來往的人流卻比白天更為密集。
自從發生了一系列讓人措手不及的事情之後,傅晟雅就再也沒有刻意進過神采飛揚娛樂城。經受不住喬安娜的再三邀請,今天下午起傅晟雅再次履行著自己曾經的職責。逛街,購物,吃飯,重複了無數次的生活讓他感到了疲倦,但他不得不繼續這種生活。
因為事情已經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傅晟雅不能在這個重要的時刻讓爺爺再受到更大的刺激,因此他只能順應著家人們的需求。這算是一種妥協嗎?再次將喬安娜迎下了跑車,看著面前那家新開業的娛樂城,傅晟雅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悄然死去。
他的感情,似乎也隨著某位少女的離去而漸漸化為烏有;現在留在世界上的,只是一個叫傅晟雅的軀殼而已。
傅晟雅抬起頭,看了一眼都市繁華的夜景,卻再也找不到往日的**。他的目光茫然地在四周流盼著,突然在一輛公交車上看見了一張模糊的秀臉!然而就在這時,公交車發動了,帶著他停留在車窗邊的遺憾漸漸消失在了紛繁的燈光中。
是她嗎?
傅晟雅呆呆地站在那裡,克制著自己想追上去的衝動。這時,身邊的女孩輕輕地叫了一聲:「晟雅,你怎麼了?」傅晟雅被她的聲音拉回了現實,淡淡地回答道:「沒什麼,有點累了。」喬安娜看了看手錶,說道:「他們應該也到了吧?」傅晟雅強打起了精神,說道:「我們先進去等一等吧……」
這家娛樂城的場所讓傅晟雅有些能夠適應,並不太多的遊戲機和溫柔的歌聲,能夠使他不用過多的去抗拒疲勞的侵襲。看著正在夾著遊戲櫃中玩具娃娃的喬安娜,傅晟雅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自己喜歡的那個女孩還在自己的身邊。
是啊,自己也曾經在上班的時候偷偷帶她出來玩過遊戲,但那時的感覺卻和現在迥然不同。為什麼會有這種荒唐的感覺,傅晟雅自己也無從解釋,也許是因為單純的喜歡,又或許是喬安娜與葉欣怡對待人生的態度。對喬安娜而言,這些遊戲只不過是她繽紛生活中的習慣而已,而對葉欣怡來講,卻是她僅有的幾次快樂的回憶。
這就是命運的不同嗎?同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她,卻沒有多少快樂的時光,因此才會顯得尤其的珍貴。
「晟雅,你們已經到了?」趙菲菲的聲音打亂了傅晟雅的神遊;他抬起頭來,看見表妹和姚垣已經來到了這裡。趙菲菲依然是那樣的無憂無慮,姚垣的臉上卻並沒有多少笑容。傅晟雅知道,自己無法解釋那個荒唐的舉動,因為他已經辜負了曾經的諾言。
「菲菲!你看我夾了一個樹袋熊!」喬安娜看見了自己的玩伴,興奮地叫了起來;趙菲菲也高興地投進了遊戲幣,說道:「安娜,幫我夾那個臘腸狗,我想用它當抱枕!……」看著兩個快樂的女孩,傅晟雅和姚垣的臉上都有些陰沉。過了一會兒,年輕醫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將傅晟雅帶到了娛樂城外。
不同的地點,卻是熟悉的情景,傅晟雅不知道該怎樣為自己的行為作出解釋;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對自己家庭的那份羞恥。如果世界上有後悔藥,他寧願把當初的那份感情埋藏在心底,也不願意這樣去傷害自己喜歡的女孩。
「姚垣,我很抱歉……」
砰!
話音未落,姚垣的拳頭已經落在了傅晟雅的臉上!年輕醫師的身體開始變得狂暴起來,一把擰住了倒在地上青年的衣領。
「你這個混蛋,你憑什麼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憑什麼讓你的家庭這樣侮辱欣怡!她的人生已經夠悲慘了,居然還要被你這樣無恥的**,我真是瞎了眼,才會相信你說的那些鬼話!」
傅晟雅只是頹廢地看著他,根本沒有一絲再解釋的勇氣。
「你答應過我讓她幸福,讓她永遠不再受到傷害,可現在的事情你怎麼解釋?當你和喬安娜在這裡享受人生的時候,你有沒有想到過欣怡現在的心情?傅晟雅,我真***想殺了你!」
「對不起姚垣,我……我也不希望這樣的……」
「……」姚垣喘著粗氣,一把將傅晟雅的身體扔在了地上。「以後……離欣怡遠一點,不要再傷害她……如果……如果塞拉帕克沒有她繼續容身的地方,我會考慮幫助她繼續生活下去……最起碼,她能夠平靜地過完這一輩子,而不會再因為某個混蛋而傷心……」
「姚垣,晟雅!……」幾聲女孩子的尖叫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喬安娜和趙菲菲驚恐地圍到了他們的身邊。「你們……你們怎麼打架了,到底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男人之間經常會有些爭執……」傅晟雅慢慢地爬了起來,抹了抹嘴角上的血。姚垣平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將自己的目光送到了遠處。
「這家娛樂城裡也有酒吧吧,我想去喝一杯……」傅晟雅露出了一個苦笑,作出了自己的提議。
「好吧,今天可是過節呢……」姚垣淡淡地回答道。在兩個女孩不解的目光中,他們慢慢地回到了人流攢動的娛樂城……
末班車停在了開山小區的巷道口,幾個零落的人影慢慢地從公交車上走了下來。沒有市區內節日的繁華,留在這片小區的只有漫長的黑暗與貧瘠。
葉欣怡踩著熟悉的土地,緩緩地朝著家裡走去。幾天的生活已經讓她回復了幾分平靜,也讓她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之中。少女孤獨的身影穿梭在黑暗的小區裡,將曾經熟悉的場景慢慢地拋到了自己的身後。然而擁有過的回憶卻不能隨之消逝,留在記憶裡的片斷已經變成了無法抹去的烙印。
賣羊肉面的老伯早就已經休息了吧?葉欣怡看了一眼那黑油油的小店,腳步漸漸變得慢了下來。看著小店不遠處的老樹,少女的心又變得有些糾緊。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為什麼還要想他?因為那個青年帶給了自己太多的回憶,就在這片熟悉的小巷中。
慢慢地回到了開山小區的門房,自己的母親早已坐在辦公桌前值著夜班。葉欣怡輕輕地推開了門,沈梅擔心地一把將她拉在床上坐好。「今天下班這麼晚啊?餓了嗎,媽這裡還有麵條,餓的話就熱給你吃……」
「我不餓……」葉欣怡看著日漸慈愛的母親,心裡覺得一陣溫暖。()她再一次把身體埋在了母親的懷裡,企圖在她的身上找到一些安慰。生活總在繼續進行下去的,她不能讓自己再次倒下,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人會繼續幫助她。
「孩子,媽今天晚上再和你一起值班吧?」沈梅撫著女兒的身體,給予著自己曾經自私的母愛。葉欣怡點了點頭,說道:「要不要把欣月也抱來一起睡啊?她一個人在家裡,我不放心……」
「欣月已經長大了,會照顧自己了。」沈梅抱著女兒躺在了床上,拉過了薄被和她倚偎在了一起。似乎有十幾年了,母女二人都沒有這樣在一起親熱過;葉欣怡體味著這份難得的溫暖,再次把頭埋進了母親的懷抱中。
「媽……」
「嗯……」
「給我講個故事吧,我小時候聽的故事……」
「多大了,還要媽講故事……」沈梅憐愛地笑了起來,拿起了小欣月的識字課本。「那,媽給你講一個《寒號鳥》的故事,你聽完後就乖乖的睡覺,知道了嗎?」
「嗯……」葉欣怡溫順得像一隻小貓。
「從前,有一隻可憐的小鳥,它的身上沒有羽毛。小鳥不能在天上飛翔,也沒有任何的朋友,只能呆在自己的小窩裡悄悄地哭泣。直到有一天,一個流浪的惡魔來到了它的家裡,說能夠幫助小鳥實現一個願望,但它必須把自己的家作為禮物送給無家可歸的惡魔……」
「小鳥離開了自己的家,實現了它想要的願望:它長出了一身漂亮的羽毛,比世界上任何一隻鳥兒都要美麗!它高興地在天上飛啊,唱啊,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但是冬天很快就到來了,沒有了家的小鳥再次失去了幸福。它在冰天雪地裡慢慢地飛著,不停地叫著:好冷,好冷……」
「當春天到來的時候,所有的鳥兒又重新回到了天上,卻沒有再看見那只會唱歌的漂亮的鳥兒。原來它在冬天的時候,這只可憐的小鳥就已經凍死了。但它並不後悔自己實現的願望,因為這隻鳥兒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那就是能在天上飛翔,唱自己喜歡的歌……」
「它的同伴們把它埋葬在了一個花園裡,每年春天的時候都會過來看它。這隻小鳥,就叫寒號鳥……」
沈梅合上了書,輕輕地撫著懷裡的女兒。葉欣怡深深地埋在母親的懷裡,已經進入了夢鄉;她的長髮輕輕地撲在母親的手臂上,眼角隱隱閃爍著幾點淚光……
深夜的塞拉帕克安靜得如同一個沉睡在夜幕中的巨人。點點的光亮從幾扇玻璃窗中射出,遠遠望去,已與天上的繁星連成一片。
一輛轎車停在了塞拉帕克的停車場內,年輕醫師費力地將青年從車上扶了下來。兩個女孩有些無奈地幫他一起將青年扶到了電梯上,青年通紅的臉顯示出他今天喝的酒已經超過了自己的極限。
「晟雅?」正在休息室裡打盹的傅佩紅有些吃驚地看著自己的侄兒。姚垣抱歉地笑了笑,說道:「伯母,晟雅他今天喝得太多了。因為明天早上還有會議,所以安娜決定把他送回公司裡過夜。反正塞拉帕克的休息室和家差不多,所以……」
「哦,真是辛苦你了。」傅佩紅連忙幫他把傅晟雅扶到了小床上躺好。喬安娜有些惆悵地看著沙發上的青年,眼睛裡還殘留著一絲委屈。傅佩紅用不安的眼神看了家人們一眼,說道:「已經太晚了,你們快點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就夠了……」
「姑媽,要不我留下來照顧晟雅吧,您還要去照顧爺爺呢……」喬安娜說了一句,可看著傅佩紅不由得臉上一紅,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傅佩紅笑著說道:「安娜,晟雅有姑媽照顧就行了,你一個大姑娘不方面,還是快回去吧……」
「是……」喬安娜笑了笑,向著傅佩紅道了別;可她的笑容印在了傅佩紅的眼睛裡,不禁讓她全身一震!因為喬安娜與她父親有些相似的神態讓傅佩紅感到了一陣窒息,某些事情如閃電般的劃過了她的大腦。
「我……我不是強盜……」
「媽,你怎麼了?」趙菲菲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傅佩紅連忙說道:「沒什麼,媽是在擔心你外公的事情……菲菲,快回家去吧,路上要聽姚垣的話知道了嗎?」趙菲菲的臉上有些發紅,輕聲道:「知道了……」
「拜託你了,姚垣……」送走了幾個年青人後,傅佩紅回頭看著沙發上的傅晟雅,暗暗地歎了口氣。因為這一個多星期以來,傅晟雅不知道喝醉了多少回。傅佩紅不忍心看著曾經陽光的侄兒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愛傅晟雅,對她來說傅晟雅和自己的親生兒子沒有分別。
然而造成這種局面的,竟然是那個埋藏了多少年的秘密……
這到底是一種巧合,還是孽緣?傅佩紅突然覺得有些發冷,將外衣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隨後她拉過了毛毯慢慢地蓋住了青年頎長的身體,這時,傅晟雅的嘴裡輕輕地叫了一聲:「欣怡……」
欣怡,葉欣怡……
聞到了對方口裡的酒氣,傅佩紅覺得自己的頭腦竟然也有些發暈。她慢慢地走出了休息室,突然關上門快步地向保健室而去。因為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寧願相信傅晟雅是愛上了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而不願意相信有那樣一個讓人窒息的秘密存在……
…
傅正賢靜靜地躺在保健室裡,剛剛打完點滴的他覺得精神恢復了許多。不久前,喬平廣再次和老人展開了談判,使傅正賢更加清醒地認識到了局勢的嚴重性。一定要開除葉欣怡,一定要讓她離開塞拉帕克,這樣才能保住傅家的聲譽和產業。
似乎下定了某些決心,老人的恐懼感頓時減弱了不少。這時,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個多星期以來守候在病床邊的傅佩紅依然按時的到來陪伴著自己的父親。老人看見女兒,頓時感到了一些安全感,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是永遠支持自己的立場的。
「爸,您的感覺好些了嗎?」傅佩紅有些關心地問了一聲。傅正賢點了點頭,說道:「這段時間真是辛苦趙姑父和姚垣了。因為我的病,讓他們經常忙裡忙外,有空一定要幫我好好謝謝他們才是。」傅佩紅笑了笑,說道:「都是一家人,謝個什麼……」
看著老人頹廢的神情,傅佩紅的心裡開始感到糾結。秦芳雨的話在她的頭腦裡迴盪了整整一天,使她原本堅定的立場有些動搖。葉欣怡,這個女孩的名字和身影總是不經意地閃過她的大腦,讓傅佩紅的良知受到了無數次的催殘。
爸,他會有和自己一樣的心情嗎?
「佩紅,你怎麼了?」傅正賢發現今天女兒的神色有些異樣。傅佩紅略微一驚,並不是因為父親洞穿了她的心思,而是現在的傅佩紅已經與父親共有著那個秘密。然而有關那件事情,傅佩紅知道得非常的模糊,她想問,她想瞭解事情的真相,這樣才能堅定是否幫父親一起趕走葉欣怡的決心。
「爸,我想問您一些事情可以嗎?」傅佩紅有些擔心地開了口。傅正賢點了點頭,說道:「想問什麼你就說吧。」傅佩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吐了出來;過了良久,她才輕輕地說道:「上次喬親家和您談話的時候,我無意中聽到了一點……」
「……!」
傅正賢的瞳孔猛然收縮了起來,他臉上的肌肉開始劇烈的顫抖,捂著心臟的手背上暴出了一條條的青筋;傅佩紅害怕地將老人緊緊地扶住,直到老人費力地說出了幾個字:
「不,不要相信那些話……我……我不是強盜!……」
「爸,這裡沒有人,您告訴我行嗎?到底是怎麼回事?」傅佩紅看著老人的反應,有些激動地問道,「塞拉帕克的產業真的是葉家的嗎?葉欣怡真的是來報復傅家,來爭奪塞拉帕克的嗎?您告訴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站在哪一邊,爸……」
「不,不,不!」老人激動地推開了傅佩紅的手,聲音已經有些變調;他強裝著鎮靜,重複編織著那一成不變的謊言:「還要爸說多少次?爸從農村改造回來後,在鄉下收購了一批古玩……是收購的,是收購回來的!所以這是我的資金,塞拉帕克的財產是屬於我的,是我們傅家的!……佩紅,你要相信爸爸,我不是強盜!……」
「爸……」傅佩紅的呼吸開始開始發抖,因為老人現在的謊言已經沒有半點說服力。傅佩紅看著父親的樣子,覺得那個曾經高大無私的形象在一點一點的崩潰。那個讓自己從小就敬仰的父親,那個讓趙院長讚不絕口的金融業的元老,那個讓無數成功人士無比崇敬的長者,竟然有著這樣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我相信您,爸爸……」看著老人的樣子,傅佩紅不敢再刺激他。她慢慢地給父親蓋好了棉被,關上燈走到了保健室外。走廊上的燈光慘白慘白的,正如同傅佩紅的心情。本來已經開始瓦解的立場,現在已經變得支離破碎,所剩下的,只是一片茫然和痛苦。
原來,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嗎?
想著一向賢淑的自己,竟然會對葉欣怡做出那樣的事情,傅佩紅不禁感到一陣羞慚。她低著頭快步地走向電梯,唯恐讓人知道了內心的驚懼。秦芳雨的話再次響起在她的耳邊,傅佩紅下意識地摀住了耳朵,卻驅散不掉良心的遣責。急急地奔進了電梯後,傅佩紅靠在光滑的牆壁上大口地喘著氣。
葉欣怡,你真的是為了復仇而來的嗎,你真的是為了爭奪塞拉帕克而來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該怎麼辦,傅家該怎麼辦?
晟雅他該怎麼辦……
傅佩紅有顫抖的手掏出了手機,那是傅晟雅曾經用過的那台手機。她小心地翻開了電話本,終於找到了葉欣怡的電話號碼;看著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傅佩紅的心裡漸漸下定了決心。
我,要找她確定一下,確定一下這個叫葉欣怡女孩,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