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日星期天,都市人都在享受著這個溫暖的假日,但辛勤的醫務工作人員依然留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堅持在與各種病魔做著爭分奪秒的較量。
協和醫院的專家辦公室裡,姚垣正從採購處取出了他所需要的手術工具。這是幾把形狀如同剪刀一樣的小鑷子;但與普通小鑷子不同的是,它們的鑷頭是由兩半類似勺子的金屬所構成的。治療銃傷的方法各種各樣,但要清除殘留在體內的砂彈一直是各大醫院所面臨的難題。姚垣向醫院提交議程之後的一個星期,院方終於批准了他的手術方案,並定制了五把他所需要的手術工具。
「如果這次的手術能夠成功,你將又填補了一項醫學上的空白!」這是趙院長對姚垣說過的話,然而姚垣卻對這些名譽沒有太大的興趣。他現在要做到的,就是在可能的情況下盡快的清除掉葉欣明體內的一百五十七枚鐵砂彈,而且不留下任何的後遺症。因為他的妹妹是如此的信任自己,姚垣不敢想像自己如果失敗,將如果再面對她那雙期待的眼睛。
甚至這次手術的部分費用,姚垣都瞞著葉欣怡自己掏了腰包。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能夠這樣付出,更能夠找到挑戰這次手術的力量。
「姚垣,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三十分鐘之後就可以開始手術。」趙菲菲敲開了辦公的門,輕輕地提醒著他。姚垣點了點頭,說道:「讓大家都進來吧,我要重審一次手術的過程。」趙菲菲答應了一聲,把副醫師和護士主任都請進了辦公室裡。姚垣看了一眼準備就緒的同事們,認真地拿起了自己的手術提案。
「根據x光片顯示,葉欣明的體內殘存了一百五十七枚鐵砂彈,其中右肩上有五十八枚,左膝上有九十九枚。鐵砂彈在從銃口噴出的時候熱量很高,因此在射進患者體內後僅四十八小時,就已經與肌肉和結蒂組織粘合,從而嚴重影響了患者的行動能力。如果要強行把它們與患者的身體分開,有可能會對患者的肌肉組織造成無法預計的傷害,因此我才確定了這套手術方案。根據我對病人的觀察和相關資料分析,這套方案是完全可行的,所以請大家一定要盡力配合工作,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是。」所有人都看著這位年輕醫師,似乎也被他的話帶動了挑戰的勇氣。
「患者葉欣明今年二十四歲,身體強壯,並且沒有任何的病患歷史,我也相信他的身體能夠挺過這次手術。而且對於這種手術來說,治療週期越短治療效果越顯著;經過計算,這次手術完全可以縮短治療週期,盡量控制在一個月之內最為穩妥。」
「一個月?」副主治醫師有些不相信地問道,「一個月取出一百五十七枚鐵砂彈,這可能嗎?」
「完全可能!」姚垣自信地說道,「我已經把每一粒鐵砂彈的方位計算到了最精確,而且考慮過每取一枚鐵砂彈對患者的肌肉組織會有多大的傷害,多長時間能夠恢復。因此我可以大膽的提出,每天都可以進行一次這種小手術,每次可以取出五枚左右的鐵砂。如果是這樣,一個月左右患者將能夠完全康復,這是沒有任何疑問的!」
「可是……」護士長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每天都進行手術,患者受得了嗎?要知道這種痛苦可是不能忍受的。我擔心時間一長,患者的精神會……」
「不用擔心,我相信葉欣明絕對可以挺過去!」姚垣堅定地點了點頭,「即使不為了他自己,他也應該挺過去……好了,準備進手術室吧!」
「是!」
…
「大哥,大哥……」
「欣明,你感覺怎麼樣?」
家人們圍著正推回病房的手術車,擔心地看著葉欣明。這次手術並沒有深度麻醉,葉欣明的意識依然清醒;但從他頭上的冷汗可以看得出來,手術的過程雖然短暫,卻並不輕鬆。畢竟從身體裡取出彈片,對常來講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將手術車推進了病房後,葉欣明才有力氣張開了嘴。
「我渴了……」
「醫生說手術後十個小時之內不能喝水。明天早上再喝吧?」蘇蘇用棉花沾了點水,輕輕地抹在了葉欣明的嘴唇上。葉欣明歎了口氣,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沈梅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關心地問道:「欣明,身體感覺怎麼樣?疼嗎?要不要打止疼針?……」
「你好吵……」葉欣明煩躁地瞪了她一眼,沈梅連忙閉上了嘴:「好,媽不吵,你有什麼事再對媽說啊?……」
葉欣怡看著大哥的樣子,默默地走到了病房外。在醫院的一個角落裡,她找了一個椅子靜靜地坐了下來,盡力地想讓自己的心緒恢復平靜。葉欣怡,她不忍心再看見大哥痛苦的樣子,因為每當看到葉欣明這樣,她都會覺得自己的精神受到了一次打擊。
「你敢欺負我,我回去告訴我大哥!……」
這是葉欣怡曾經說過的話。因為在父親去世後,大哥一直是這個家庭最有力的象徵,因為她不能允許這個象徵倒下。
「欣怡……」姚垣走到了少女的身邊,輕輕地將她喚醒。「你別擔心了,根據今天的觀察,手術比預計的還要成功。用不了一個月,你大哥就能夠完全康復了,真的。」
「……」欣怡抬頭看了姚垣一眼,不知道該如果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今天,一共取出了六枚鐵砂,手臂上的有三顆,腿上的有三顆……」姚垣打開了一個紙包,放在了葉欣怡的手上。葉欣怡看了一眼已經被血浸得烏紅的鐵砂,似乎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它們給大哥造成的痛苦。
「壞蛋!」葉欣怡憤怒地將它們摔在了地上,不停地用腳狠命地踏著,發洩著這段時間心裡的積鬱;姚垣吃驚地看著她,沒有想到平時那位恬靜的少女竟然會變得這麼激動。
「欣怡……」姚垣看著她,好像也能體會到葉欣怡內心的感受。一時間,這位儒雅的醫師童心大起,伸起腳也向地上的鐵砂彈踩去,似乎想一起懲罰給少女帶來傷害的惡魔。圓滾的鐵砂彈根本就不可能踩破,它們在兩人的腳間溜來溜去,如果逃潰的敗兵一樣無路可走;周圍的病人吃驚地看著他們,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在做些什麼事情。
「哎呀!」突然間,葉欣怡一下踩在了姚垣的腳上,疼得他忍不住叫了起來!葉欣怡連忙停止了自己的動作,關心地問道:「對不起姚醫師,你……你不要緊吧?」姚垣皺著眉忍了半天,方才開口說了話:「不……不疼,一點都不疼……」葉欣怡愣愣地看著他,不知為什麼突然笑了起來;姚垣看了一眼少女通紅的臉,又看了看地上的鐵砂彈,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解氣了嗎?」姚垣問道。
「嗯,謝謝你……」葉欣怡又看了一眼他的腳,還是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以後每天做完手術,我都會把鐵砂彈拿來讓你出氣,直到你高興為止。」年輕醫師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高興過,因為任何一次手術的成功都沒有給他帶來如此大的成就感。
「這……沒有這種必要吧……」葉欣怡好像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行為,連忙把身體站好,「這裡可是醫院,要讓人看見主治醫師這個樣子,會有損你的形象的。」
「真的嗎?我怎麼沒有意識到?」姚垣取下自己的眼鏡整理了一下,方才慢慢止住了自己的笑意。「在你們的心目中,醫生都是食古不化的書板子吧?其實醫生也是人,也是有感情的。而且這件事情,是我應該謝謝你才對,因為你讓我的工作有了更大的意義……」
「姚垣……」一個女孩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二人回頭看去,原來是姚醫師的女朋友趙護士。姚垣整理了一下白大褂,問道:「有什麼事情嗎?」趙菲菲看了葉欣怡一眼,說道:「辦公室裡來了電話,有一位黃經理說要找姚垣醫師咨詢一些事情,所以我才來找你……」
「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回去!」姚垣聽了,向著葉欣怡道了別,連忙往辦公大樓走去。葉欣怡聽了趙菲菲的話,似乎想起了什麼東西,有些關心地問道:「姍姍姐,你剛才說有位黃經理,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是哪個單位的經理吧,我也不清楚。」趙菲菲有些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轉身便向辦公大樓而去。葉欣怡的心裡突然有些不安,著急地趕了上去:「那黃經理的那個單位是什麼單位啊?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趙菲菲突然轉過身來,嚴肅地說道:「葉欣怡,這是醫院內部的事情,請你不要隨便打聽!」葉欣怡停住了腳步,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還有,在醫院好好的照顧你大哥,這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手術期間不要和姚醫師走得太近!主治醫師的情緒如果被影響太大,很容易造成手術上的失誤,希望你能夠注意自己的行為!」
「是……」葉欣怡看著快步離開的趙菲菲,剛才的愉悅被衝散了不少。她喘了一口氣,重新又露出了笑容,快步的向住院大樓走去。是啊,不能過多的影響姚醫師的情緒,他現在可是為大哥治病的主治醫師呢…………
黃昏的塞拉帕克又一次變得熱鬧起來,下班後的員工們熙熙攘攘地走出了雄偉的總部大樓,掛著愉悅的笑容向著各自的歸宿而去。傅晟雅穿過人流慢慢地走進大樓內,不時回應著員工們頻頻的問候。所有人都感覺到少總的情緒似乎相當不錯。
春季服裝展銷會就要開始了嗎?傅晟雅的手裡拿著企劃文件,心裡開始熱切地期盼;但究竟是在期盼什麼,是期盼著自己的規劃終於正式開始實施,還是在期盼著葉欣怡在展銷會上能夠一展風采?這些似乎都不再重要,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情地享受著這份幸福。
「晟雅?」剛剛走到董事長辦公室的門口,傅晟雅發現喬平廣正從裡面走出來;他有些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禮貌地回應了一聲:「伯父。」喬平廣看著他,露出了一個笑臉:「賢侄最近很忙啊,希望你能在工作上取得更大的成績!」傅晟雅也露出了笑容:「謝謝伯父的鼓勵,我一定努力!」
喬平廣點了點頭,快步地離開了這裡;傅晟雅看著他的背影,好像能夠猜出他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喬安娜剛剛被她母親調了職,一定在喬平廣的面前哭訴過,喬平廣來到這裡肯定是為了這件事情找自己爺爺來理論的。想到這裡,傅晟雅有些擔心地推開了董事長辦公室的大門,輕輕地叫了一聲:「爺爺?」
傅正賢正閉著眼睛坐在辦公桌後,呼吸還沒有完全恢復平靜;聽見孫子的聲音,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聲音還有些發顫:「晟雅,你回來了?」傅晟雅點了點頭,地走到了爺爺的身邊坐下;他感覺到沙發上還有殘餘的溫度,又向著門口看了一眼:「喬伯父來找過您?」
「晟雅,今天下午你到哪裡去了?」並沒有回答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傅正賢把目光鎖定在了孫子的臉上,「如果你是去市裡做展銷企劃,那你根本不用騙我。因為市局的高紀委說今天根本就沒有開會。」
「會議取消了,所以我去送一位朋友去醫院照顧病人。」傅晟雅並沒有想再撒謊,因為他覺得完全沒有這種必要。
「是什麼人?」傅正賢的聲音有些激動了,「是個女孩對吧,而且是我們公司的一個銷售員?」
「這很重要嗎?」傅晟雅感覺有些煩躁,「作為公司的同事,她的家裡遇到了困難,我難道沒有幫助她的理由嗎?如果因為這些事情安娜父女對您有意見,我實在是不能夠理解他們的作為到底有什麼意義。」
「晟雅,我不想干涉你去關心你的同事和下屬,但這是有提前條件的!」傅正賢認真地說道,「你是安娜的未婚夫,這是沒有爭執的事實,所以你得注意自己的行為!和別的女人走得太近,安娜父女當然會產生這樣那樣的懷疑,這並不是他們的過錯!」
「爺爺,您還不願意說出那件事情嗎?」傅晟雅突然站了起來,忍不住再次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您就願意一直被喬伯父這樣威脅,這樣屈辱地生活嗎?如果換成是我,我絕對做不到!所以我希望您能夠說出事情的真相,這樣我們才能坦然的面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傅正賢的氣勢陡然降了下去,額頭上又冒出了冷汗。「你為什麼總會有這種沒有道理的猜測?我很明確地告訴你,我和你喬伯父之間是多年來建立的感情,是像親人一樣的感情,所以不會如你和秦芳雨想像中的那樣複雜!我只是因為和他有著這樣的感情,才會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如果是這樣,我也希望您能夠設身處地的為我著想一下。」傅晟雅無奈地歎了口氣,重新拿起了自己的文件夾,「爺爺,趁現在事情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以內,我希望您能好好的考慮一下處理的方法。我不希望看到不好的結局,只希望大家都能幸福的生活,包括喬安娜父女。」他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辦公室,只留下傅正賢呆呆地坐在了那裡。
「你這個強盜!……」原本已經有些淡化的記憶再次被喚醒,傅正賢痛苦地用手摀住自己的頭,伏在了辦公桌上。
「不,我不是強盜……」老人緊緊地閉著眼睛,卻揮不去那越來越濃密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