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見灑在葉欣怡身上的湯,嚇得呆呆的站在了旁邊。
「啊!……」傅晟雅驚叫了一聲,猛然放下了筷子,心疼地看著那套新衣!這,可是自己千辛萬苦才送給了葉欣怡的禮物,想到這裡他的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惱火,說道:「您怎麼這麼不小心?」老人也害怕的將面放在桌上,連忙用手紙擦試著葉欣怡身上的湯水:「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不小心的……」
「沒事的,我回去洗一洗……」葉欣怡怕嚇著了老人,連忙安慰他道。不想傅晟雅已經湊到了他們旁邊,繼續責備著老人:「您怎麼能這麼不小心,您知道這套衣服有多貴重嗎?」老人的背彎得更狠了,因為害怕,他的手已經開始顫抖。葉欣怡看了傅晟雅一眼,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冰冷起來;她掏出十塊錢放在了老人的手上,回頭對傅晟雅說:「對不起,您能和我出來一下嗎?」
「什麼事?……」傅晟雅愣了一下,不知道已經有些熟識的葉欣怡為什麼會突然用敬語?在老人擔心的目光中,年輕男女快步的離開了小麵攤,桌上還留著兩碗沒有吃過的羊肉面。
「請您在這裡等一等……」快到社區門口的時候,葉欣怡依然禮貌的讓傅晟雅停住,隨後快步的走進了社區的大門。傅晟雅有些緊張的看著她,不知道葉欣怡這種舉動意味著什麼?葉欣怡快步的閃過了門房,把正在值班的沈梅嚇了一跳:這是誰,怎麼這麼像葉欣怡啊?但是她穿的衣服……
正在沈梅還在驚訝的時候,卻見葉欣怡早已從小區內又走出來;這回她換回了原來單薄的舊外套,手裡提著一個手袋。快步的回到了傅晟雅的面前,葉欣怡再次露出了禮貌的笑容:「我送您一程吧……」傅晟雅茫然地點了點頭,回答道:「好的……」
已經換成了平底鞋的葉欣怡走得飛快,不多時就將傅晟雅帶到了他的跑車旁。這時,她舉起手袋遞到了青年的面前,淡淡地說道:「還給您……」傅晟雅感覺自己的頭突然要裂開,呼吸變得有些不自然了:「……為什麼?」葉欣怡扭過了頭,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那份羞澀與熱情:「別問為什麼,您拿回去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傅晟雅有些生氣了,「你知道這樣對待朋友的禮物是不禮貌的嗎?」
「那你又是什麼意思?」葉欣怡的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因為這套衣服是領導的朋友送我的禮物,我就一定要收下嗎?但你知不知道,那位老伯生活得有多卑微,就算是我這樣的客人他都會低三下四的招待我!而你剛才的話算什麼,這麼貴重的衣服是他一輩子也沒有看見過的!你到底想讓他怎麼辦?」
「我……」傅晟雅似乎明白了少女的心情,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和他一樣,是穿不起這種貴重衣服的人。如果穿上了它就可以肆意的侮辱別人,我寧願不要!」葉欣怡說完,將手袋重重的摔在了傅晟雅的懷裡,轉身便離開了這裡。傅晟雅看著少女逐漸消失的背影,一把將手袋摔在了地上。用手抓了抓自己的頭,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憤怒和失落。
「我犯賤!」重重的踢了一下跑車,報警器在寒夜中發出了鳴叫。
坐進了駕駛室內,傅晟雅使勁的發動了油門,跑車如離弦的箭一樣飛馳了出去。
「我真是自找沒趣,居然會喜歡上她……」傅晟雅不時的用手捶打著方向盤,「這是什麼態度,簡直是不可原諒!虧我還以為她清純可愛,原來也是一個庸俗的女人。我傅晟雅會是那樣的人嗎?」
打開了所有的車窗,傅晟雅讓冷風吹透了自己的身體,卻不能冷卻自己火燥的心情。他感到憤怒,感到失落,更感到委屈。因為他雖然出身豪門,卻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擺出過高姿態。他可以幫助貧困的大學生不留名字,也可以幫助酒吧裡的陪聊小姐脫離虎口,甚至對於一個普通的酒吧服務生都會心存惻隱。
然而今天葉欣怡的舉動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讓他不能夠承受所遭遇的一切。
「她……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將車停在了路邊,傅晟雅無奈的靠在了車位上。他現在虛弱得像一個初生的嬰兒,需要得到關愛和傾訴。打開了一罐咖啡,一口氣灌下了一大半,然後打開車門走到了車外。看著滿天的繁星,傅晟雅似乎發覺自己對於愛情的憧憬,現在變得幼稚和可笑。
點上了一枝煙,就在寒風中慢慢的吸著。雙腳不自覺的圍著跑車慢慢的走著,直到煙抽完了,便又點上了一枝。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圍著跑車慢步了多少圈;等傅晟雅拿出最後一枝煙時,才把煙盒扔在了路邊。跑車邊圍繞著散亂的煙頭,他覺得心跳漸漸恢復了平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空洞。
點上了最後一枝煙,傅晟雅拿起手機習慣的撥通了姚垣的電話。這個時候,好像只有他能夠帶給自己一些生命的活力。
「晟雅嗎?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不會又想陪她們去娛樂城吧?……」聽著姚垣的聲音,傅晟雅感覺自己恢復了一些力氣。扔下了最後的煙頭,他拉開車門重新坐進了車裡。「姚垣,我現在很痛苦。我覺得我曾經的追求太過於單純,太過於一廂情願了。我不是懦夫,但我現在已經沒有愛的力氣了……」
「怎麼回事?」姚垣的聲音變得有些疑惑,「是你向她表白被拒絕了嗎?如果是這樣你更應該堅持不懈,因為這樣才符合你的風格。」
「並不是這方面的原因,而是……」傅晟雅揉了揉乾澀的眼角,「而是我們的生活實在是差距太大了。因此我們的生活圈子,喜好,甚至是價值標準都存在著很大的不同。也許我一開始愛上的只是一個幻想中的葉欣怡,當她真實的出現在我的面前時,這一切都開始變得不太一樣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姚垣變得嚴肅起來,「原來你當初愛上了她,就只是因為她的外表嗎?你不瞭解她的生活,也不瞭解她的性格,只是單純因為她的外表而愛上了她?真是可笑!原來一向灑脫的傅晟雅,也會因為她身份的低微而另眼相看?」
「姚垣……」
「我看錯你了,居然從你的嘴裡說出了這樣的話!」姚垣的聲音激動起來,「你這個偽君子,你表面上裝得高尚而有涵養,其實骨子裡和喬安娜是一樣的!你一直為你的身份而驕傲,因此才會對葉欣怡產生了這麼大的成見?傅晟雅,我看你還是放棄對葉欣怡的所謂的愛吧,你根本就不配!」
「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有原因的……」傅晟雅無力地說著,卻阻止不住姚垣的話流。
「我不想聽你解釋任何原因!」姚垣無情的打斷了他的話,「理由只能成為你的借口,但不能掩飾你自己內心的真實!你還是繼續和喬安娜在一起吧,這樣任何人都不會受到傷害!再見!」
聽著電話裡的忙音,傅晟雅無奈的閉上了眼睛。這樣淋漓盡致的數落,是姚垣從來沒有過的舉動。難道真的是自己做錯了嗎?他睜開眼睛,似乎又能看見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少女穿著溫暖的新衣在寒風中羞澀的容顏,清晰的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她其實並沒有拒絕自己的禮物,更沒有拒絕自己,她真的敞開了心扉把自己當朋友了。雖然還有些拘束,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能夠走進她的生活,葉欣怡從一開始就沒有對他刻意的回絕過。回憶著少女摸著自己微不足道的財產,又下定決心熱情的請自己去吃宵夜,傅晟雅的心裡莫名的有些酸痛。
而自己呢,居然在走進那家小攤時流露出了那麼大的不滿,難道真的是如姚垣所說的那樣嗎?難道自己果真還是存在著某種特殊的情結,因此對她的生活產生了排斥?冷風不斷的吹撫著傅晟雅的頭腦,他覺得自己的思維漸漸開始恢復清醒。
那頓飯的價值雖然微小,卻和自己送她的禮物一樣,是對朋友的真情。在這一點上,它的價值甚至高出了自己的那份禮物。
而自己做了些什麼?自己的行為不僅拒絕了她的心意,更是無情的傷害了少女的心。
「傅晟雅,你這個混蛋,你這個偽君子,你這個懦夫!」他使勁的捶擊著方向盤,突然覺得一陣悔恨。原來自己的心底竟然有著和喬安娜一樣的污垢,這讓他覺得羞恥。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向葉欣怡道歉,即使她不會再原諒自己,即使自己永遠失去了和她交往的權利,他也必須要去面對。
因為傅晟雅不允許自己成為一個懦夫。
重新發動了跑車,他快速的朝開山小區疾駛而去。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掛上了耳麥,裡面傳出了姚垣的聲音:「晟雅,我剛才的話太重了,請你原諒。我想了又想,覺得不同世界的人是不能生活在一起的,所以希望你不要過於介意這件事。因為這並不完全是你的過錯……」
「不,我覺得你剛才說得很對,至少比現在說得對!」傅晟雅露出了一個笑容,「剛才這件事不完全是我的過錯,難道要把過錯推給造物者?去他的,只有懦夫才會找這樣的理由!我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誰也別想主控我。」
「晟雅?……」
「而且我要向你證明一件事情:不同世界的人,也能在一起生活!」
…
快步離開了青年,甚至不願意再多看他一眼。葉欣怡走在黑暗的巷道裡,直到徹底消失在了青年的視線,才慢慢的放下了腳步。依然沒有恢復平靜的心態,葉欣怡覺得心裡一陣陣的委屈。他就是塞拉帕克領導的朋友嗎?原來有錢人真的都這麼傲慢!
「你知道這套衣服有多貴重嗎?」
青年的形象不時的出現在葉欣怡的眼前,她才漸漸回憶到那不曾在意過的細節。看到小攤時驚訝而失望的眼神,看到老人煮麵時微皺的眉頭,坐下椅子時小心翼翼的動作,以及發生意外時憤怒的神情……原來他再有涵養,再有風度,卻依然是一個有錢的公子。即便他不是紈褲子弟,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待遇。
但自己請他吃飯,卻是真心實意的……
葉欣怡咬了咬嘴唇,慢慢的回到了小攤邊。小攤的老伯正坐在桌邊,看著已經失去溫度的兩碗麵條;見葉欣怡回來,他連忙佝僂著腰湊到了她的面前:「小葉啊,剛才真是對不起,害你和男朋友吵架了……我……我真的對不起,你罵我一頓吧,小葉……」老人依然是這樣的卑微,深駝的脊椎使他更加矮小。葉欣怡連忙扶住了他,擠出了一絲笑容:「您不要想多了,他只是公司的一個客戶而已。以後不會再來了……」
「真的啊……」葉欣怡的回答讓老人安心了一點;他看著身前又換回了舊衣服的少女,露出了長輩的愛憐:「剛才的面還沒有吃,你一定餓了吧?大伯再給你煮一碗……」
「不用了……」葉欣怡連忙推辭道,老人卻硬拉著她坐了下來,重新端上了一碗麵條。用抹布擦了擦手,老人慚愧地說道:「唉,剛才要是端得有這麼穩該多好?可惜我從來沒有見過世面,看見那樣的有錢人手腳就嚇得不聽使喚了……」
他的話傳進了葉欣怡的耳朵裡,使她覺得心裡變得有些冰涼。是啊,雖然一直在努力的生活,自己何嘗不是在他的面前也變得緊張?默默地吃著面,葉欣怡的眼前又出現了剛才的情景。
雖然不能完全接受青年的一切,但她剛才確實是真心實意的請他吃東西的。這個她來到開山小區吃的第一次午飯,曾經帶給她太多的喜愛。家人,同學,同事,街坊……幾乎在她的生活圈裡,沒有人會拒絕這家小攤的美意,這也是葉欣怡能夠款待別人最豐盛的東西了。
難道這樣的晚飯果真配不上他高貴的身份嗎?即使當時是真心實意的想招待他,也根本及不上他送的禮物萬分之一的價值?
原來自己這麼天真,竟然天真到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葉欣怡自嘲的笑了笑,慢慢的吃著碗裡的面。但平時鮮美可口的麵條,今天吃起來竟然如同嚼蠟;她覺得自己的喉頭有些哽咽,每吞下一口就會堵住一次自己的心跳。幾滴眼淚落在了麵湯裡,葉欣怡終於失去了胃口,放下筷子飛快的跑出了小攤。
為什麼要接受這種人的禮物?為什麼要坐這種人的車?居然還想請這種人吃飯,真是可笑!
葉欣怡抹著眼淚,飛快的跑回了門房。看見了正在焦急等待自己的母親,葉欣怡強忍著心裡的委屈,擦乾了臉;擠出了一個笑臉,她慢慢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葉欣,你到底在忙些什麼東西,也不說早點回來替媽接崗……」沈梅責怪地說道。葉欣怡連忙親熱的將她拉了起來:「對不起媽,剛才有點事情所以耽誤了。您快回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
送走了母親,葉欣怡坐在了辦公桌前,默默的將被子卷在了身上。似乎覺得異常的寒冷,她把頭枕在桌上,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身體莫名的開始發起抖來。